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著這種不切實際的感覺之後,我第一感覺是自己已經進入了深海幻芝編織出的幻境之中,但是冥曜又真真實實的在我身邊,就算我入了幻境,冥曜應該也不會受影響才對,那麼,這裡究竟是什麼情況?海底的另一方天地麼?
「是的。」冥曜已經將避水珠拿出,他又可以說話了。
行走在海溝底部,如同行走在陸地上一般,感受不到任何來自海水的阻力,或者說,這裡根本沒有海水的浸入。我和冥曜對視了一眼之後,彼此的手不由得握得更緊了些。
睚眥告訴我們的,只有海溝,至於海溝之後會迎接什麼,就需要我們自行去探索了,好在一路上並沒有什麼阻礙,就如同在一片荒蕪的陸地上散步一般,很快,就能聽到遠處傳來的陣陣歡笑。
會是被鎮壓在此處的龍族嗎?我的心仿佛提到了嗓子眼,就連步伐也在不受控制的加快。
快點,快點,再快點,很快我就可以見到我的家人了。
「阿悅,你穩住,不要被影響了。」冥曜在一旁提醒道,試圖喚醒我,可是我好像已經聽不進去一點了,身體中的某種本能在驅使著我,驅使著我趕緊往前走,找到他們,與他們一同生活在一起。
「阿悅,你看著我,你看著我,你不要被深海幻芝所迷惑了,你再這樣,我就帶你離開。」冥曜強硬的將我掰過來,讓我直視他的雙眼。
可是我哪裡還有這種心思去認真聽他在講什麼,我只想快些見到我的家人,與他們生活在一起。
見我怎樣的勸不住,冥曜只得作罷,他緊緊的跟著我,甚至做好了時刻將我打暈帶走的準備。
我感覺到了龍族的氣息離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好像就要將我吞沒了。而我也更加不受控制般的,幾乎都要跑起來。
終於,我看到他們了,就在不遠的前方,我的腳步不由得放緩直到停下,冥曜有些詫異,但是他也還是和我步調一致的停了下來,只是他的目光一直注視著的是我。
「怎麼了?」冥曜不解的問。
「我看到他們了,他們一大家子人其樂融融,而我,像是一個多餘的存在。」我喃喃開口,雖然面無表情,但是眼睛確是死死的盯著他們所在的位置。
「他們?哪裡?我怎麼沒看到?」這讓冥曜更加覺得奇怪了,他順著我的視線望過去,卻只是一望無際的荒原,什麼都沒有。
「阿悅,你已經進入幻境了,你快醒醒,前面什麼都沒有。」冥曜急了,他已經發覺到事態越來越不對勁,從一開始進入這個海溝就不對勁了,海底怎麼會有這樣的存在?
「阿曜,你在這裡等等我,我去找他們問個明白,為什麼不要我?我明明過得這麼痛苦他們為什麼可以這麼開心快樂?明明我也是龍族的一員,為什麼要讓我孤零零的存活著?我一定要去問清楚。」說完,我一把甩開了他的手。
我的力氣突然大得出奇,在冥曜錯愕的目光中,我將他甩得很遠很遠,他拼命喊著我的名字,可是聲音沉悶而且很細微,我搖了搖頭,將他的聲音也甩開,這樣就再也沒什麼能打擾到我了。
現在,輪到我去質問他們了。
我雙眼通紅,提著臨寒一步一步向著他們的方向邁進。他們終於感覺到不對勁了,紛紛轉頭看向了我,表情也由欣喜變成了厭惡,仿佛我是個打攪他們幸福生活的大惡人。
我想說的話瞬間被噎在喉嚨里,像一把把小刀在無情的劃破我的喉嚨,只有疼痛在無限的蔓延。
不能這樣,他們只是不知道我的真實身份罷了,等到他們知道我是誰了,一定會讓我加入他們的。我這樣安慰著自己,調整好面上的表情,還將臨寒也收了起來,面帶著微笑,走向了他們。
他們的表情有一閃而過的迷茫,但是隨即又恢復到了之前厭惡的模樣。
我走近他們,他們帶著惶恐的表情看著我,手上對我指指點點,嘴巴一張一合像是在討論著什麼,但是我卻什麼都聽不到,我只感覺整個場景都在不停的扭曲、轉動。
我張了張嘴,竭力像發出聲音,可是只有「啊啊啊」的喊叫聲,而且,他們似乎是被我的喊叫聲嚇住了,竟然拿出來兵器想要與我戰鬥,我慌了神,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讓他們相信自己是龍族。
在我猶豫的時間裡,已經有兵器傷到了我,金黃色的血跡從傷口流出,我瞬間就想到了辦法。
我竭力變換成原身的模樣,這樣,他們就會相信我是龍族了。
「這是什麼怪物?」
「和我們一樣是龍族嗎?」
「龍怎麼會沒有角呢?肯定不是的。」
「她這個樣子好噁心、好奇怪,我好害怕。」
「別怕別怕,我們這就將她趕走。」
我終於能聽清他們的話了,可是怎麼會說的這種話?那個和我長得一模一樣的人滿臉挑釁的看著我,似乎我的所作所為不過是跳樑小丑,而旁邊的一對夫婦對她疼愛有加,聽到她說害怕之後,立馬將她穩穩的護在身後,然後用劍指向我,越來越多的劍指向了我。
她是假的,是假的,只有我才是真的,我才是真的。
我發了瘋一般衝過去,想要將躲在人群之後的那個冒牌貨揪出來,但是,他們都擋在我前面,讓我無從下手。
也就是在這時,他們的臉又轉換了表情,是譏諷,是嘲笑,我的心如墜冰窟,但很快,我又恢復了,腦中閃過一個極其可怕的念頭,既然已經這樣,那就乾脆一起去死好了。
不對,為什麼我會有這種想法?他們是我的家人啊,我怎麼想將他們也一起殺死呢?
「阿悅。」
是在叫我麼?
「阿悅。」
誰在叫我?
「楚悅。」
聲音由遠及近,最後一聲幾乎要將我的耳朵震聾。
「冥曜?」看清楚來人,我仿佛瞬間清醒過來,環顧四周,什麼都沒有,剛剛的一切仿佛都只是我的幻象,只有面前的這個人,才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你終於清醒了,剛剛真的嚇死我了,你完全不受控制一般,大吼大叫,怎麼拉都拉不回來。」冥曜長舒了一口氣,心有餘悸的說道。
「抱歉,讓你擔心了。我可能是陷入幻境了,還好有你在。」我回想剛剛的種種,一股寒意不由得漫上心頭。
冥曜還想再說些什麼,卻感覺到一陣地動山搖,不少的小石塊紛紛從上方落了下來。
「不好,我清醒了,幻境要破了,我們得趕緊離開!」我說道。
只是說句話的功夫,不僅落下來的小石塊變成了大石頭,就連我們踩著的地面也裂開一道道縫隙,海水也灌了進來。
這裡即將被海水吞沒了。
我們倆趕緊離開了這裡,在我們離開的那瞬間,幻境倒塌,不一會兒,整個海底就恢復如常,仿佛剛剛什麼都沒發生一般,那道海溝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我回頭望向那裡,心中百感交織,冥曜扯了扯我的衣袖,他已經含著避水珠,一時之間無法說話,只能用這樣的小動作來提醒我。
我垂下雙眼,整理好了思緒,然後再抬眼看著他,準備跟他說走吧,卻看到他雙眼睜大,看著不遠的地方。
嗯?
我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瞬間一種難忍的壓抑湧上心頭,眼睛不自覺的溢出了眼淚。
我看到了,我無比確信,自己真的看到了,我朝思暮想的家人。根本就不是白釗所說的那樣,他們明明就很痛苦。
一道道鎖鏈無情的將他們捆綁在一根根大石柱上,稍微一掙扎,就可以看到滲出來的血跡,很快就與那海水融合,但是疼痛卻只增不減。
他們好像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疼痛。臉上沒有絲毫痛苦的表情,只是麻木的承受著,這是龍族不該承受的屈辱。
突然,好像有人感知到了我的視線,她朝我看了過來。
空洞的眼睛瞬間有了神采,然後又飽含眼淚,輕輕抽泣,她想要掙脫束縛,想要過來擁抱我,只是根本做不到。
我看到一張幾乎跟我一模一樣的臉,不是她像我,而是我像她,我的心跳仿佛在瞬間停止了。
「娘親?」我的聲音很小,小到幾乎只有自己才能聽到,可是她卻聽見了,她點著頭,笑容與眼淚一起出現在臉上。我再也控制不住的奔向她,奔向她的懷抱,即使她的周圍布滿密刺,只要能夠相擁,我也甘之如飴。
「孩子,你已經長這麼大了嗎?」她仔細的看著我,滿臉的不可置信。
沒等我回答,她又說道:「這些年,沒有我們在你身邊,你過得好不好?」
「我過得很好。」有阿爹阿娘還有楚源,很多人都對我很好,但是,比起這種好,在我見到自己真正的家人的那一刻,好像無限放大之後又被縮小縮小再縮小,我甚至在內心裡寧願可以和他們一起,哪怕是綁在這裡。
「如此,娘親就放心了。」然後她將在場的人一一介紹給我認識,我也將冥曜介紹給他們,就好像是一次很正常的家庭聚會,只是來的人有些陌生,需要認識一下而已。
但是不知怎麼的,這一切太過於理所當然了,讓我有些不安。
「娘親,為何我感覺你們像是知道我會來一樣?」是了,我終於知道這種違和感來自哪裡了,他們對於我的身份沒有驚訝也沒有好奇,仿佛早就知曉龍族還有一個我這樣的存在,也好像知道我會來,所以一直在等待我的到來一般。
「在你們來之前,有人來找過我們。」一旁的人淡定的開口,這個人是我的父親。
「什麼人?是何模樣?」我趕緊問道,心裡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卻只見父親搖頭,「我們只知道是個男子,他蒙著面,只能看到露出的兩隻眼睛,是他告訴我們你的存在,也說你會出現在此處,讓我們耐心的等著。」
「他還帶走了深海幻芝。」母親補充道。
深海幻芝?
我本以為這個人也是龍族之人,不然也不會特意跑到此處告知娘親他們我的事情,可是他又能帶走只對龍族有影響的深海幻芝,說明他根本不受影響,那這個男人到底是什麼人?我思索著,卻找不出任何的頭緒。
「怎麼了?這個人很危險嗎?」娘親滿臉擔憂。
「沒有,我只是在想會是什麼人罷了。」我笑著搖搖頭。
「現在深海幻芝不在了,你們豈不是——」我又想起白釗說過的話,深海幻芝為鎮壓在海底的龍族製造出了一個美好的幻境,使他們感覺不到痛苦,所以海底才能夠平安無事。
「無妨,這點小痛都承受不住,還算什麼龍族。」東海龍王發話了,磅礴的氣勢確實能夠讓人信服。
「本王在東海鎮壓了這麼久,不知道外面的世界究竟如何了,小悅兒,你可否同我們好好講講?」
這一聲小悅兒瞬間讓我有了種回家了的感覺,我忍不住擦了擦眼淚,同他們絮絮叨叨說起了這些年來六界的一些情況。
「天帝這般忌憚我們,竟然還沒有統一六界麼?也真是廢物啊。」聽完我說的話,東海龍王不禁說道。
「大哥你這話要是讓天帝聽到,他不得提著刀就來砍你了。」說話的是西海龍王。
「哈哈哈,那也要看他敢不敢來了。」
「哈哈哈。」
本以為鎮壓久了會很壓抑,誰知竟然還能聽到如此爽朗的笑聲,這讓我也不由得受到了感染。
「現在東海附近住滿了漁民,他們以海為生,所以,我可能需要晚一點才能將你們救出來。」我遲疑著開口,眼裡儘是愧疚。
「沒關係的孩子,我們已經等了這麼久,不差這一時半會,你要記住,不要讓無辜之人因為我們龍族而喪命,而且,就算你能做到,我們暫時也不能離開。」
「為什麼?」
「因為我們在此處封印著一個足以毀天滅地的存在。」父親嚴肅的說道,「一旦我們離開,這個封印也就解除了,它也就出來了。」
「這個它,是什麼?」
「混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