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入遊戲的時候,那個聲音說只要公交車上的乘客大於等於10個,就算遊戲失敗,我們所有人都會被永遠留在這個鬼地方?」雖然高壯男人身邊的白旗袍就是一位讓人毛骨悚然的特殊乘客,但他說話的語氣卻聽不出慌張,反而讓另外兩個未成年的孩子有種踏實的感覺。
「嗯。」女孩雖然年紀不大,但一直表現得比男孩更平靜。
「現在這輛車上有……加上我們7位乘客?」
「可能是8位。」女孩看了一眼後視鏡,「我後面的小哥之前回頭看過,好像在最後一排看到了什麼。」
女孩的頭微側,似乎是想要轉頭看去,但又有些不敢。
「20分鐘應該還沒結束,如果想看的話還是儘量在遊戲開始前看一眼。」高壯男人這麼說的時候,自己好像也有一些想法。
也不用別人再催促,女孩和高壯男人都先後轉頭看向444路公交車的最後一排。
一團刺眼的艷紅色安安靜靜地坐在巴士最後一排,那是一個端坐著不動的紅衣新娘,精緻的喜帕邊角繫著奇怪的銀色鈴鐺,喜帕下隱約可以看見新嫁娘鳳冠的形狀。車廂里的燈光足夠讓人看見她胸口巨大的窟窿,傷口已經將四周染成了近乎黑色的暗紅,卻依舊有血從窟窿處往外流,流過新娘端正疊放著的雙手,一路繼續向下蔓延。
帶著這樣傷口坐在公交車上的新嫁娘……想來也不可能是活著的人類了。
「所謂的特殊乘客,就是這個意思嗎?」女孩喃喃著,又第一次望向后座男孩的眼睛,「你剛才就是看到了那個紅色的?」
「嗯。」男孩不用回頭就知道他們看見了什麼。
「你們別太緊張。」後排的大哥雖然處境最糟糕,但還是努力安慰著兩個可能高中都還沒畢業的小孩,「既然是乘客就該有下車的時候,說不定等公交車到達下個站點的時候,這些特殊乘客就有可能下車。」
「如果她們沒下車呢?現在這輛車上已經有八位乘客,如果下個站點再上來兩位乘客的話,車上的乘客數量就會變成十個,到時候我們就結……」女孩還是很擔心。
「到時候我們就下車。」大哥打斷了女孩的話,語氣堅定地說,「只要我們下車,乘客數量這條規則就會失效。」
但同時他們也必須離開相對安全的公交車,去面對車外那個被迷霧包圍的未知世界。
三個人對此心知肚明,但都沒有主動提起。
「我叫秦戈,兵戈的戈。」後排的大哥突然開始自我介紹,「老人常說相逢即是有緣,更何況是在這種地方認識,總覺得不把名字告訴你們的話會很遺憾。」
「萬莎莎。」車窗的倒影中是女孩稚嫩但畫著眼妝和黑色口紅的臉,她又看了一眼秦戈和男孩後就把頭轉了回去,依舊通過後視鏡觀察車廂里的動靜,「我,倒是沒什麼遺憾的,我身邊沒有親人,就算失蹤了也不會有人找我。」
「你呢?」萬莎莎敲了敲車窗,提醒后座的男孩,「小哥,你叫什麼?」
男孩的情緒可能是三個人里最恍惚的,聽到敲窗的聲音後才像剛睡醒一樣說:「嗯,我叫張一步,走一步看一步的那個。」
「高中生?」
「嗯。」張一步點點頭,「高一。」
「真好啊。」萬莎莎的語氣真的有些羨慕。
「請各位玩家注意,遊戲正式開始,您的每一步選擇都將影響遊戲的進程,祝您遊戲愉快。」
幾乎就是在三個人互報姓名的下一秒,之前那個陰陽怪氣的聲音又出現在了所有玩家的耳邊,宣告著屬於新人的20分鐘自由時間正式結束。
也許是為了配合遊戲開始的儀式感,原本一直慢慢悠悠晃晃蕩盪在路上開著的444路公交車突然「吱嘎」一聲換擋,行駛的速度明顯變得更快了一些。
「下一站,社區醫院。」
不是想像中的公交車電子報站聲,發出聲音告知下一個站點名稱的是一個沙啞的聲音,聲音的來源則是公交車的駕駛座。說話的,自然是444路末班車的司機。
坐在最前排的蘇白雖然看不清後視鏡里的倒影,但只需微微側頭就能看見那位444路末班車的司機。駕駛座上坐著的身影和蘇白記憶中的一致,是一位乾瘦如枯樹,但皮膚卻極為蒼白面容也看不准年紀的男性。
444路末班車的司機雖然是一個非常特殊的角色,但在蘇白的記憶里這位司機好像除了報報站點名稱外什麼都不會做,對新人玩家和特殊乘客都不造成任何好的壞的影響,不願意與任何乘客交流,更不會主動搭話。
也許是蘇白觀察得太入神,恨不得在那個司機的後腦勺上看出花來,蘇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視線里原本專心開車的司機突然折過頭來,慘白到沒有血色的臉上是幾乎咧到耳邊的詭異笑容和眯成一條縫的小眼睛。
蘇白倒是並不害怕,只是有些意外司機先生突如其來的互動。
更讓蘇白意外的是,和他對上了視線的司機先生突然愣了一下,一直笑著的嘴角竟然有些僵硬地的耷拉下來,像是見到鬼一樣瞪大了原本就很小的眼睛,就這麼很古怪地盯著他。
從司機臉上看到了畏懼表情的蘇白懷疑是自己看錯了,但等他再看過去的時候,司機的腦袋已經又折了回去。
那些詭異的東西,怎麼會害怕人類?
不對。
蘇白回憶了一下剛才司機的眼神,與其說那個司機是看著他露出畏懼的表情,不如說那個司機在注視著他身邊或身後的什麼東西。
他看見了什麼?
「社區醫院到了。」司機先生沙啞的聲音再次響起,但這一次的語調卻不像之前那麼平靜,反而像是慌了神,「到社區醫院的乘客就……麻煩……請從後門下車。」
聽著這位司機先生的語氣,蘇白不僅思忖,他記憶里那位冷冰冰的司機先生說話……有這麼客氣嗎?
報站結束後,444路公交車在司機先生拉動手剎後停在了某處。後視鏡上方同樣破破爛爛缺邊少角的電子屏幕上,也出現了「社區醫院站」這四個殘缺不全還時隱時現的字。
車上的玩家們下意識向右側的車窗看去,本以為會看到一些和醫院相關的建築,但放眼望去依舊是一片迷霧。和剛才一路上的「風景」相比,車窗外多了的就只是穿透迷霧的一盞路燈一根燈柱和路燈旁模糊不清的路牌。
公交車的前門和後門也在「叮——」的一聲之後,吱吱嘎嘎地開啟。
動都不敢動的三人組緊張地屏住呼吸,比起已經在車上的特殊乘客會不會下車,他們可能更擔心車門一開就有一支斷胳膊斷腿的足球隊衝上車。
在壓抑沉悶的氛圍中過了幾分鐘,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公交車的這一次停靠不會帶來任何新乘客的時候,車外由遠及近地傳來一陣陣抽泣聲。不是恐怖電影裡那種幽怨悠長的哭聲,更像是普通人遇到了怎麼都想不通的傷心事,一陣又一陣地哭著抽泣著,就連車裡的三人組都有些被哭聲感染,腦海中控制不住地浮現出傷心的記憶。
萬莎莎的眼眶幾乎瞬間就紅了。
前排的蘇白腦海中也開始浮現出各種亂七八糟的記憶,但倒也不那麼悲傷,他這輩子的眼淚水可能都在遇見噩夢世界之前就流光了。
哭聲很快就到達車外,一個穿著白色護士服戴著護士帽的身影悄無聲息地登上了車,護士的腳上沒有穿鞋,每走一步都會留下沾著泥水的腳印。還有那在車廂里不斷迴蕩的哭泣聲,雖然不算太刺耳,但聽著讓人非常難受。
「安靜!」駕駛座的位置傳來了司機先生不耐煩警告,司機先生頓了頓,又加了一句,「請不要打擾車上正在休息的乘客。」
哭聲戛然而止,陷入悲傷中的玩家們也緩緩從哭聲的影響中回過神來。
車門在新乘客的身後關閉,被司機出聲警告的女護士停下了哭聲,但腳步停在原地沒有繼續向前走,看動作是想在車廂的第一排也就是蘇白身邊的位置落座。
「往前走,咳咳,麻煩剛上車的乘客往裡走,不要在車門處擁擠,不要打擾其他乘客休息。」駕駛座的位置傳來了第二聲警告。
擁擠?
萬莎莎忍住了想要環顧四周的衝動,只有八個……不,九個乘客的公交車,怎麼都算不上擁擠吧?不敢亂動的三人組就這麼看著步伐有些拖沓的新乘客穿著髒兮兮的護士服向車後走,雖然停下了哭聲,但護士帽下頭髮凌亂,還有血跡糊在右耳和脖頸處,亂發中的面容看不清晰,只能隱約看見面頰上的血痕。
看著並不像活人的護士拖著步伐停在張一步的身邊,最後安安靜靜地坐在了右側的老弱病殘單座上,和張一步之間只隔了一條過道。
兩次出聲警告的司機先生在後視鏡里確認著新乘客的動作,然後又看似不經意地掃過後視鏡中蘇白的身影。
「下一站,商業街。」
444路末班車,此刻乘客9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