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突然出現一個莫名其妙的男人,林憶安沒弄明白狀況,卻還記著剛才陸千慕作弄自己的事,脫口而出:「我說她窮鬼啊,有什麼問題?」
賀衍恍然似的一點頭,轉過視線打量陸千慕,略帶揶揄:「好像是挺窮的。」
「……」
陸千慕忍氣吞聲,安慰自己別衝動,露出微笑:「哥哥,你怎麼來了?」
賀衍絲毫沒把她假笑里的警告放在心上,說:「來看看你有沒有在學校和人打架,怕你打贏了,特意過來瞧瞧。」
語氣里似乎含有三分遺憾,陸千慕咬住了牙,笑容不變:「你工作忙,不用特地來接我的。」
賀衍卻沒接這句話,重新看向被晾在一旁的林憶安,和藹可親說:「你是淨柔同學吧?看你放學了還在和她聊天,平常關係應該很好?」
林憶安更加莫名其妙了,難道她剛才說的「窮鬼」他沒聽見?又得知此人是楚淨柔的哥哥,心中頓時更為不屑,鼻腔哼出一聲嗤笑。
「我還當是誰,原來是和楚淨柔一樣的窮——」
「窮鬼」倆字剛冒了個頭,林憶安後背霎時生出涼意,只感覺面前人那雙囂張的瑞鳳眼裡,沒有半點笑意,深不可測的眼神滿是警告,單單一個對視,就讓人心生懼意。
不知道為什麼要怕,可就是下意識迴避對方的目光,後面的髒話也說不出口了。
然而從另一個角度看,賀衍的表情依舊是和顏悅色的:「我們家淨柔平時性格單純,脾氣太好,我總擔心她在外面被人欺負,不過你既然和她關係好,那別人肯定不敢欺負她了,是吧?」
賀衍越是平易近人,林憶安就越不敢看他眼睛,仿佛在野外聞到了兇殘掠食者的氣息,危險逼近,她只想趕快逃離現場,吩咐司機開車回家。
奔馳汽車揚長而去,陸千慕不著痕跡一挑眉,靠近幾步,用外人聽不見的聲音道:「扯平了。」
他之前故意嘲諷她,剛剛又出手幫了她,兩件事互相扯平了。
賀衍拋了拋頭盔:「謝謝這倆字,什麼時候變成扯平的意思了?我念書少,你給我解釋解釋唄?」
陸千慕張了張嘴,又閉上,滿臉寫著無言以對。
認識二十多年了,自己還是沒長教訓,和賀衍這位受虐愛好患者是沒法好好說話的,必須用暴力解決才行。
但此刻周圍全是人,說不定裡面就有認識她的,陸千慕唯有繼續忍耐,隨口敷衍:「謝謝了。」
賀衍把頭盔扔給她,自己又摸了個出來:「上車,搭你回去。」
陸千慕翻了個白眼,一邊戴頭盔,一邊抬腿跨上機車后座。
轟地一聲,陸千慕右腿懸在半空,機車從咫尺漂移到了兩米開外的位置。
車上的回過頭,頭盔鏡下露出的雙眼盛滿了笑意:「啊,不好意思,第一次載人,還不太熟練。」
陸千慕閉了閉眼又睜開,戴好頭盔走過去,終是忍無可忍的,暗暗在賀衍的後腰上用力擰了把。
然後在某人倒吸一口冷氣的聲音里,甜甜的說:「啊,不好意思,第一次坐人后座,還不太熟練。」
賀衍:「……」
一路吹著勁風回家,陸千慕死命抓緊賀衍衣角,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甩出去。
等到了出租屋樓下,賀衍的衣擺兩邊直接皺成鹹菜,一根手指勾住衣角邊緣,他氣笑了:「你手勁兒夠大啊,這我剛買的,就被你給霍霍了。」
陸千慕裝沒聽到,整理著被頭盔壓亂的頭髮,問道:「你這車哪來的?」
她對機車雖然不是特別感興趣,但了解過幾個大牌子,有些賽級機車的價格能抵得上一輛豪華跑車了。賀衍騎來的這輛,大概相當於半台跑車,這麼短時間內,他就是把自己賣了也不可能買得起。
果然,只聽對方如實說:「借來玩幾天,過陣子還得還。」
陸千慕雙眼瞬間一亮,剛要開口,賀衍仿佛看穿她的心思,懶聲說:「不送,別想。」
專屬司機接送上下學的美好想法破滅,陸千慕撇嘴,切了一聲轉身上樓。
身後賀衍沒跟來,往居民區外面走去。
一進屋,立馬將空調打開,黏膩的熱意緩緩褪去,陸千慕肚子叫了兩聲,有點餓了。
習慣性的等廚師做飯,她卻恍然發覺,自己此刻不是在有著複式庭院和別墅套房的陸家,而是身處一個不到四十平的小出租屋裡,扮演著楚淨柔的角色。
陸千慕垮下了臉,隨之而來的是一個巨大的難題——她要給自己做飯吃了。
陸大小姐活了二十三年,十指不沾陽春水,唯一做過的飯就是燒熱水泡泡麵。
而前幾天在家,她要麼去陳奶奶那裡蹭飯,要不就是等賀衍那位從不委屈自己的少爺從外面買回來,但也不能永遠靠別人接濟,總得學會獨立。
存款不能浪費在點外賣上,何況十幾塊錢也點不到什麼營養乾淨的食物,陸千慕嘆氣,認命的起身走向廚房。
說是廚房,其實就是個沒有隔斷的切菜台,安裝了一個抽油煙機,一個洗碗池,連鍋都是插電的,場地十分簡陋。
打開冰箱,驚喜的發現裡面有幾顆雞蛋,還有一碗剩飯,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拿出兩樣東西,陸千慕起鍋燒油,自信滿滿的打入雞蛋,再把剩飯丟進去。
然後……享了二十年清福的報應來了。
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當然不知道炒菜前得先將油燒熱,也不知道炒飯需要放鹽,更不會熟練的翻炒和掌握火候。
幾乎毫無意外的,她炒出了一份寡淡無味的燒糊蛋炒飯。
黑糊糊的又苦又腥,陸千慕嘗了一口,當即兩行清淚就下來了。
人有旦夕禍福,要是被陸太太看見自己這個樣子,指不定以為她在吃屎。
賀衍拎著西瓜到家的時候,還以為屋子起火了,差點報警。
結果仔細一看,原來是陸千慕做飯把鍋燒了,還沒開抽油煙機,滿室煙霧繚繞,堪比修仙現場。
他走進廚房,先把抽油煙機開了,在轟隆隆的背景音中,注視那碗黑黃白相間十分可疑的東西,震驚道:「我才離開一會兒,你就這麼想不開了,準備服毒自殺?」
陸千慕自尊大為受傷,正傷心得無法自拔,眼淚汪汪的去到賀衍面前,把西瓜捧到自己懷裡。
「我好餓,想吃飯,沒有飯吃點西瓜也行。」
「……」
賀衍一時語塞,將那碗看不出真面貌的玩意兒倒掉,關上抽油煙機,找出水果刀洗乾淨,將西瓜放在案台上,一刀切成兩半。
拿了兩個勺子,一人一邊西瓜舀著吃。
陸千慕從最甜的中心部分開始挖,一大勺西瓜送進嘴,清甜的汁水霎時溢滿口腔,聽見一旁賀衍悠悠地道:「我訂了飯菜,以後每天會準時送來,別瞎折騰了,你那點飯量也吃不了幾口,我不至於跟你計較這個,別想不開燒房子。」
陸千慕一臉麻木地嚼著西瓜,千瘡百孔的心臟更加悲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