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如其來的一幕,讓四周的人都忍不住跟著驚呼起來。
那党項學子也是在空中一陣張牙舞爪。
只不過動作剛做出,人卻已經一頭栽進了水裡。
入水之後,後者又是一陣亂撲騰,殺豬般的嚎叫聲響徹整個詩會現場。
「啊……救命,快救救我,我不會水,快!」
宛若一隻落水的旱鴨子,上下沉浮。
就這般撲騰了好一陣,這名党項國學子卻是倏然靜止在了原地。
因為他發現這水並不能完全將自己沒入。
僅僅只是沒過胸口而已,整個腦袋還全部露在外面。
「怎麼樣,還要不要救你?」
頭上,高台之上,有聲音傳來。
這党項國學子當即抬頭,便見葉玄正一臉戲謔玩味的望著他。
好似早就清楚這一切一般。
「你……」
一陣羞惱之後,後者當即眉頭緊鎖,厲聲質問道。
「在下想問一句,堂堂大靖官方舉辦的詩會,不考教學子們的學識,反倒是弄出這般危險的高台是意欲何為?難道是想要上壘的學子摔個粉身碎骨不成?」
「粉身碎骨?兄台的話嚴重了,我大靖詩會主要考教學子們的學識不假,但並非全部!學子們的學識、德行、操守、膽魄無一不在我大靖詩會的考教範圍之內。」
「這擂台之上,多以考教學子們的學識、德行和操守為主,但這膽魄總不能通過幾句問話便能測試清楚吧?故而此次文會專門設置了這考驗膽量的環節。」
「閣下號稱從小便在賀蘭山長大,走這木板當如履平地才是,怎麼會平白無故落水呢?」
未等葉玄開口。
一旁,負責此次文會的禮部侍郎王垚便是解釋了一番,而後又一臉玩味的反問了一句。
「我……」
「我是一時不慎,若是再走一次,斷不會如此!」
「哦,是嗎,那煩請李公子上岸,重新來過。本詩會設置這一關,主要是考教膽量,卻不會將人淘汰,後面李公子若是再掉落,大可再上岸繼續走。不光是李公子,其他諸位學子,亦是如此!」
「不過老夫醜話在前,若是多次未能通過,可是要影響此次詩會評分的。」
說罷,禮部侍郎王垚便一臉淡然笑意的退到了一旁。
身後,其他組別的學子們,在聽到此話之後,原本還嘲笑這党項學子的心情立時少了幾分。
一個個臉色變得嚴肅起來。
從大的高台到那幾個小擂台其實距離並不算多遠。
但怎奈搭在上面的木板卻並不牢固,人走在上面總是顫顫巍巍,讓人容易失去平衡。
方才,葉玄等五人上擂之時。
雖只有那党項學子栽進了水坑,但其他幾人走起來也並不輕鬆。
唯有葉玄與那墨無爭,從始至終仿佛如履平地一般。
這姓李的党項國學子冷哼一聲,從水中爬上岸。
此時正值秋末冬初,長安城雖不說天寒地凍,卻也已經是秋風瑟瑟,天氣寒冷。
渭河之上本就風大,這小風吹拂過對方身上,瞬間凍得對方瑟瑟發抖。
好在對方有隨從侍奉在一旁,急忙幫其重新披了一條大氅,這才讓其好受了一些。
「許你盞茶時間換去身上衣服,若是一盞茶之後,未能到場,則第一輪比試開始。」
這般一說,這李姓党項學子卻也不敢再折騰,急匆匆的退到了高台後的一角,將身上的衣服褪去,重新換了一身乾爽的衣服,急匆匆的上了擂台。
不過就在他再次走到那木板位置的時候,人卻又是剎住了車。
眼珠子盯著那長長的木板,竟是沒敢往前邁步。
如此,遲疑了片刻之後,就在禮部侍郎又要問話之時,這才大踏步的衝上了木板橋。
結果剛踏出兩步,隨著木板上下顫悠了幾下。
一聲驚呼,人再次栽了下去。
看到這一幕,不光是擂台之上已經坐穩的葉玄等人有些不忍的閉上了眼睛。
便是周遭一干圍觀的大靖百姓和學子們,也是不約而同的偏了偏頭去,一臉的不忍。
倒是這李姓學子,落水的一瞬間,撲騰了兩下,便是低著頭衝上了岸。
這一次,他沒有再去換乾燥的衣物,而是直奔高台。
片刻鐘後,撲通聲再起。
如此,一直折騰到第五次。
後者才硬是靠著連滾帶爬踏上了擂台之上。
踏上擂台的那一刻,後者整個人顯得極為狼狽,披頭散髮,党項人特有的兩個額前的小辮子也已經散開。
一身厚厚的衣服,幾近貼在了身上,秋風吹拂而過,讓其瑟瑟發抖。
然而他卻沒顧及這些。
臉上卻洋溢著一抹勝利的喜悅。
「我……我終於過了,哈哈哈,我終於通過了。」
「恭喜兄台,順利通過。」
與之相靠近的葉玄,抱拳對其道賀。
後者卻是神色一愣。
「你……你恭喜我?」
「怎麼,有問題嗎?」
「不是,你們大靖人不是對我党項人恨之入骨嗎?方才,我入場之時,不少大靖人恨不得將我趕出這詩會現場。」
見葉玄看向他神色真誠無比,沒有絲毫演的痕跡。
李少昊整個人愣住了。
「呵呵,你是不是以為我大靖與你党項國如今處於敵對狀態,在下就應當對你落井下石,極盡嘲諷之言?」
「難道不是?」
「自然不是!」
葉玄回答的斬釘截鐵。
隨後,他稍稍頓了下語氣,繼續說道。
「你們党項國要與我大靖為敵,乃是党項高層國主和貴族的遺願,並非代表所有党項人的意志。」
「況且在這般嚴峻的局面之下,閣下依舊願意來我大靖詩會參賽,足可見對我大靖,對中原文化有嚮往之心,如你這般人,我大靖人理當對你表示敬意才對。只不過絕大多數的普通百姓和學子容易愛屋及烏,自然也會容易因為党項國主和貴族們一些卑劣行徑而對整個党項國的百姓心生厭惡之情。」
「這種厭惡並非是厭惡你個人,只是大家的憎恨党項國國主和貴族們情緒得不到發泄,便連累到了你身上而已。但本侯再怎麼說也是讀聖賢書長大的人,是是非非還是分的清楚的。」
「方才你跨越這木板明顯看得出你有恐高,所以先前你說你在賀蘭山上長大,當是吹牛吧?」
對方面色一陣漲紅,旋即點了點頭。
「少時曾經在賀蘭山住過一段時間,後來因為恐高,便遷移到了兩套平原,倒是讓葉小侯爺見笑了,方才我撒謊了。」
「呵呵,人之常情,你我都非聖賢,平日為了面子,難免對一些事實誇大其詞,可以理解!」
「多謝葉小侯爺體諒,先前是在下出言不遜了。」
說著,李少昊抱拳對著葉玄拱了拱手,一臉的感激之色。
事實上,剛剛來大靖之時。
他並未受到什麼冷遇。
党項這些年雖是與大靖關係算不得多麼融洽。
但因為大靖施行了休養生息之色。
故而,党項除了邊境上時不時的與大靖有些小摩擦意外,都相安無事。
而這也讓不少的党項人開始嚮往大靖文化,開始從党項往大靖遷移,學習大靖的先進文化。
李少昊便是其中之一。
只是他做夢也沒想到,此次詩會之前,大靖和党項之間的關係竟然會急轉直下,以至於到現在水火不容的地步。
而他作為党項人,也受到了天差地別的冷遇。
如今,在整個長安城,更是淪落到人人喊打的地步。
原本他想直接打道回府,就此離開這是非之地。
卻不曾想臨近長安城城門之際,卻是被一干守城的侍衛給嘲弄了一番。
各種詆辱,讓其備受屈辱。
一氣之下,便留了下來。
而也是從這時起,他改變了先前自己謙謙君子的脾氣,變得易怒,變得暴躁。
尋常時候足不出戶,一直埋首苦讀。
可若是遇上那些對自己冷眼相對的大靖人卻也是橫眉冷對,針鋒相對。
但更多的時候,自己身為党項人,在長安城還是招致了諸多不公,甚至幾次還差點被偏袒大靖的侍衛給關押起來。
如此一番煎熬之後,李少昊終於等待了詩會開賽的一天。
初賽和複賽,憋著一股氣的他靠著自己的一身學識,硬生生在千軍萬馬之中殺出了一條血路。
並在今日順利的入圍了這最後的三十人大名單。
可他怎麼也沒想到,就在他準備為党項,為党項人爭一口氣之時。
詩會竟然來了這麼一出。
天生恐高的他,在這木板橋上硬生生的栽了四輪,直至第五次才順利的通過。
他原本以為要迎來各方的嘲弄,但讓他沒想到的是,第一個恭喜他順利過關的卻是最應該痛恨自己的葉玄。
「呵呵,任誰處在你現在的處境,只怕都未必如你表現的這般好,你已經做的足夠好了。」
葉玄輕輕頷首。
「不過我雖敬重你在如此境遇之下,依舊願意來我大靖參加詩會,但不代表待會兒對決之時我會讓你,能不能進入最後的五人大名單,還需要你自己努力。」
「葉小侯爺不必對在下手下留情,既是比試,自然各憑本事!」
「如此,甚好!」
「王大人,這第一輪比試,可以開始了。」
葉玄轉頭,看向等候一旁的禮部侍郎王垚。
後者答應一聲,旋即從旁邊小太監手中取了先前永盛帝剛剛遴選出沒多久的題目。
「諸位才子聽好了,陛下出的這第一題一共分三小部分,這第一小部分是要五位分別以秋為切入點,寫一副對子!」
「寫對子?」
「不錯!」
王垚見葉玄一臉吃驚的表情,旋即點了點頭。
好似明白葉玄心中的吃驚,於是他又道。
「葉小侯爺,本官知曉你先前幾次與他人比斗都以寫對子開始,感覺我大靖詩會既是大靖最為官方文會,也以寫對子開始,有些落了下乘。實則不然!」
「願聞其詳!」
葉玄抱拳躬身。
說真的,這文會動不動就猜燈謎,寫對子,著實讓他有些膩歪了。
雖然古人的文斗和現代人搞出來的五花八門的闖關沒法比,但這動不動就寫對子,才燈謎,寫詩詞,卻的的確確讓其感覺太過單一了一些。
不是應該有考教儒家精義嗎?
不是應該考教治國方略和策論嗎?
怎麼這些都沒有?
「葉小侯爺是否覺得這文會當考究學子更深的一些東西,譬如精義,譬如策略亦或者治國方略?」
「本侯的確有此想法。」
「呵呵,葉小侯爺有此想法也實屬正常!可是葉小侯爺有沒有想過,我大靖詩會非是科舉,前前後後零零總總,從初賽到複賽,再到今日的最終對決,也便只有三五日的時間。」
「若讓學子們寫一篇精義做一篇策論亦或者治國方略,需要多久的時間?」
「這,好像時間不短。」
「那便是了!不論是寫精義還是策論亦或者治國方略,即便是再天才之人,也需要數個時辰來考量如何切入主題,如何立意,如何言之有物,如此情況下,一日之間又怎麼會夠呢?」
葉玄直接不說話了。
這時候,禮部侍郎王垚再次開口。
「文會文會,既是文會自然是學子和百姓共同的盛會,是為了各國學子們彼此切磋較量,互相交流,宣揚文化學識之地,不光要考量學子們對於學問的掌握深度,更要有一定的普及型!一篇精義、策論亦或者治國方略,大儒,學士,朝廷百官的確能看懂,可是普通的學子和百姓又有幾人看懂呢?」
「再者,若這精義,策論和治國方略牽扯到了國家機密,又當如何?」
「所以,最為穩妥之法,還是考教對子、詩詞,以及一些雜類卻又帶一些深度的東西,畢竟,吟詩作對,耗費不了太多的時間,會就是會,好就是好,沒有中間一說。」
「而且這些東西也向來是民間百姓們津津樂道之物,更容易宣揚學士,宣揚教化,葉小侯爺以為如何?」
「王大人,是小子糊塗了。」
葉玄大受震撼。
急忙拱手作揖。
「呵呵,你非是糊塗,而是你才情太高,以往吟詩作對於你而言,無多大的考驗,故而覺得這些東西簡單。殊不知,高山仰止,有些東西於你而言,容易,於他人而言,卻是大不易呀。」
「小子受教了。」
這一次,葉玄神色變得更為謙虛,恭恭敬敬的起身又是一拜。
王垚也隨之回禮,重新回到了正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