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陌殤神色空了一瞬，仿佛有什麼東西碎裂開，無聲無息。
「怎麼了？」雲汐月捂住心口，眼中起了薄薄的水霧。
「或許是因為失憶，他性格大變，變得有些六親不認。」君陌殤的聲線很不穩，就像在空氣中刻畫下斑駁筆觸。
「六親不認？我們也不認了麼？」雲汐月定定地看著他，恍惚又無措。一層淺紅如河水上漲，緩緩蔓延到了眼眶，熄滅了眸光。
君陌殤眼眸低垂，又道。「他以為君家拋棄了他，所以很恨我們。特別是我，他認為是我搶走了十一。」
「這……」雲汐月驚愕中混合著悲痛，睫毛一眨，落下淚來。「怎麼會這樣？」
「咳……」君陌殤又輕咳了兩下，兩側顴骨泛起了不健康的紅。他所有的情緒在心頭激盪又強自壓抑住，悲憤痛苦到極致又無處發泄。
君行舟大難不死，於君家而言是萬幸。即便他說出那樣的話，君陌殤都不忍責罰。
唯有一件事，他無法容忍。
那就是傷害風凌煙。
他不允許任何人傷害她。
雲汐月眼底浸潤著深深的擔憂，心臟似裂開了一個大口子，痛意撕扯，迅速漫向四肢百骸。
「陌殤，行舟會那樣想，都是因為他失憶了，你我多包容包容。至於他和煙煙的事，我去告訴他實情。」
她的眸光沉甸甸的。
君陌殤唇線繃直，點了點頭。「但願他會相信你說的話。」
雲汐月壓下心底起伏的情緒，帶著幾分苦澀的開口。「煙煙今天不是做產檢嗎？你還不快去陪她。」
君陌殤眼皮跳了跳，心裡「咯噔」了一下，手指不由自主地攥緊。「我現在就過去。」
雲汐月眼中滿滿的心疼。「要不你今天別出去了，我正好要去醫院看行舟，看完就去陪她。」
君陌殤眉角壓了壓，艱澀地笑了笑。「我沒事。」稍頓，又道。「媽，我先過去了。」
雲汐月紅著眼睛，應了一聲。「好。」
君陌殤正要轉身，忽又想起一件事情來。「媽，顧柏霖去世了，舅媽好像還不知道。」
雲汐月心臟猛跳，難以置信。「顧老爺子身體一向康健，怎麼突然就……」
君陌殤沒有告訴她實情，只是低聲說了一句。「旦夕禍福，誰都無法預測。」
雲汐月嘴唇動了動。「這麼大的事情，為什麼沒有第一時間通知你舅媽？」
君陌殤回答。「雲毓那幾個舅舅，都不是省油的燈。想必是等著瓜分完老爺子的一切，再通知她。」
雲汐月皺了皺眉，臉上忍不住流露出怒意。「虧得你舅媽對他們照顧有加。一群白眼狼。」
君陌殤寒峭的唇角微不可察地抽了抽，沒有說話。
雲汐月眼角的皺紋深了。「我現在就給你舅媽打電話。」
君陌殤阻止。「媽，這是顧家的家事，我們就不要摻和了。你知道就行。」
雲汐月深吸了一口氣，眉心緊蹙，嗓音染著怒意。「我就是心疼你舅媽。」
君陌殤眸光沉了沉，轉身離開。
-
三日後。
君行舟和君星河的配型結果出來了。
院長拿著報告單，看著沙發上坐著的兩名男子，一時之間不知道該給誰。
君陌殤冷睨著他，幽幽啟口。「你直接說結果。」
院長忙不迭地點頭應聲。「好的，三少。」
君行舟一言不發，臉色繃得很緊，眼底有很重的黑眼圈。
這幾天，他一直陪著君星河。期間，見過雲汐月一次。
除了雲汐月，其他人他通通拒絕見面。
包括之前在西影島和他見過一次的君奕瑾。
或許，這些人都不是他想見的那個人。
院長打開報告，從第一行字開始念。
「你直接說結果。」君陌殤冷聲打斷。
院長看了他和君行舟一眼，低頭，把報告翻到了最後一頁。
「……在HLA-A和HLA-DR位點上，供者與受者完全匹配……」
一直沉默不語的君行舟神色一愣，用力地攥了攥手。
君陌殤眼底掠出一抹欣喜，問院長。「什麼時候能進行移植手術？」
院長把配型報告遞給他，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等四少和小少爺數據都達標了，才能手術。」
君行舟動了動唇，略帶兩分自嘲地笑了笑。「三哥是擔心我會反悔。」
君陌殤目光一沉，側眸，冷冷瞥了他一眼。「你要敢反悔，不排除我再把你扔回海里。」
君行舟唇弧上翹，明明在笑，嗓音卻是冰冷倨傲。「這你可得三思而行。」
院長見兩人話裡有話，手心捏出了一把冷汗。
君陌殤起身，抻了一下身上的大衣，姿態冷傲。「院長，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有什麼需要儘管開口。」
院長稍稍鬆了一口氣。「是。」
君陌殤稍稍扭頭，看了君行舟一眼，瞳仁縮了縮，冷聲開口。「我會安排人照顧小星，你好好休息。」
君行舟抬眸，唇角勾出一抹很淡的輕笑。
-
西閣。
風凌煙坐在陽光房的躺椅上，眼皮一直在跳。無論怎麼努力，一顆心怎麼也靜不下來。
冬日的陽光透過稀疏的枝丫，灑下斑駁陸離的光影，靜謐的鵝卵石小徑鋪上了一層金色。
叮鈴鈴——
手機響起。
她不由心頭一驚。
拿起一看，看到手機屏幕上的名字，怔愣了半秒。
「James。」
「風組長，好消息。」
打電話過來的是景煜。
風凌煙呼吸一滯，站了起來。起得太猛，身體晃了一下。「研發成功了。」
景煜激動道。「是的。所有數據錯失率100%。」
一種難以形容的喜悅，在風凌煙的身體裡奔騰起來。嘴角上翹，眼裡的笑意流露到了唇邊。
「太好了……」
聲音有些哽咽。
景煜繼續說道。「我發了郵件給你，你仔細看一下。確定沒有問題的話，就可以試藥了。」
風凌煙烏濃的笑眼，彌上了一層薄薄的霧氣。頓了幾秒，她才回應。「好。我馬上看。」
掛斷電話，她立馬打開了郵箱。
景煜發過來的數據很多，每一項都如他所說，沒有誤差。
努力了這麼久，K5的新藥終於研發成功了。
君陌殤也將徹底沒事了。
風凌煙邊看邊哭，一雙星眸，水汪汪的。
疾步走來的高大身影，見此情形，腳步一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