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異常

  最近梅洛彼得堡的公爵萊歐斯利變得有些奇怪，這一變化引起了眾人的注意。他們發現公爵大人總是走神，仿佛思緒飄到了遙遠的地方，讓人難以捉摸。無論是在處理重要事務時，還是在閒暇的片刻，他都可能陷入自己的思緒中，對外界的事物失去了應有的敏銳感知。

  連喝茶的時候，萊歐斯利也會盯著某處發呆。他的眼神空洞而迷離，似乎在凝視著一個只有他自己能看到的世界。手中的茶杯微微顫抖著，熱氣裊裊升起，卻無法吸引他的注意力。臉上有時會出現若有似無的笑意，那笑意淡淡的，如同清晨的薄霧，稍縱即逝。不同於平常的隨性瀟灑，此刻的他仿佛沉浸在一種難以言喻的情感之中，讓人懷疑自己是否眼花了。

  這事還要從一個月前萊歐斯利暈倒在沫芒宮說起。向來體質強健的萊歐斯利在那天早上突然覺得腦袋燒得慌，那股灼熱的感覺如同火焰在腦海中燃燒，讓他感到異常不適。但由於對身體過於自信，他還是沒有推掉當天的述職工作，毅然決定前往沫芒宮。他邁著堅定的步伐，三步並兩步向沫芒宮走去，試圖用意志力克服身體的不適。

  在述職的過程中，他強壓著突突跳動的神經帶來的脹痛和發冷的身體，努力保持著鎮定。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向審判官大人匯報水下的情況，仿佛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然而，他的身體卻在逐漸背叛他，眼前的景象越來越模糊，開始變形扭曲，仿佛一幅被扭曲的畫卷。終於，眼前一黑，他垂直向下倒去。

  那維萊特似乎被嚇了一跳，他的眼神中閃過一絲驚慌。他迅速來到萊歐斯利身邊，半蹲著身子，仔細觀察著萊歐斯利的情況。他的眉頭緊皺，頭髮被汗打濕，像小狗耳朵一樣翹起的頭髮耷拉下來，失去了往日的活力。臉頰泛著不正常的紅，仿佛熟透的蘋果，讓人擔憂。那維萊特剛想命人通知希格雯就發現他們現在還在水上。

  「萊歐斯利？」 那維萊特輕聲呼喚著萊歐斯利的名字，聲音中充滿了關切。然而，回應他的只有沉重的呼吸聲。那呼吸聲急促而紊亂，仿佛在訴說著萊歐斯利身體的痛苦。

  情況看起來有些嚴重，在短暫的思考過後，那維萊特決定親自採取行動。他將萊歐斯利輕輕扶起來，剛觸碰便感受到人類正在發抖。那顫抖如同秋風中的落葉，讓人感到無比脆弱。那維萊特把他放在自己的後背上，燒得熾熱的溫度隔著幾層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熱量仿佛要將他融化，讓他深刻地體會到萊歐斯利病情的嚴重。

  這是那維萊特第一次見到萊歐斯利在工作時發燒暈倒，起碼在他的印象里，萊歐斯利一直是不會被打倒的形象。孩童時的經歷將他磨鍊得自由又強大，他總是充滿自信地面對各種挑戰，從未退縮。而此刻，脆弱一詞出現在他的身上，這讓那維萊特開始懷疑自己的判斷。他確實還不能完全讀懂人類，他們的身體和情感如此複雜，讓人難以捉摸。

  為了節省時間，那維萊特快步離開沫芒宮。呼呼的公爵艱難地睜開眼睛，看到眼前幾縷白色的髮絲飛揚。腦袋一側有東西隨著身下人的步伐有規律地蹭他的耳朵，軟軟又光滑。萊歐斯利歪頭，大吃一驚地發現那是那維萊特的龍角。

  意識到發生了什麼的萊歐斯利額頭直冒虛汗，身上像觸電一般發麻。自己一直仰慕著的龍王竟然就這樣背著他，關鍵是他還沒力氣動彈，渾身的酸痛感刺激著他的神經。這算是倆人數年來距離最近的一次，但有點過於近了。

  幾分鐘後，萊歐斯利在惶恐中逐漸接受事實。生病的人極為需要一個可以蜷縮起來的溫暖地方，於是他把頭埋進了那維萊特的頸窩裡。這樣也挺好，他想。他嗅到了那維萊特身上淡淡的味道，與人類不同，那是屬於龍的味道，清冽的，威嚴的，帶著水的氣息。他發現自己慢慢安靜下來，回憶破碎地湧入他的腦海。

  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什麼時候對那維萊特產生了特殊的感情…… 他看見孩童時痛苦的回憶，初見審判官大人的回憶，以及成為公爵之後發生的一切。那些記憶帶著血腥味接踵而至，光怪陸離的畫面和猙獰的面孔，衝擊著萊歐斯利混沌的大腦。畫面一轉，來到了初見那維萊特時的審判庭，他高大地屹立在那裡，公正又平等地看著每一個人，看著小小的他。在之後數十年的光陰里，萊歐斯利一直在追隨著，想要離他再近一點，讓他能夠看見自己，哪怕很累的時候，他也會抬頭仰望著，告訴自己要變得更強大。

  現實與回憶交錯並行著，萊歐斯利突然有些悲傷，不自覺將頭埋得更深，手臂和腿也收得更緊。身下的龍感受到了這細微的變化，微微側頭看了一眼萊歐斯利，他安靜地閉著眼，汗珠匯聚著流到下巴，眼角的疤痕格外醒目。

  在萊歐斯利長大的過程中，那維萊特一直沒有停止對他的關心，哪怕有時只是默默地。萊歐斯利知道，那是他對自己心有不忍。其實，萊歐斯利倒是很感謝審判官大人當初的判決，讓他能夠在梅洛彼得堡尋得自己的一席之地。每每想起那些場景，萊歐斯利的心都仿佛被擊中。在陰暗潮濕的監獄裡，他藏起了自己的秘密，時光讓仰慕變成了愛慕，卻不能成為愛。

  他默默地看著審判官百年如一日地站在那裡，如明亮的燈塔、脘或者是火光，灑滿楓丹的每個角落。眼前的光亮消失了，又回到了燈光昏黃的梅洛彼得堡，那維萊特將意識不清的萊歐斯利放在床上，輪到希格雯為他做檢查。

  希格雯伸手摸了摸萊歐斯利的額頭。

  「燒得很嚴重呢，公爵大人。」 她的聲音中充滿了擔憂。「…… 臉也紅紅的。」

  萊歐斯利平躺著，嘴裡嘀咕著些什麼，好像在說自己沒事，只是頭有點暈。他的聲音微弱而無力，仿佛隨時都可能消失。

  希格雯為萊歐斯利進行了物理降溫，隨後將幾類藥品放在桌上，不容商量地囑咐萊歐斯利要乖乖吃藥，並把監督的任務交給那維萊特，隨後才放心離開了醫務室。

  那維萊特看著床上的病人，和平時意氣風發的公爵大相逕庭，輕嘆了口氣。

  「先吃藥吧。」 龍王的聲音極具威懾力，萊歐斯利一下子清醒了一些。他義正言辭地保證自己會按時吃藥，並讓那維萊特先回沫芒宮處理工作。

  「放心吧那維萊特大人，我就算為了梅洛彼得堡的治安，也會乖乖吃藥……」 萊歐斯利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像沒事人，和平常一樣打趣。

  那維萊特聽後點點頭，自己確實還有工作需要處理，況且這裡還有希格雯，萊歐斯利應該不會無視護士長的話。

  「注意休息，這兩天的工作就不要親力親為了。」 恰當的、有距離感的關切，和以往數年一樣。

  看到病床上的人疲憊卻故作輕鬆地回應，龍王心裡有些異樣的顫動，卻說不清其中的緣由。

  於是在萊歐斯利的注視下，那維萊特離開了，只剩下床上病懨懨的公爵對著天花板發呆，胸前的溫存提醒著他剛剛發生的一切。他在想，自己要是不乖乖吃藥的話，那維萊特會不會回來盯著他吃。

  萊歐斯利很快否決了這個幼稚又莫名其妙的做法，要是這樣做的話，可能先來找他算帳的是護士長。

  於是他把藥片放入嘴裡，將水一飲而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