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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柳家

2024-08-27 18:50:28 作者: 清歡薄
  秋風瑟瑟,吹起了園中枯葉,隨著風一同捲起的還有園中人的一角青色衣袍,伴著枯葉上下翻飛,倒是有幾分不可言說的意境在其中。

  「喂!我說你不在屋裡待著,跑出來吹的哪門子風啊!」

  聲音從牆上傳來,不錯,就是牆上!

  就見說話的那人,坐在牆頭晃悠著一條腿,手裡拎著壇女兒紅,神情悠然看著到像是在調戲哪家的深閨小姐,若是此時園中立著的人丟上來一塊帕子,那可謂是相得益彰。

  但,園中站著不是什麼深閨小姐,自然扔不出那繡著鴛鴦戲水的精緻手帕,反倒是那人彎腰拾起地上一塊石子,在手裡掂量了一下,覺得重量不錯,對著牆頭那「登徒子」的面門就飛了過去……

  一聲「哎呦」!

  那人不幸摔了一個狗啃泥!

  「我說你怎麼下手還是這麼沒輕沒重!」

  剛剛在園子裡摔了一個狗啃泥的白蟄揉著自己可憐的腰,看著坐在自己對面閒情逸緻不減,喝茶看書之餘,依舊是沒半點罪魁禍首既視感的柳遙就是一頓抱怨。

  「這盛京城裡都傳開了,說你這大啟的丞相在關外撿回來一個小白臉,如今被那小白臉迷得神魂顛倒,在家已經是休沐了半月有餘。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知道的還以為你被妖精吸了精氣。今日我好心過來看你,你倒好上來就是「好大」一份見面禮,這次摔的是腰,下次若是摔了我這張臉,你讓我去那裡說媳婦兒!」

  白蟄眼刀子飛得起勁,可架不住對面毫不在意。

  柳遙抬眼瞧著齜牙咧嘴的白蟄,只是淡淡地回了句:「不也是沒摔著。」

  「摔著就晚了!」

  「晚了又如何,你個開青樓的還缺姑娘嗎?」

  「我……」白蟄被柳遙說得一時啞了嘴。

  「我什麼?難不成半個月沒見你攬月閣的姑娘全都離你而去了?」柳遙一手端著茶盞,一手以茶蓋拂去盞中冒頭的茶尖,說得風輕雲淡,絲毫不在乎一旁白大閣主的臉色紅一陣白一陣。

  等柳遙喝完了那盞茶,他才施施然正眼去瞧一旁氣得就快升天的白蟄:「說吧,這次來找我何事?」

  白蟄在柳遙這裡碰了一鼻子的灰,可正經起來,倒是瞬間變了個人,從懷裡掏出本金燦燦的冊子:「這是今年花魁選舉的邀請名單,你瞧瞧可有你想看的?」

  「攬月閣的花魁選舉不選女人改選男人了?」柳遙接過冊子嘴裡忍不住對白蟄剛剛的話吐槽了起來,就連他自己對於那斷袖的傳聞也是報之以笑。

  「你若是想,我倒是不介意在盛京開家象姑館。屆時還請丞相大人賞臉。」白蟄自顧自地喝茶,絲毫不在乎柳遙此刻是何表情,反正他是不能讓話落在地上。

  若不是柳遙自幼便和白蟄相熟,此刻這位白大閣主恐不是要被柳家影衛臉朝地地扔出去。柳遙對於在他身邊犯賤的白閣主已經很是寬容。

  這盛京柳家侯府的牆頭不是誰都可以翻。

  「今年倒是多了許多新面孔。」

  柳遙看著名冊,冷哼哼地評價道:「裡面不少都是新皇登基後冒出頭的權貴,看名頭倒也是一個風光過一個。」

  而心裡卻是實打實地罵了一句:狗仗人勢的東西!

  大皇子蕭朔登基之後,這朝堂的局面就成了一邊倒的架勢,大柱國季伯淵將世家攏在了手裡,而沒什麼背景的寒門子弟在朝堂上幾乎是被一力打壓,若是想有所作為必然是要向季伯淵一派親近,因此不過是半年的時間,柳遙便感覺有種大廈將傾的既視感。

  就在三個月前,濱州水患,朝廷撥過去的銀兩還未到濱州境內就已層層「挪用」。其中貪官污吏橫行,導致流民食不果腹橫生疫情。若不是當時的皖南國公府及時出手,恐是死傷更大。

  而新帝雖面上下令徹查此事,可最後大理寺聯合六部查了一個月,最後的結果,也只是那倒霉的濱州府司被割了職抄了家,而他上面的那群大老虎不痛不癢地得了一個治下不力的警告和罰了半年的俸祿。

  還記得那天此案了解,新帝爺將柳遙叫到了城樓最高處的觀景台,望著城樓之下盛京表面的風光無限。

  新帝爺大手一揮,對著柳遙道:「愛卿,你看孤的江山怎麼樣?」

  柳遙自上而下地望著街上走卒商販,心裡五味雜陳,腦子轉了半晌也想不出到底要回什麼,只是心裡默默地道了一句:您開心就好!


  也就是在那之後,盛京里就傳出了他為了府中小白臉休沐半月的市井傳言。可只有白蟄知道,這柳家侯府的丞相大人十拿九穩是被氣的。

  「要的不就是權貴嗎?」白蟄對此絲毫不在乎:「他們不來我去賺誰的銀子。」

  「如今先帝駕崩不過半年有餘,攬月閣這般大張旗鼓地舉辦花魁選舉,你也不怕趕明府衙去人抄了你的攬月閣。」

  柳遙嘴上說得凶,可實際上倒是對此毫不在乎。畢竟當初攬月閣也是祖父一手促成,說得直白點這攬月閣背後是他柳家侯府也不為過。

  「你莫不是關外一趟迷了眼!」白蟄聽出了柳遙話里的揶揄,反駁道:「先帝駕崩雖有國喪,但當今聖上都能讓季伯淵在府中大擺流水壽席三天,我攬月閣就選個小小花魁,哪裡就有了抄家的罪名!」

  柳遙聞言眸色暗沉,似乎這短短几句話就把他拉回了半年前。

  那時敬安公主和親遠嫁月氏,為了彰顯大啟對月氏的重視,先帝欽點他為送親使者。

  柳遙雖身為丞相可也是承著柳家侯府的爵位,當年月氏國三王兵變奪權,也是柳家老侯爺親自帶兵協助平的亂,如今他的兒子要娶大啟的公主,柳遙就成了送親的不二人選。

  可他前腳剛到半月關,後腳就傳來了先帝駕崩的消息,他還未來得及消化盛京傳來的密報,緊接著第二封書信便是大皇子蕭朔登基新帝,赦免冷宮棄妃季氏冊封為太后。

  這中間的書信傳遞不過是隔了一日……

  而那季氏是誰?那可是大柱國季伯淵的女兒。

  而季伯淵是誰?那可是當初大破泉州,以三千死士牽制住了前朝肅親王一萬軍隊才使得太祖順利進盛京的開國功臣,但也是太祖去後虎狼之心盡人皆知的賊子。

  先帝即位十餘年,未能動其一分一毫,最後卻也是被活活耗死。

  用白蟄的話講,那便是禍害遺千年。

  如今季氏冊封太后,更是說明皇位岌岌可危,這江山雖為蕭姓可卻是季氏的天下……誰讓那位新帝爺是個出了名的廢物呢!

  「要我說,你何苦替那蕭家守著皇位。」白蟄一句話又將柳遙從過往之中拉了回來。

  「當初先帝也不過是在那季伯淵的手裡撐了十年,最後落了病死的下場,現在龍椅上的那位你又覺得能撐多久?你柳家侯府再忠心,帝王猜忌始終是懸在你柳家的一把刀。當年你爹死得不明不白,老侯爺為保你性命不得不送你進宮伴讀。」白蟄瞟了一眼柳遙那算不上多壯實卻又過分單薄的身子,撥弄著書桌案上的毛筆,不屑道:「如今局勢,就你這小身板還企圖蜉蝣撼樹不成?」

  當年,前朝沒落藩王四起,是老侯爺第一個站出來支持太祖,帶著最初不到一萬的鐵甲衛為太祖征戰,一路從大啟最東頭的川北打進盛京,後順帶著一口氣上了西北,擊退了想要各分一杯羹的西北小國。

  後又在危急關頭率領五千鐵騎連夜趕回盛京平了外姓藩王率兵圍城之禍。更是在之後的削藩政策下為太祖平四方叛亂。說得直白點若無柳家對太祖的鼎力扶持,當初藩王圍城之際這江山恐是換了姓氏。

  而柳家雖功高卻也總也免不了遭君主忌憚。

  朝局穩定後,老侯爺便自請皇命,要了一道聖旨將三萬鐵甲精銳藏於南山大營,更是領了那句「無大事不可召,無皇命不得出」。相當於是直接將兵權交給了太祖。

  太祖則是感念柳家辛苦,特賜世襲閒散爵位,老侯爺戎馬半生也不願再去關心那些朝堂紛擾。可隨太祖逝去,先帝優柔處處被季伯淵受制於朝堂,為尋庇護不得不又將柳家侯府抬了上來,可作為帝王終歸是有幾分猜忌之心,故而只是授了個文官想以此牽制季伯淵。

  作為一個臨危受命的丞相,柳遙有時當真是覺得心有餘而力不足。

  白蟄句句扎心,柳遙聽了但又好像沒聽進去,反倒踏步出門,隨手喚來了兩個影衛,對其道:「管好你的攬月閣,我的事倒也不必你來操心。」

  說罷對著影衛點了下頭,就見兩道鬼影進屋,白蟄一聲哀嚎!

  那邊白大閣主剛被從後門扔出去,柳遙笑容未收,老管家周伯便來通傳,說是宮裡來了人。原本柳遙想借著身體不適避開,卻不料周伯補了一句:「是慶陽殿的林公公。」

  來的人是宮裡的大總管林德海,柳遙做伴讀時倒也見過幾次,記憶里這位林大總管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樣。

  「林公公來此,有失遠迎還請見諒。」

  柳遙進了前廳,林德海正抱著聖旨站在那裡候著,沒什麼架子,看著很是和藹,和柳遙記憶里當初那個替自己主子來道謝的人有幾分重合。

  見了柳遙躬身行禮道:「大人抬舉,雜家也不過是替陛下捎話。倒是大人久病纏身,還要勞煩親自出來接旨。」

  「公公這是哪裡的話,應該的。」柳遙客套地敷衍了兩句,轉而進入主題:「不知陛下有何要事,需要公公親自跑一趟。」

  柳遙稱病休養的這半個月,蕭朔沒少派人來他柳家侯府慰問,大小補品送了一堆,就連丞相府的狗都養胖了一圈。

  可這貼身太監親自來他侯府,還是頭一次。

  林德海瞧著柳遙的面色泛著病態的蒼白,疾病纏身倒也不像假的,略嘆了一聲:「大人不在朝中,想必不知道。京里這幾日出了命案,大理寺與京兆府查了多日也不見結果,城中已經是鬧得沸沸揚揚,陛下著急,便想著讓大人來審理此事。」

  「還有這等事。」柳遙對林德海的話表面上很是詫異,但心裡卻對此不覺得奇怪。

  接過聖旨翻看了一下倒也是沒什麼表示,淡淡道:「陛下要我接管大理寺和京兆尹同時查案,我沒記錯記得這大理寺可是歸柱國大人治下。我去插手怕是有些不好吧!」

  林德海不是沒聽出柳遙話里的意思,這丞相與柱國不合又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悄悄地從袖子裡遞出一封信,賠著笑臉道:「大人說笑了,朝堂上的事,老奴又哪裡曉得,不過是奉命行事罷了。」

  柳遙盯著林德海手裡的信,默然了半晌,手上握聖旨的力度收了又放,反覆了幾次,將布料都握皺了才肯鬆手。

  冷著一張臉,接了那封信,對外吩咐道:「周伯,送客。」

  直到林德海離開了丞相府,柳遙也依舊緊握著那封寫有「丞相親啟」字樣的信出神,一動不動仿佛入了魔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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