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校園藝術大賽（5）

  陸千慕垂下眼帘，快速整理好自己的心緒，轉身回到鋼琴前，一撫裙擺坐下。

  她今天的演出服是一件白色抹胸大裙擺禮服，上半身鑲著一顆顆晶瑩的細鑽，裙擺上交錯遍布著紅玫瑰刺繡。裙身採用鑽石與刺繡相結合，一路延伸向下，越到裙擺尾部越是密集，若是站在遠處看，像極了刺目的鮮血。

  陸千慕頭髮高高挽起，佩戴的髮飾墜下幾根冰冷的銀色細鏈，修長白皙的頸脖上環繞了一圈頸鏈，將頸脖襯得越發纖細。

  她的五官本就像濃墨重彩的油畫一般深刻，如此優雅地坐在白色鋼琴前，仿佛一位古堡里神秘而高貴的異族公主。

  陸千慕十指放於琴鍵上，手腕微抬，彈出一串輕靈的音調，如同一位少女在晨曦未明的黎明時分，低聲吟唱著心中的希冀。

  隨著曲調漸漸舒展，音階越來越高，舞台聚光燈也從彈鋼琴的少女，漸漸移動到了舞台中央。

  阮卿夕一身如烈火般的紅裙，長髮披肩，在舒緩的曲調中慢慢舒展四肢，衣裙單薄縹緲， 伴隨她的動作在腿邊輕盈飄蕩。

  咚地一聲重音。

  曲風忽然轉換，阮卿夕下了個大側腰，重新起身後，舞蹈動作變得遲鈍而緩慢。

  畫面與琴聲相結合，就好像一位少女在等待著什麼人，等了很久很久，從剛開始的滿懷希望和期待，逐漸變得忐忑迷惘。宛若孤身行於沙漠，尋找不到方向。

  陸千慕的手指不斷在琴鍵之間跳動，連樂曲聲都慢慢變得靜默起來，在彈下兩個平調後，猝不及防地，雙手重重一按！節奏突然間緊迫起來。

  與此同時，阮卿夕也連續原地轉了十幾個圈，隨後動作變得大開大合。

  在經過漫長的等待後，少女迷惘、忐忑、沉默，接著在一瞬之間，爆發出了巨大了哀怨。

  她憤怒、掙扎、質問——質問那個讓她苦苦等待的人，既然從未想過歸來，為什麼當初又要許下承諾？

  可是她連憤怒都無從發泄，因為那個讓她崩潰的人，早就從世界裡徹徹底底的消失了。

  於是她只能哀嚎、掙扎、痛哭——在絕望中哀嚎，在生死間掙扎。一切的一切，她都只能獨自承受。

  琴音震顫，樂曲轟鳴，陸千慕的手指鏗鏘有力，不停擊打著黑白琴鍵，在沉默中發出一聲又一聲直擊人心的咆哮。

  這首曲的名字叫做《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講述了一段在戰爭中淪陷與救贖的感情，一段再也等不到反饋的愛。

  她曾經在無數個深夜裡一遍又一遍練習，練得大拇指摩擦出了鮮血，手指又腫又痛。然而這首無比熟稔的曲子，她只在舞台上演奏過一次。

  因為它太沉重了，需要表達的情感里，包含雜糅了太多不甘、遺憾與痛楚，每彈一次，都會使人深陷其中，久久不能平復。

  而今天，是她當眾演奏它的第二次，在一個虛無的、根本不存在的世界裡。

  只有最激烈衝突的情緒，才能讓陸千慕真真正正確認，自己和他們不一樣，她是真實存在的活人。

  琴聲和舞蹈同時推至最高潮，觀眾席有人忍不住發出驚嘆聲，方逸傑目瞪口呆說：「楚淨柔這麼牛的嗎？我聽不懂，但我大受震撼。」

  旁邊的黎桑沒什麼表情，眼神卻流露出了一抹深思。

  評委席上，幾位評委也都不約而同露出了讚賞的神情，尤其是那位鋼琴家，淡淡笑道：「這個女孩的鋼琴水平，用十級誇讚都不足以形容，她不是你們學校能培養出來的，我想知道她的老師是誰。」

  儘管誇獎的主角不是自己妹妹，但阮朝還是保持了基本風度，回道：「如果尹老師對這孩子有興趣，我可以引薦你們見一面。」

  鋼琴家但笑不語。

  旁邊那位舞蹈評委打趣道：「阮先生，你這就不厚道了吧，我都誇你了家妹妹多少次了，怎麼沒見你說讓我和她見一面。她今天這套舞蹈放去國際舞台上，可是能拿獎的水平了。」

  阮朝謙虛道：「您過譽了，卿夕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希望各位評委老師多多包容。」

  坐在他們身後的賀衍，左耳進右耳出聽著這些評價，只是專注地望著台上彈鋼琴的女孩，入定了般紋絲不動。

  或許連他自己都沒察覺到，他眼神里表現出來的不僅是欣賞，還有深深的被吸引。

  這首曲子他曾經聽到過，同樣也是陸千慕演奏的。

  那時候他們的關係還沒有特別差，至少沒到後來水火不容的地步，對方告訴他，這首曲子也是同名電影的配樂，名字叫《聖誕快樂勞倫斯先生》。

  「遠方有一堆篝火，在為久候之人燃燒。這是電影裡的經典台詞。」陸千慕邀請說，「怎麼樣，有興趣和我一起去看嗎？」

  賀衍已經不記得自己當時具體怎麼回答了，總之他拒絕了對方，如今想來，心裡還挺遺憾，也不知道後來她是和誰去看的這場電影。

  而此時此刻，台上的表演逐漸進入尾聲。琴音由高到低由急漸緩，與最初滿懷希冀的等候相比，現在的曲調雖然也有一種平靜的意味，卻是瘋狂過後的絕望，是河流的乾涸，是土壤的枯竭。

  身穿紅裙阮卿夕，一步步走向白色鋼琴，身後的光也在一點點熄滅。

  紅色漸漸融入進了白色當中，象徵著消亡與吞噬，篝火從此不再燃燒。

  又是咚地一聲重音，樂曲戛然而止，阮卿夕倒在了白色鋼琴旁邊，灑在身上的最後一點光芒，也隨之消失殆盡。

  全場再次陷入寂靜，坐在觀眾席角落的沈昀琛，看見台上這一畫面，心臟仿佛突然被人狠狠捏住。

  窒息兩秒後，耳旁雷鳴般的掌聲乍然響起，他也跟著猛地舒了口氣，不由自主鼓起掌來。

  燈光重新大亮，陸千慕和阮卿夕分別起身，手牽手來到台前，笑著一起彎腰向觀眾席致意。

  隨後在不止不休的掌聲中，兩人優雅地從側台退場，消失在所有人的視線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