「父皇，你……」
朗月尋愣愣看著他手掌的傷疤。
朗德忠手裡比劃著名，喉嚨里啊啊嗚嗚，朗月尋眉頭微蹙，反應過來：
「父皇，您不能說話了？」
朗德忠眼角滲出混濁的淚水，狠狠點頭。
「為什麼？」
朗月尋難以置信地看著父親。
朗德忠充滿恨意地抬頭，他的手指已不能屈伸，但還是撐起無力地手腕，耷拉著手掌指向徐雅魚。
朗月尋眯眼，看向徐雅魚：
「你乾的？」
「沒錯。」
徐雅魚認得很乾脆，
「怎麼做的？」
「灌下毒藥，毀掉嗓子；繩子綁住，挑斷手筋。」
「為什麼？」
「陛下知道了不該知道的事情。」
徐雅魚答得理所當然。
王木木大概能猜到那晚發生的事情。
她從徐府偷了徐雅魚的令牌後，得以進入龍棲宮向朗德忠問話。
但王木木事後處理得並不乾淨。
凌晨，徐雅魚在徐府醒來，發現王木木跑了，發瘋把自己頭都撞破了。
很快，徐雅魚發覺王木木偷了自己令牌，老練如他，一下猜出了王木木的去處。
王木木以為徐雅魚會因自己的欺騙和背叛而憤怒。可徐雅魚第一反應居然是怕她闖了龍棲宮，會被治罪殺掉。
於是徐雅魚不顧額頭傷痛，爬起來趕到宮中，不僅處理了所有見過王木木的值班守衛，還用一瓶藥，毒啞了朗德忠，挑斷了他的手筋，讓他再沒有能力把那晚的事公之於眾。
行事殘忍又瘋狂，你tm才是這個副本的反派大boss吧？
朗月尋氣憤捏拳，維持住理智質問道：
「你憑什麼敢擅自殘害並軟禁天子！」
徐雅魚哼一聲冷笑，雙膝跪在朗月尋面前，端正叩首道：
「太子殿下欲剷除沈家，以成大統。微臣願盡朝野上下，數年威望，四海之內，畢生人脈，以扶太子，匡扶正道。」
王木木迷愣了一會，聽出來了。徐雅魚沒有正面回答朗月尋，但擺給了他兩個選項——
一個選項，是朝堂上威望頗高，人脈深不可測，富有心計且掌控政權的宰相。
另一個選項，則是重病纏身，快活一生卻不學無術，吃口飯都要人餵的老皇帝，
你要干倒政敵，當上皇帝，會選擇哪一邊的支持？
答案不言而喻。
「時候不早了，父皇還要歇息，我們回去吧。」
朗德忠啊嗚著，死死攥住朗月尋的手，不讓他離開，仿佛，不，那就是他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他抬起昏黃混濁的眼睛，看著兒子，渴求能激起他稍稍一絲的憐憫。
朗德忠最終為自己年輕時的放縱輕狂，不聽良言付出了沉痛的代價。
朗月尋緩緩抽手，冷漠得如同史冊里真正的真龍天子。
隨後，無論朗德忠發出多麼悽厲的悲鳴，他都沒有回頭看一眼。
朗月尋一步步走出龍棲宮，身後，大門緩緩合上。
朗月尋把自己的儒教廉恥觀一同留在了龍棲宮內，它們最終會隨著朗德忠被一併埋入泥土。
現在，他只想在這場政治遊戲裡，成為最後的贏家。
回到東宮後，朗月尋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
王木木做賊心虛，把送飯端茶的活交給了明珠，自己則摟著蘇有藥，回到睡覺的偏房發呆。
「木木姐姐～」小零又蹦噠出來了，「咦～木木姐姐居然會因為一個老頭子不開心呢……」
「你這是什麼意思！」
王木木怒從心起，她發現這個熊孩子的善惡觀，實在讓人難以理解。
「意思就是，朗德忠那皇帝，本就是廢物，嗓子啞了，雙手殘了，不過是從廢物，變得更加廢物，姐姐何必可憐他！」
「可我，畢竟害了人。」
「木木姐姐～朗月尋都為了皇位，拋棄了親爹。你為了能回去，致朗德忠殘廢又有何妨？
況且，你只是間接導致的。農民天天去給莊稼除害蟲，也沒見有人可憐過害蟲呀！」
「人怎麼能等同蟲子！」
「咯咯咯，木木姐姐，朗德忠和那些莊稼害蟲有區別麼？害蟲以莊稼為食，不顧莊稼死活，朗德忠一生，從不在乎百姓死活，只靠民脂民膏過活！」
「這……」
王木木無可反駁，小零的話初聽殘忍而不可理喻，細想卻句句在理。
「嗷嗚～」
蘇有藥見王木木面色不和，輕輕蹭蹭她的手掌。
王木木回過神來，將蘇有藥在胸口摟緊。
「難以理解，真是難以理解。」
她喃喃道：「我學了這麼多年，微小到一個粒子，宏大到宇宙天體，我都能計算推演。
可描述人的函數到底該怎麼推導呢？
哎呀，來這裡這麼久，我都快忘了，我最喜歡做實驗和計算數據了。
可這裡的人，都只關心我要嫁給誰，我喜歡的東西，從來沒人在乎。
真想回去啊，或者叫我死了算了，若閻王真的存在，我一定要懇求他，來生要化身這世間最純粹的法則，只需一個間接的函數就能闡述明白，哪怕不能，也決不要轉世為人。」
「嗚～」
察覺到王木木的抑鬱，蘇有藥伸出粉紅的舌頭，輕輕舔舐她的臉頰。
「謝謝你，你真好。」
王木木淚眼朦朧地摸摸蘇有藥的腦袋：
「要是有一天我真的回不去了，我什麼也不帶，只帶你一個，我們躲在誰也找不到的深山老林里，喝露水，吃花瓣，要是老虎來了，我們就一起死在老虎肚子裡。」
蘇有藥閉上眼睛，在王木木懷裡依偎地更緊了。
「何必這樣想呢！木木姐姐～」
小零稚嫩的聲音卻有著超越成年人的狡猾，好像木偶師一樣，把王木木所有的小心思，死死拿捏在手心裡：
「既然你有回去的機會，為什麼不努力爭取下，反而在這裡垂頭喪氣呢？」
是啊，她還有回去的機會！
就像一個快溺死的人，突然想到不遠處還有一個救生圈，原本已經絕望地自甘下沉了，求生的意志卻逼著他再拼最後一把。
就在王木木給自己打氣時，明珠忽來敲門：
「木木，有人在外找你！」
王木木放下蘇有藥，困惑來到門外。
一小廝恭候多時，確認明珠已迴避後，對王木木低聲道：
「王姑娘，徐宰相要私下見你一面，這裡人多耳雜，今日太陽落山前，請到中書門下省等候。」
意識到現在的徐雅魚，對朗月尋登基有多重要，王木木不敢回絕，收拾東西，奔向中書門下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