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
殷如許裹上嶄新的法衣,原本漆黑的皮膚也變得皎白細膩,濕漉漉的長髮垂直腰間。
素白纖細的指尖靈活翻動,腰帶收緊,勾勒出曼妙的曲線。
她轉過身,頭頂上燈盞溢出的暖黃色燈光漫上白玉般的臉頰,走動間,紅色的裙擺飄逸如蝶。
像極了一幅暈滿暖光的潑墨畫。
殷柱柱欣賞著美人出浴圖,小龍爪還不忘揮動鍋鏟,哼哧哼哧爆炒豬大排。
這時,殷小弦突然怪叫一聲:「呀!有人揪我小尾巴!」
它瞬間變小,嗖的一下彈到殷如許身上,緊緊抱住她的脖子。
殷如許則是眯起眼睛望向黑漆漆的洞口,感知到來人並不構成威脅後放心下來。
但還是抬手示意殷柱柱變成小黑蛇的模樣,燭龍在這個世界是不存在的物種,免得有心人看到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不一會兒。
「啪嗒啪嗒」踩水窪的聲響傳來,穿著髒兮兮僧袍的和尚探頭探腦的走進來,肩膀上還掛著一個濕漉漉的道士。
殷柱柱眨著大眼睛,好奇的盯著這對怪異的組合。
但它不知道的是,她們仨的組合在馮雲霧眼裡才是最怪異的。
一個側坐在暖黃燈盞下絞著長發的紅裙古裝女人,腿上窩著一隻縮成糰子氣鼓鼓看著他們的滾滾,還有不遠處尾巴卷著鍋鏟做飯還不忘抽空瞄他們兩眼的黑長蟲。
詭異!
太詭異了!
大晚上的!
哪來的古裝女人?!
哪來的會瞪人的滾滾?!
哪來的會做飯的小黑長蟲?!
馮雲霧登時兩眼發黑。
他不會是闖到黑山女鬼的老窩了吧?
自己長得如此細皮嫩肉唇紅齒白劍眉星目清新俊逸俊美無儔貌若潘安,不會被抓起來當壓寨夫君吧!
馮雲霧有點後悔了,早知道就好好跟師父學佛法了。
不然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僵在女鬼面前,連逃跑都邁不開腿,。
要不……他給這位老大姐唱首《大悲咒》超度一下?
萬一給度走了呢?
那他豈不是安全了!
想到便做,馮雲霧顫顫巍巍從衣襟里掏出佛珠,不安地瞟殷如許一眼,一張嘴聲音就劈叉了。
「南無喝吶怛那哆吶夜耶 南無阿俐耶 婆盧羯帝 爍缽吶耶……」
殷如許蹙起眉,這禿瓢在幹什麼?
自己都沒反對他進來躲雨,開腔傷人是個什麼意思?
剛想開口制止,禿瓢肩上掛著的道士忽然揉揉眼睛,嘴裡不解地嘟囔著:「禿瓢,你在瞎嚎什……」
馮雲霧一把捂住燕難尋的嘴,把他的頭掰向姜穗歲的方向。
燕難尋定睛一看,驀地閉嘴。
他頓了頓,也跟著馮雲霧的調調也哼了起來,當起了和音。
沒辦法,他是個道士,根本不懂佛家經文,只能跟著主唱來。
然後,倆人一起跑調。
這下輪到殷如許三人組懵逼了,不明所以地開始傳音。
殷柱柱:「他們在幹什麼呀?」
殷小弦:「不寄丟呀。」
殷柱柱:「那我們要打斷他們嗎?」
殷如許:「還是別了吧,他們這麼做肯定有他們的道理。」
殷柱柱:「可是真的好難聽……」
殷柱柱忍不了了,嗖的一下竄到沉浸超度的兩人面前,跳起來一鍋鏟拍在了耷拉在馮雲霧腰間燕難尋的腦袋上。
「別哼啦!難聽死啦!」
「蛇!蛇蛇蛇、說話了!」
燕難尋嚇得一聲尖叫,昏過去了。
殷柱柱:「?」
殷如許:「……」
馮雲霧:「……」
殷小弦:「呀~」
長發已經半干,殷如許把殷小弦放在地上,站起身,精緻美艷的面容被燭火照亮,她攏攏長發。
邊朝紅燒豬大排走去邊說道:「這位小師父,你也看到了這樹洞本就不大,所以,我們只能讓給你一人的位置。」
禿瓢望著她略感熟悉的臉,試探道:「殷……如許?」
殷如許吃著殷柱柱盛給她的紅燒豬大排,頭也不抬地問道:「您哪位?」
殷如許曾經為了賺錢在娛樂圈呆過一段時間,混得還算不錯,所以有人認識自己並不奇怪。
見她沒否認,馮雲霧就知道自己沒認錯人。
他把燕難尋丟在一邊,走到殷如許面前,聲音難掩驚喜。
「我是馮雲霧啊!」
殷如許啃著豬大排,疑惑抬眸。
顯然不記得。
馮雲霧快急了:「你以前還說要娶我呢!」
殷如許頭都沒抬,繼續啃排骨,她小時候說要娶的人多了去了,就連她那異父異母的親哥哥親弟弟自己都曾口出狂言要娶過。
更何況,她在修真界活了千年之久,哪還記得個叫馮雲霧的?
再說,就算自己幼時真的說過要娶他,可他現在是一個和尚,早遁入空門了還管世間的情愛幹什麼。
馮雲霧急得一度抓耳撓腮,忽然,他目光怪異地望向姜穗歲,緩緩吐出的一句話,喚醒了殷如許靈魂深處的記憶。
「四大光明頂圍攻門派。」
殷如許啃排骨的動作一頓,死去的記憶突然甩了她一個大逼兜子。
殷如許記起來了。
眼前的馮雲霧是她兒時的玩伴,也是她的鄰居。
馮雲霧從小一直是個小光頭的模樣,殷如許之前一直以為是他特意剃的。
直到殷如許六歲那年,京城下了冬天的第一場雪。
殷如許趁爺爺睡著,偷跑出去玩雪,恰巧碰到同樣去玩雪的馮雲霧一家。
就自然而然玩到一起了。
馮雲霧爺爺奶奶看雪景,爸媽堆雪人,她和馮雲霧玩起了打雪仗。
黑夜,白雪,紅梅。
老人閒談,孩童嬉戲,黃髮垂髫,怡然自樂。
一切都非常和諧。
然而,
快樂之餘,總伴隨著悲劇的到來。
馮雲霧那狗賊腳底一滑。
一個滑鏟,一下子把毫無防備的她踹出去老遠,殷如許坐著護臀的烏龜蓋蓋,打著旋兒朝兩代人衝去。
不受控制。
真的控制不住。
殷如許慌亂地大叫起來,嚇得眼睛一閉,小手胡亂的瞎撲騰,妄求抓住什麼東西讓自己停下來。
混亂中,殷如許不知抓到了什麼,不再往前滑了。
只是,停下來的殷如許手裡多出來四頂假髮套套……
小小的殷如許懵了,還沒來得及詢問,頭頂突然落下五片陰影。
她一抬頭,就看到了馮雲霧一家。
四個瓦亮瓦亮的大腦袋……
小殷如許捏著手裡的假髮,忽然明白了什麼,她欲蓋彌彰地把捏著假髮的小手背到身後,沖四個鋥光瓦亮的大腦袋扯出一個尷尬而不失禮貌的微笑。
馮家一家老小羞憤欲死。
殷如許尷尬的腳趾扣地,她想了想,踮起腳,故作淡定地把假髮套一個一個給人帶上去了。
然後,鬍子白花花的馮爺爺分到了一頂火紅的大波浪,
慈祥和藹的馮奶奶分到一個飛機頭,
高貴冷艷的馮媽媽是稀疏的大背頭,
不苟言笑的馮爸爸戴著一頂白色波波頭大卷……
殷如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