瀏覽完畢,沈武將紙條丟到火把里,紙條頃刻間化為了灰燼。
「正如我猜測,那就是真正的虎符,只不過被動了手腳。」
沈武一邊騎馬,緩緩向沈府的方向走去,一邊嘆了口氣,同隨行侍從道:
「不過這並非太子的主意,而是來自他的陪讀丫頭王木木。
年初元宵夜宴,我就發覺那姑娘腦子聰明得很,只是言行舉止,總覺和我們不是一個朝代的人。
可惜她是個女子,還是個沒有任何家族勢力的平民女子,再聰明,也掀不起風浪。
更何況她和我們格格不入,人也太單純了,今她打扮得漂亮,太子一時聽了她的話,明她臉上長了個痘,太子不願見到她,都是說不準的。
說到底,天底下的女人都是不幸的。
我可憐那些如花似玉的女人,嬌艷一生,也只能在閨閣里燃盡芳華。
就連詞家們拈筆寫起女人來,也都哀嘆些美人苦等如意郎君的俗套寂寞,可倘若有幾千里的山河壯志,她們又何必將一生悲喜,寄托在一男人身上!
她們是嬌弱的,也是不幸的,一片向陽花,卻開在了雨天!所以哪怕再走投無路,我一個大男人,也絕不會去傷害一個女人,更何況,那還是個少女!」
侍從點點頭,應道:
「那我們以後不管她就是了。」
另一邊,徐雅魚大方地跨進了東宮。
反正他都被內鬼曝了,也不需要躡手躡腳做賊一樣進東宮了,有人問起,就說太子詢問政事。
只是他一進朗月尋書房,暗衛們就遣散所有了宮女太監,並在把守在窗下門前,嚴防隔牆有耳,就連端茶送水的明珠都不讓進了。
「相……徐,徐宰相!」
叫相公怎麼還叫順嘴了?王木木懊惱地捶捶胸口,順道瞟了眼朗月尋,還好還好,朗月尋似乎只以為她一時失言,把「宰相」一詞叫錯了。
「您和孫光到底什麼關係?」
她問出了眼下最迫切的問題。
此言一出,公叔夜直起身子,朗月尋放下茶盞,全都直勾勾地盯著徐雅魚。
「我曾救過他的命。」徐雅魚提起一盞茶,輕抿一小口,娓娓道來:
「我十六歲時,第一次科舉雖落榜了,但在老家博得了一個刀筆小吏的飯碗。每月薪資雖微薄,卻也能和媳婦緊巴巴地過日子。
後來有日,一戶地主,來衙門報案,說自家還沒過門的兒媳,被一個村頭老光棍,蹂躪後,活活打死了。
這個被告的村頭老光棍,就是孫光。他家裡一窮二白,一個年邁老娘,一間太爺輩留下的破茅屋,就是他的全部財產。
孫光當佃農過活,一年到頭,風吹日曬,在地主的田頭勞作。偏生地主給他的地沙土又多,打得糧食交了地主七成,便只剩裹腹的吃食,於是也沒有姑娘願意嫁給他,五十歲了,還是單身鬼一個。
他一有空閒就坐村頭,對著路過的姑娘家傻笑,人人都說他沒媳婦,寂寞出病來了,姑娘家一看到他,也都是捂著臉躲得遠遠的。
在縣官老爺心裡,孫光就是個猥瑣油膩的變態老男人,糟蹋完姑娘,再給人家打死,完全是他能幹出來的事。
縣官嚴刑拷打孫光,可那孫光,就是咬著牙,死活不認。
於是縣官想了個損招——嚴刑拷打孫光老娘!
這一招果然奏效,一打他老娘,孫光立馬全認罪了。
可憐那老婦,也許太過年邁,也許刑罰太重,也許二者皆有,受刑之後,她一命嗚呼了!
照理說,我這個刀筆小吏,這時候只要起草一份文書,由孫光畫押,之後便大功告成,只待孫光死期即可。
可我覺得這其中有隱情,孫光明顯屈打成招,人證物證皆無,怎能貿然定罪?
我那時也才十六,年輕氣盛,天不怕地不怕,公堂上和縣官老爺大吵一架,不僅拒絕起草文書,還把筆墨紙硯全砸到了縣官臉上,氣得他破口大罵,說我既然懷疑不是孫光,就由我來找到真兇。
我腦袋一熱就答應了。
待到擼袖子準備查案時,我就傻眼了。
縣官老爺故意刁難我,不僅一個人手也不給我,衙門裡的任何卷宗也不許我查閱。
我硬著頭皮想了想,應該先驗屍。
因為不許仵作來幫我,也不許我查卷宗,我一個書生,看著開始腐敗的女屍犯了難。
那女娃娃剛剛十四,即將嫁給地主的寶貝兒子,花一般的生命卻戛然而止。
我想了想,既然地主指認孫光糟蹋了他兒媳,不如我先給女屍驗驗身。
這似乎是我唯一能做的了。
我惹著噁心,給女屍驗了身。
結果不驗不知道,一驗嚇一跳,這居然還是個沒開苞的姑娘!
都沒開苞,何來被人糟蹋之說?
我和告人的地主當堂對質,在鐵證如山面前,他承認,由於怕縣官老爺草草結案,兒媳九泉含冤,於是故意誇大了說辭。
可地主一口咬死,兒媳橫屍在孫光地頭的水溝里,就是被孫光打死的!
我驗屍驗不出更多結果了,於是決定查找人證。
我一戶挨著一戶問詢,踏破鐵鞋,終於找到了幾個小屁孩,他們是最後見到死者的人。
據他們所說,他們當時正在小樹林玩耍,見到死者和另一個壯碩農婦,因爭執一棵桑樹而吵了起來,農婦一怒之下,掄起石頭砸傷了死者。
死者拿出自己地主家未過門兒媳的身份,連聲威脅,要搶走農婦家地里的全部收成,這反而激起了那農婦的恐慌,乾脆一不做二不休,拿石頭打死了死者。
見死了人,小孩們嚇得一鬨而散,各回各家,對誰也不敢提起此事。
我根據他們證詞,找到了第一案發現場,找到了帶血的石頭,抓到了殺人兇手。那農婦幾經審問,從實招來,詳細交代了自己如何殺人之後,拋屍孫光家田頭。
孫光翻案,不會被砍頭了。但他唯一的親人,老娘死了,他賣了破茅屋,安葬了老娘後,已然一無所有。
他登門向我道謝,連謝禮也只勉強拿出來兩個白薯。
孫光種了一輩子地,大字不識幾個。我雖方及弱冠,但讀過書,救了他一命,在他眼裡就是全知全能的先生。
他不顧我小了他三十幾歲,一口一個恩公的叫著,求我給他指條明路。
我想了想,言,不妨去從軍,去邊塞從軍,那裡戰事多,機會也多。
畢竟,那時我和媳婦過得也極為拮据,實在養不起另一個大男人了。
既然老家已一無所有,無人牽掛,不如去拼一把,博一把,死了就奈何橋頭,下輩子投個好胎;飛黃騰達了,就給自己找媳婦,成家立業!
我說你要信我就去參軍,怕死我也不攔你,就是沒飯吃了,別餓死我家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