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忙忙回到齊奕的府邸,全然是另一副景象。
內院的眾人早已屏退,只留下齊奕、滄川、青韻和紅影四人,他們兩兩站在一起,明明是不大的內院,卻仿佛彼此之間有著千萬條鴻溝,將他們無情的隔開。
我站在他們之間,平復了一下呼吸,剛想著要怎麼開口,就聽見青韻對我說道,「你回來了?沒遇到什麼危險吧?」
在她竭力遏制著憤怒的表情之下,語氣是出奇的冷,但我知道,這種冷並非是針對我,而是在針對站在她對面滿臉痛苦的齊奕。
「嗯,沒什麼大問題。」我草草帶過遇到的事情,畢竟現在的重點在他們二人身上。
「那就好,那我們先回房吧。」青韻說著,轉身就要離開。
「韻兒,你真的不能原諒我嗎?」見青韻要走,齊奕連忙出聲挽留,聲音里都帶著顫抖。因為他知道,此時他若是什麼都不做,那便是真的失去了。
「我與五皇子並未熟稔到這般地步,還請五皇子注意。」青韻停下了腳步,但是並沒有回頭。
「好,青韻,但是我們之前說過的那些就這麼不作數了嗎?」齊奕為了不讓青韻更加生氣,只能馬上改口。
「所謂的承諾只在說出口的那一瞬間才作數,你能這樣,我亦可以如此。」
「可是,我都是有苦衷的呀,我以為你能明白的。」齊奕低著頭,掩飾著內心的痛苦與不甘。
「我能明白是一回事,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你的無奈與身不由己不是我犧牲自己的幸福與快樂的理由,我成全你,你也成全我,不好麼?」青韻終於回頭再看了齊奕一眼,光是這一眼,便耗盡她大半的勇氣。
青韻肯回頭,是不是表示齊奕還有機會呢?我看向紅影,紅影在與我視線交匯的瞬間就明白了我的意思,而她只是搖搖頭。青韻一開始或許只是負氣離開,但是她剛剛的回頭卻是真的表示她已經放下了。
動情容易,忘情自然也容易。
「所以你根本沒有計劃過我們的以後,你只會被動的接受這一切,我說喜歡,你就也說喜歡,我說有困難需要克服,你就直接退縮,青韻,你當真喜歡我嗎?」齊奕走到她身邊,拉著她的衣袖,已經完全沒有了初見時那副意氣風發的模樣。
沒有聽到青韻的回答,或許是她冰冷的眼神早已說明了一切,齊奕逐漸放下了手,不可置信的往後退著,像是瘋魔一般,發出的笑聲越來越大。
青韻欲言又止,但此時的齊奕已經走出了內院。
滄川著急的看了看我們,又看著齊奕離開的方向,我沖他微微點頭,他才放心的跟了出去,今夜對於齊奕來說,註定是個無眠的夜晚,那麼,對於青韻來說呢?
「我是不是太殘忍了?」青韻嘴裡喃喃著,不知道是在問我們,還是在問她自己。
紅影一邊搖頭,一邊嘆氣:「這條路是她自己選擇的,怎料會生出這種細枝末節。」
「什麼路?」我有些不明所以。
「一開始青兒對齊奕沒有任何好感,是小白,在她看到自己苦苦找尋的小白竟然在人界為妻為母之後,一種扭曲的心理占據了她,讓她也想親自試試這種滋味,於是齊奕自然也就成為了她的目標,不曾想,齊奕如此簡單就能攻略成功,更沒想到她自己多多少少也有些心動了吧。」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我聽了只覺得唏噓,不過這也恰好沒有讓這個錯誤延續下去,及時止損,是好事。
屋內傳來「哐哐噹噹」的響聲,我和紅影推門進去,只看到青韻已經在收拾東西,面無表情,卻又淚流滿面。
她將東西一件件拿起,復又放下,再拿起,再放下。
「本想將自己的東西帶走,結果收拾起來才發現,其實屬於我自己的根本沒有幾件。」青韻自嘲的開口,目光所及之物大部分都是齊奕贈予,確實不是她自己的東西。
「青韻,如果你願意,我們一定會想到辦法的。」我不忍的開口,齊睿的太子妃尚且沒有著落,不至於緊抓著五皇子的事情不鬆口,只要想想辦法,定有迴轉的可能。
「不了,這樣就挺好。人與妖,本就是個錯誤的開始。趁著事情還沒有發展到不可控制的地步,還是斷了吧。」
聽到青韻這麼說,我也不再多勸,紅影像是一早就預料到事情總會如現在這般發展一般,轉身出去,不多會,就抱著幾罈子酒進來。
這是?打算借酒消愁?
「那就痛痛快快喝一場,明天一覺醒來我又是往日的青爺!」青韻大聲說著,拿過一壇酒,直接就對嘴「噸噸噸」喝了起來。
上一次聽到「青爺」二字,還是在蟒蛇島的時候,往事不可追矣,青韻能有這般心性,確實名副其實。
這一夜過得極為荒誕,紅影拿過來的酒全都進了青韻的腹中,我和紅影則在一旁看著,要時刻提防這青韻會不會喝酒誤事,畢竟對於這裡的僕人和隨從來說,我們和他們一樣都是普通人,若是青韻不小心顯了原形,不知道會惹出多大的麻煩。
「你送齊睿回去的路上可還正常?」紅影一邊疼惜的看著猛灌酒的青韻,一邊問我。
「嗯,算是吧,遇到了一波跟蹤,然後還遇到了一團黑氣,它本來打算襲擊我,但是被齊睿擋了下來。」我簡單說道。
「黑氣?又是黑氣?小白也提起過黑氣,這黑氣究竟是何物?出現在人界又究竟是為何?」紅影的問題也正是我所想問的。
「我也不知道,沒有任何頭緒,但是肯定與齊睿脫不了關係。」
「為何?」
「我兩次看到它,齊睿兩次都在場。」
「如果真的與他有關,你當如何?」紅影的眼神裡帶著意味不明的情緒。
「自當是問清楚緣由,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你為什麼這麼問?」
「就是覺得,他對你,好像不一般。」良久,紅影才說道。
「因為我身份的不同吧,我是絕魔君,亦或是——」我的眼睛突然瞪大,亦或是他其實已經知道了我的真實身份,所以才會多次刻意的接近,明明對我沒有多少歡喜,卻還總是一副溫柔討好的樣子,他需要我的身份做什麼?在仙界那次的告別,他也知道我會因為龍角來到人界?
「你們可曾見過龍角?齊睿從仙界帶回來的那一對。」我問紅影。
紅影搖頭,「只聽齊奕提起過是齊紹將它獻給了皇帝,但是具體在哪,我們也不知,我與青兒雖然進過宮,但是也沒有見過。」
藏起來了嗎?但是齊睿既然預料到我會來人界拿龍角,想必一定在上面做了些許手腳,齊紹那突如其來的病症是不是就與這個有關?管不了那麼多了。
「紅影,聽聞過幾天便是小白的生辰,我可否與你們一同前去?」
「當然可以,這有何難。你是要去找龍角麼?」
「嗯。與其坐以待斃,不如主動出擊。」
青韻已經喝得睡著了,紅影前去將她安頓好,我決定去找找滄川他們,畢竟跟蹤蟲我並沒有完全解決,也要適當的顧及一下他們的安全吧。
外面到處都是黑燈瞎火,不知不覺我竟然又走到了齊睿的府前,正在猶豫是敲門進去還是離開的時候,府門恰在這時打開了。
「你們怎麼在這?」我指著出來的滄川和齊奕問道,看齊奕的樣子應該也是喝醉了的,這麼說來他和青韻倒是還有些相似之處,情場失意就酒場得意。
「五哥心情不佳,就到此處與我飲了幾杯。」齊睿走出來說道,看他走路的樣子,應當也是喝了不少的。
我眉頭微蹙,看向滄川,滄川連忙擺手,示意他沒喝,沒喝就好,這和羊入虎口有什麼區別?
「魔君怎會到此處來?」齊睿好奇的問道,因為喝了酒的緣故眼裡已經染上一層朦朧,倒是卸下了些許的防備。
「是我讓魔君來接我們的。」滄川答道,化解了我的尷尬。
「哈哈,這樣啊,本想留五哥在府上留宿一晚,但是既然魔君都來了,那我就不多留了。」齊睿說完,已經倚在了門板上,他身邊的侍衛見狀立馬將他扶住,這過程中還不忘偷偷看向我。
「嗯,太子好好休息,我們就先回去了。」我說道,和滄川一起帶著齊奕離開。
「你們怎麼跑到這裡來了?」一路上,我忍不住問道,齊奕已經醉得不省人事,我和滄川聊天也不用避諱什麼了。
「哎,拉不回來啊,怎麼勸都沒用,非要跑到太子那裡去喝酒,我只能陪著了。」滄川無奈的嘆氣。
「青韻也喝了個爛醉,哎。」我也忍不住嘆氣。
「這兩個人又是何苦呢?」
「人界與妖界之間本來就有隔閡,強行將他們二人的思想強加在彼此身上,只會造成現在的結果。青韻或許想要一個心愛的人,但是她更愛自由與忠誠,齊奕或許也想要一個心愛的人,但是他的身份就擺在這裡,永遠無法只娶一個心愛的人,所以,他倆的結局註定是一種遺憾。」
「早知今日,何必開始呢。」
「沒辦法,不撞南牆又怎麼會回頭呢?」
「哎。」又是異口同聲的嘆息。
「對了,你剛剛有沒有察覺到齊睿有什麼異常之處?」我問道。
「沒有。」滄川思索了一會之後答道,「除了見到我們的到來有些詫異以外,跟平時沒什麼兩樣,就是穿得有些多,不像是暑天該穿的衣服,不過幾杯酒下肚之後,身子自然的熱起來了,裝扮也與我們相同了。」
穿得有點多可能是受了我的影響吧,我在心裡想到。
「怎麼了?太子有問題?」滄川忍不住問道。
「還不確定,但是我必須儘快拿回我的龍角。」
「嗯,你現在還差——」
「還差龍角和逆鱗,逆鱗還不知道在什麼地方,我已經去過東海見到被鎮壓的龍族了,他們需要我。」我的眼神無比堅定,他們需要我,而我,也需要滄川的幫助。
「嗯,如果有我能幫得上的地方,你儘管說,楚兄的事情我很遺憾,但是我相信他始終是他,任何人都不會占據他成為他。」
不知為何,他又提起了楚源,只要有人還記得就好,那樣他在那副身體裡的掙扎就不算白費。
「嗯。」我輕輕應了下來。
到了第二天正午,昨晚兩位醉酒之人才出現在我們的視野里,此時我的腦子裡只有一個想法,幸好今天不用上朝,不然,齊奕又得被他的好父皇一頓罵。
「這段時日多有叨擾,我和紅影今日便會離開,楚悅,你也和我們一起吧。」青韻突然開口道。
「嗯嗯,好。」我乖乖應下。
「這就要離開嗎?去哪?」齊奕終究還是沒忍住問道。
「去皇宮,找小白。」青韻簡短的答道。
「找小——白娘娘如今已是父皇的妃子,你去找她還不如就在我這府上待著。」
「在這裡還能待多久呢?待到你迎娶王妃進門嗎?」
「你——你在白娘娘那又能待多久?」齊奕被嗆,只能無力的回擊。
「我沒打算待在那,我要帶小白離開,離開人界,回到我們妖界生活。」青韻看了齊奕一眼,帶著滿滿的怨氣。
「白娘娘已經不是妖界之人,而且,她現在已經在我人界成家生子,你這是按照你的個人意願要強行將父皇和她拆散。」
「我的個人意願,難道不是你的父皇依照自己的個人意願強行將她留在皇宮,留在那個禁錮之地將她困守一生嗎?」
「青韻,你愛自由,很好,白娘娘選擇愛情,也很好,你為什麼非要強行將他們拆散?」
「你又不是小白,你怎麼知道她好不好?」
「你也不是她,你又憑什麼斷定她好不好?」
「我和小白朝夕相處這麼多年,她的想法我怎會不知?」
「人是會變的,況且你口中所說的小白與現在的白娘娘已經大不相同了。」
「你這個人簡直不可理喻!」
「你還在執迷不悟。」
······
眼看著兩人都快要打起來了,好在有人來通傳,太子到了,這場爭吵才得以休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