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白雪,紅梅。
老人羞憤,孩童假笑,黃髮垂髫,男默女淚。
再然後,殷如許背著手,垂下小腦袋,被四個大人圍在中間,威脅了。
殷如許沉默地啃完小半鍋排骨,這才抬起頭看向馮雲霧,扯開話題:「馮奶奶不是說你死了嗎?」
「啊?」
馮雲霧比殷如許還迷惑。
殷如許解釋道:「馮奶奶說你被佛祖扣下了。」
馮雲霧喉嚨一哽,沉默片刻後嘆了口氣:「那是我們去靈悟寺拜佛的時候,方丈說我有佛緣,適合修行。」
他看了殷如許一眼,繼續說道:「你也知道,我們一家不知什麼原因都是光頭,加上方丈說我有佛緣,然後我奶奶就以為我天生就是當佛子的料,不顧我意願強行把我送進寺院修行……」
馮雲霧志不在此,對佛法的學習總是興致缺缺,師父看在眼裡急在心裡,卻沒有辦法。
四個月前,馮雲霧後知後覺殷如許在熒幕上消失太久,以為她回家訂親去了。
畢竟殷如許幼時的『風流韻事』他可是一清二楚,於是馮雲霧正式向方丈提出還俗。
方丈表示待這次靈悟山佛道交流大會結束後,就會同意他還俗的申請。
卻沒想佛道交流大會還沒結束,末世就爆發了。
馮雲霧當時和燕難尋偷懶躲在後山的山洞裡下棋,這才逃過了一劫。
等他們出來,整個靈悟山早已淪陷。
馮雲霧帶著燕難尋東躲西藏下了山,卻破不開方丈設下的為了防止普通人誤入的迷幻陣,以至於他們在這座森林裡碰壁了三個月還沒出去。
兩人食物不多,經常吃不飽飯,燕難尋身體又差,過於勞累就會喘個不停,故而馮雲霧時常馱著他找路。
今天比較幸運,不僅找到了個樹洞,還意外地見到了殷如許。
馮雲霧不知道的是,殷如許被隕石帶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距離村莊不遠處的迷幻陣就已經被隕石的能量給破壞了。
他能找到這個樹洞,也說明已經出迷幻陣了。
因為馮雲霧也要去京都找家人,所以,殷如許同意了他的同行。
殷爺爺和馮爺爺做了幾十年的老鄰居,鄰里關係好得不得了,而且老爺子曾經當過近二十年的兵,保護群眾是刻進骨子裡的本能,他肯定不會看著馮爺爺一家入險境無動於衷的。
再加上殷如許在修真界時,陸陸續續給家裡傳過去很多護命救命的法器。
老爺子更是如虎添翼,這下怕是救人救上癮了。
要不怎麼說是爺孫呢,殷如許對殷老爺子的了解程度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此時的殷如許還不知道,等她到京都時,殷爺爺是帶著怎樣一大群人來夾道迎接她的。
「你怎麼穿著古代的衣服?」
馮雲霧從髒兮兮的僧袍里掏出兩個紅彤彤的大果子,坐到殷如許旁邊,遞給她一個:「洗過了的。」
殷如許也不嫌棄,拿過來就咬了一口:「cosplay。」
「這倆是仿生機器蛇和滾滾嗎?」馮雲霧又指了指蹲在鍋邊哼哧哼哧啃豬大排的兩隻獸。
殷如許愣了一秒,隨即表情微妙地點頭:「啊對。」
兩人坐在樹洞口聽雨聊天,兩隻小獸在鍋邊啃得滿嘴流油。
「小弦,仿生機器是啥呀?」
殷柱柱用尾巴尖卷著一根豬大排悠悠然地啃著。
自從它第一次和殷如許吃飯,一口氣把桌子都給吞了之後,家裡就多了一條具有針對性的規矩。
那就是——禁止生吞猛咽,提倡細嚼慢咽。
「不造啊,肯定不是啥壞東西吧,不然阿許不會附和他的。」
殷小弦伸出一根小胖爪艱難地剔著牙齒,大柱今天做的肉太柴,害得它都塞牙了。
殷柱柱不敢苟同。
「那可不一定,阿許以前就說我又丑又黑來著……」
殷柱柱話說一半,忽然發現被扔在地上的燕難尋眼皮動了動。
兩隻小獸立馬挪到他跟前蹲下,啃著肉瞅他。
剛剛阿許發話,決定和這倆人同行京城,那這個膽小的男人就是它們的隊友了。
兩小隻上下打量著燕難尋,都有點嫌棄。
他那麼瘦,肯定很脆,當肉盾都達不到標準。
可得好好養養。
燕難尋悠悠轉醒,虛弱地躺在地上,久違的肉的香味直往他鼻腔里鑽,肚子不爭氣地咕嚕咕嚕叫了起來。
他咽了口口水,眼睛像安了雷達似的自動鎖定那鍋豬大排。
大排的被炸得金黃酥脆,表面裹滿濃郁的醬汁,還點綴著些許蔥花與白芝麻,色澤紅亮誘人,散發著一股熟悉的香味,讓人聞之欲醉。
他已經啃了三個月的果子了,都快忘了肉是什麼味道了。
這時,殷柱柱吞下嘴裡的排骨,尾巴捲起大鐵鍋的把手,直接甩在一人兩獸中間,豪氣萬丈的開口。
「吶,我們一起次!」
聽到殷柱柱的話,燕難尋愣了愣神,手指不受控制地伸出,將要碰到大鐵鍋時又縮了回來。
他還沒忘記昏迷前馮雲霧唱的那首用來超度亡魂的《大悲咒》。
話說回來自己醒來那麼久馮雲霧去哪了?
該不會……
燕難尋的眼睛飄向那鍋熱氣騰騰的豬大排……
燕難尋瞬間紅了眼眶,相伴四個月的好兄弟居然被『人』做成了色香味俱全的紅燒大排!
那……下個該不會就輪到他了吧?
燕難尋剛要感傷,洞口忽然傳來馮雲霧清爽的笑聲。
嗯?
他眼睛一亮,支起身體,定睛一瞧。
好傢夥,那狗逼正和紅衣女鬼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就差纏纏綿綿到天涯了!
虧他還為他掉眼淚呢!
燕難尋憤憤地躺回去,把兩小隻看得二臉懵逼。
這男人不僅身子弱,脾氣怎麼還陰晴不定的呢?
跟它們家阿許那啥時候一個樣。
氣了一會,實在挨不住吞天的餓意,燕難尋爬起來,撩起袍子,坐到大鐵鍋前:「我真的可以一起吃嗎?」
兩小隻點頭。
燕難尋也不客氣了,抄起筷子夾起一塊大排放進嘴裡,頓時感覺一股濃郁的肉香在口腔中瀰漫開來。
味蕾在這一刻得到了滿足,好像之前所有的鬱結都已煙消雲散了。
那麼好心腸的一條小黑蛇,自己當初怎麼就被它嚇哭了呢。
人不可貌相,看來蛇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