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過去的過去

2024-09-22 05:11:47 作者: 沈映卿
  沈虞鳶進來時,空氣中的氣氛離奇的尷尬,蔓椒從容不迫的坐在八仙桌邊喝茶,蘇平垂著腦袋暗自傷神。

  她獨自一人歡呼雀躍道:「哎呀,見到大家相處的如此和諧我就放心了。」

  她熱情的看向蔓椒,張開雙臂就迎了上去:「蔓椒~好久不見了,想不想我呀?」

  還沒等蔓椒開口,她又害羞的掩唇嬌嗔,往她身上輕輕一拂手帕: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想我了,說出來多害羞。」

  蔓椒機械的眨巴眨巴眼睛,什麼啊,你表演型人格?

  「人呢?」

  「我一會兒帶你去。」

  「你......」蔓椒遲疑著看了一眼蘇平,最終還是沒說什麼。

  蘇平極力維持著得體的微笑:「沈莊主,這位是?」

  沈虞鳶燦然一笑:「我幫她找到了異父異母的親妹妹。」

  蔓椒:「……」

  「所以她決定用一生來報答我。」

  「……」

  「就像這樣,」沈虞鳶雙手合十「主啊,向您獻上我虔誠的靈魂和無雙的美貌!

  我讚美您!」

  林驚鵲的房間內,

  孱弱的少女抱著沈虞鳶哭的上氣不接下氣,蔓椒手足無措站在兩人身邊。

  方才她跟在沈虞鳶身後,眼看著房內少女原本期待喜悅的神情在看到她之後閃過巨大的震驚與悲哀,然後晶瑩的淚水就啪嗒啪嗒落下來。

  少女向她撲來,她下意識往邊上一躲,沈虞鳶往前一湊,兩人就這麼水靈靈的抱上了。

  她站在一邊,好奇的打量著林驚鵲。

  前幾日沈虞鳶傳書一封,洋洋灑灑寫了四五頁,用激動的文字和奇怪的鬼畫符表達了她的相思之苦,只最後寫了一句正事:萬千藥養,百命作添,速來歸垣城。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她不可能不懂,這是長庚山莊一本手札中對於藥人的首要描寫。

  那本書她曾看過無數遍,卻從未想過有一日會再次被人提起。

  在看到林驚鵲的那一瞬間,她鬆了一口氣,慶幸自己那日耐著性子看完了沈虞鳶的長信。

  「你......」她遲疑片刻「認識我?」

  林驚鵲此時也感到有些不好意思了,哽咽著擦擦眼淚:「我,我見過你的。

  那時,你是所有孩子裡唯一一個可以出門玩的,其實你不知道,你常路過的那個院子,就是我們的住所。我們從前還以為你是小姐,後來才聽說,你是......我們當中最好的作品。」

  蔓椒眼睫顫了顫,十多年了,她自己幾乎都要忘卻那間陰沉的宅院,忘卻那夾雜著血腥氣和哭喊聲的風,忘卻那些毒蟲爬過身軀的夜晚和柴房裡濃重詭異的藥香。

  她扭頭看向沈虞鳶:「你要讓我救她。」

  不是疑問,而是陳述,仿佛林驚鵲只是感染風寒。

  沈虞鳶聳聳肩,眼巴巴的:「醫者仁心嘛,總不能見死不救。

  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但我還是想要發表一下我的觀點,在我仔細看過她的情況,經過長時間的思考後,也不知道該怎麼治。

  正如我開頭所說的,我不是這方面的專家。蔓椒,你一定有辦法的,對叭?」

  「那我帶她走。」

  「去哪?」

  「......」

  「蔓椒,這你就不懂了吧,還得是體制內,福利高待遇好。跟著老頭跑,老頭有醫保。」

  蔓椒聽不懂她是什麼意思,只是安靜的,用一種不容拒絕的目光看著她。

  那些人有能力找到這麼多陰年陰月陰日的女子,在繁華的城市密不透風的暗中培養成藥人,背後的勢力想來不容小覷。

  長庚山莊對她有恩,她本就無以為報,斷不能......

  「好吧,我瞎說的,我高超的審美情趣讓我很難在這方面違背道德,不過,來都來了嘛,船到橋頭自然沉的。」

  蔓椒......她還真的聽進去了,沈虞鳶和他們一起待了那麼久,既然來了,就走不了了。

  她吐出一口氣,決定和盤托出。


  沈虞鳶愣了愣,跑出去又跑進來,把裝著瓜子的布袋往桌上一扔:「來吧,洗耳恭聽。」

  蔓椒:......好吧

  蔓椒自出生起,就住在那個宅子裡,每日服藥,浸泡藥浴。她母親房中總是有各種男人來來去去,那些人無一不是達官顯貴,名門望族。

  每來一個人,她母親身上就多一些傷痕。

  那些男人偶爾看見她時,眼神中是毫不遮掩的貪婪和欲望,她不明白為什麼,只是本能的感到恐懼。

  她的世界裡充斥著母親痛苦的嘶吼和不知何處而來的,孩提的哭聲。再長大一些,四五歲時,她開始與毒蟲為伴。

  而母親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枯瘦下去,終有一日纏綿病榻再也無法起身,那些人衝進來,將她綁在柱子上,割開無數細密的傷口,接上羊腸取血。

  也是在那時,她知道了藥人,母親便是那些人偶然得來的藥人。

  為了讓她誕下陰時女,他們給母親用了催產的藥劑,奈何藥人百毒不侵,他們索性將她生生剖出,以藥人的血餵養長大。

  當時所有人都以為母親會死,她卻拖著滿身沉疴活了下來,只是傷了根基,再不能有孕。一些達官權貴聽說了藥人的奇處,豪擲千金以求與她母親春風一度。

  後來母親病了,他們又盯上了她的血肉,偏生母親體質特殊,生生熬了三年才咽了氣。

  蔓椒坐在那,聲音清泠泠的如同碎玉:「我是母親的女兒,自幼就比旁人,更適合。」

  在那遍布毒蟲的宅子裡,她的自由也曾讓其他孩子們渴慕,但無人知曉處,她只是個自出生時就茹毛飲血,靠自己母親的血肉活下來的怪物,是那些人眼中價值連城的商品。

  他們狂熱的,在她身上寄予了長生不老,活死人,肉白骨的期望。而她也確實成功了,比她的母親,藥效更好。

  她曾偷偷潛入關押母親的柴房,濃重的血腥味里,她看見面目全非的故人。

  骨瘦如柴,衣不蔽體,一身刀口連接著羊腸,有的因為時日已久,已然長在了傷口上,血滴滴答答的落進裝滿草藥的木桶,激發出更為強烈的藥性。

  記憶里嬌美的女子,此時宛如厲鬼,用一身鮮血為貴族炮製出上好的草藥。

  長夜裡,她和她的故人對視,那人早已不認得自己的孩子。她的眼中蒙著陰翳,唇間溢出日夜不絕的哀聲。

  那時她還沒有名字,在那讓人幾欲作嘔的藥香中,她荒唐的想到,母親會記得她嗎?要如何記得呢?

  她呆愣愣的站在那裡,試圖從那人身上窺見往日母親的身影,但她失敗了,似乎從記事起,母親就是這樣,傷痕累累,滿目蒼夷。

  她想了很久,最終顫巍巍的學著那些人的手法割開了手腕,遞到母親唇邊。

  「娘,」她聽到自己發顫的聲音「喝一口,你就會好了對不對?娘,你看看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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