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楔子

2024-08-29 15:02:29 作者: 山月怡
  女人被太監死死按住,身體無法動彈分毫,而那苦澀難聞、足以致命的牽機藥正源源不斷地灌入她的口中。

  太監鬆手後,女人如泄氣的皮球般癱軟在地,她強忍著藥效發作那撕心裂肺般劇痛,艱難地抬起眼眸,凝視著坐在主位上那個至高無上的男人。

  「皇上是真的要臣妾去死?」魏嬿婉滿臉淚痕,痛苦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原本精緻的妝容此刻已凌亂不堪,仿佛被一場暴風雨摧殘過一般,與此同時,她身上那件象徵著皇貴妃身份的華服似乎也失去了往日的光彩,顯得黯淡無光。

  「臣妾當初受您恩典的時候,還是一個小宮女就侍奉您,就是您一路扶持了臣妾,一手調教臣妾,臣妾才走到今天這個地步。」

  魏嬿婉強忍著蝕骨灼心的痛楚,掙扎著想要直起身子,可終究力不從心。

  然而,她依然拼盡全力抬頭,用充滿諷刺意味的語氣向眼前的男子發問:「今日臣妾到了這般境地了,是皇上當初看錯了人,還是臣妾跟您學的不夠好啊。」

  主位上那抹鮮艷奪目的明黃色身影正以一種居高臨下的姿態審視著自己,就像過去自己竭盡全力取悅他時那樣不可一世、高不可攀。

  他冰冷地凝視著眼前因中毒而倒在地上痛苦掙扎的女人,眼神中充滿了鄙夷和憎惡,仿佛那不過是一個即將死去的玩物罷了:"你還敢編排朕?"

  魏嬿婉向來都是不敢的,她在宮裡戰戰兢兢的過日子,她深知自己無法與有著強大母族撐腰的穎妃相比;更比不上烏拉那拉氏出身高貴。

  她只不過是一個父親犯了事的罪臣之女,自己的興衰榮辱、前途命運完全取決於皇上的一念之間。

  因此,她一直謹小慎微地侍奉著面前的男人,費盡心機去討好他,她不能擁有真實的自己,只能成為皇上口中那個溫柔順從、善解人意且懂得花心思取悅他的嬪妃。

  然而事到如今,她所做的一切都已敗露無遺,身體也被強行灌入了致命的牽機藥,此刻,她已經全無顧忌,只是心中湧入無盡的不甘,她歷經艱辛才謀得今日之位,何錯之有?為何要受指責?

  她強忍著身體的劇痛,猶如一頭瀕死之前也要咬上敵人一口的小獸,眼神中充滿了決絕。

  「這些年,臣妾心裡清楚的很,您對臣妾,未曾有過半分真心,不過不打緊,您作為男子,作為夫君,也從未得到過臣妾的真心!」

  弘曆的眼神中隱隱透著怒意,他低聲怒喝道「朕是皇帝,誰敢不真心順服!」

  魏嬿婉冷笑「順服是有,真心是一點也都沒有!」

  ……

  主位上的男人滿臉怒色,衣袖猛地一甩,站起身來,腳步沉重地走向魏嬿婉,每一步都帶著威壓,令跪坐著的她不斷後退。

  魏嬿婉習慣性惶恐過後,竟無端生出勇氣,顫抖著聲音說道:「看您這是動怒,臣妾賤命一條,如今又被您灌下牽機藥,您又能奈臣妾如何!臣妾死了倒也痛快,這些年,在宮中如履薄冰,夜不能寐,終於熬到頭了,哈哈哈哈哈哈。」

  她被逼至桌邊,仰頭苦笑,聲音淒涼絕望。

  男人微微彎腰,低頭看著魏嬿婉,目光淡漠而威嚴:「你以為朕會給你個痛快嗎?朕不會。」

  魏嬿婉面露驚恐地盯著他。

  弘曆轉身,再不看她一眼,「來人,把她拖出去,別污了朕的養心殿。」

  ……

  魏嬿婉被太監的拖拽至永壽宮,如今的永壽宮都不像往日那般生機,它像一座幽暗陰森的宮殿,腐朽與死亡的氣息在這裡瀰漫,魏嬿婉的身軀因中毒而不停顫抖,卻依舊被人無情的扔至冰冷的地面。

  宮女面無表情地走來,給她餵下解藥,然而,這解藥的劑量卻拿捏得恰到好處,既無法徹底解除她身上的劇毒,又不至於令她即刻殞命。

  如此折磨,似是皇上對她罪行的懲處。

  皇上的心真狠呀,魏嬿婉一直都知道,他們這個皇上向來是個多疑涼薄之人,自己小心侍奉多年,本以為足夠看清那人的真面目,可事到如今,心裡還是湧入無限悲涼。

  想當初自己還是大阿哥身邊一個籍籍無名的小宮女時,與皇上初遇,他對自己說:門第的高低,長輩留下來的不算,是要靠自己去爭的,爭出一副好門第。

  『這些年,是臣妾不夠爭氣嘛?皇上你可知道,您這句話,帶給臣妾莫大的勇氣。』

  『做宮女的日子真苦呀,在花房裡做著最苦最累連太監都不願意乾的活計,啟祥宮裡的日子更是人人都可以踩上我一腳,穿的是最破的衣裳,每日只能吃餿掉的飯菜,挨打挨罵的事每天都在發生,可這樣的日子我一共過了七年,臣妾不想做人人可欺辱的櫻兒難道有錯嗎?』


  一次心軟,滿盤皆輸。

  『凌雲徹!我這一輩子僅有的真心都用在你身上了,沒想到這唯一的真心導致我變成如今這副鬼樣子,你到最後竟還利用我的感情擺了我一道,說起來好像是我背棄了你,可你又何嘗不是背棄了我啊,雲徹哥哥。』

  ……

  魏嬿婉每日都在痛苦中掙扎,她的五臟六腑猶如被烈火焚燒,劇痛難耐,可她無法死去,只能在這無盡的煎熬中苟延殘喘。

  她被囚禁於封閉的房間,與世隔絕,每日唯一能做的,便是喝下那一小碗,有毒令人致幻的蕈菇湯,藉此維持這脆弱如絲的生命,這些湯雖含有毒素,卻是她唯一的續命之源。

  時光流逝,她在這腐爛的宮殿裡被皇上折磨了整整九年,魏嬿婉的身心逐漸崩潰,曾經的美貌與驕傲早已消失殆盡,如今的她,頭髮花白,只剩滿臉的憔悴與絕望。

  她自知大限將至,生命正逐漸消逝,仿佛置身於無盡的黑暗中,起起伏伏。驀地,永壽宮門開,一道光後映出太監的身影……

  魏嬿婉艱難的伸出手,仿佛想抓住那一抹光般「本宮…本宮好痛,進忠,幫幫本宮。」

  來人並非進忠,而是永壽宮的管事太監王蟾,「娘娘,您糊塗了,進忠公公不是早已被您親手所殺了嗎。」

  是啊,進忠已死,死於自己之手,因著給凌雲徹報仇,也因他見過自己最潦倒之態,更因要讓他成為揚州瘦馬事件的代罪羔羊。

  可是進忠,你教錯本宮了啊,不是什麼時候都可以捨出別人保自己的。

  王蟾直著腰身把手裡的碗遞過去「主兒,該喝湯了」

  魏嬿婉顫抖的手迫切的接過去喝的一乾二淨。

  隨後腹部傳來一陣劇痛,手裡的碗也應聲落地。

  她盯著這個伺候了自己多年的太監質問「這…這個什麼,你給本宮喝的什麼?」

  王蟾平靜的神色中隱隱看出一絲怨恨和譏諷「這是一碗,鶴…頂…紅~」

  皇上終於要讓自己去死了嗎,可是她好恨,好不甘心啊,她辛苦謀劃多年,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只有自己知道,她不應該是這樣的結局啊。

  魏嬿婉痛苦的摔倒在地,毒藥發作起來很快讓她口鼻都溢出鮮血,她撫著腹部承受著鋪天蓋地的痛意,蜷縮在地,面容可怖,輕聲嗚咽哭泣,整個人狼狽至極。

  王蟾再也沒有看她一眼,轉身離開房間……

  乾隆四十年,皇貴妃魏氏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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