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嬿婉驚惶地坐起身,凝視著周遭陌生而又熟悉的環境,恍惚間不知所措。
她分明被皇上賜下鶴頂紅,毒死於永壽宮,怎會來到此處?莫非此地便是人死後的歸處?
她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手指,觸感異常。
她當宮女時,手上滿是繭子和凍瘡,縱然成為妃嬪後悉心保養,手指也較其他嬪妃粗糙些。而後在永壽宮被囚禁的九年,更是折磨得她遍體鱗傷,沒有一處完好。
如此細膩光滑的觸感,唯有在家中,或是侍奉大阿哥時才有過。
大阿哥,鍾粹宮!
她忽然憶起,此處不正是昔日她在大阿哥住處的蕪房嗎?
魏嬿婉站起身來,步履匆匆走向銅鏡前,看著鏡中的女子身著宮女服飾,梳著簡單髮髻,因年紀尚輕,其嬌俏嫵媚之態隱於眉眼之間,但依舊身姿纖細,柔弱嬌美,清麗動人,讓人見之不忘。
她不可置信的輕撫自己的面龐,這分明是及笄之年的自己,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自己為何回到了及笄之年?此時自己仍在鍾粹宮當差,自己十四歲入宮,如今也才十五歲。
難道是老天爺憐憫自己上一世結局悲慘,故而給了自己重來一次的機會?
魏嬿婉此時只想放聲大笑,看吧,上蒼此次是站在她這邊的!既然自己獲得了這次機遇,定當倍加珍惜,她再也不是前世任人踐踏,只敢蜷縮在角落裡抽泣的可憐蟲櫻兒。
她是在深宮之中歷經多年籌謀算計,於刀光劍影中摸爬滾打,從無數女人的屍山血海中爬出來的令皇貴妃!
此生她定要爬至更高處,行至更遠方,讓所有看不起自己,認為自己不配的人看明白,她魏嬿婉,就該是這後宮人人景仰敬畏的女子!
……
鍾粹宮,純妃…此時尚不知蘇綠筠是否封妃,想當年,她以天象之說,稱自己生辰與大阿哥、皇上相剋,將自己逐出花房。她在那裡苦熬兩年,而後又被金玉妍討要過去,自此便過上了生不如死的五年。
當初的她,還因生辰不好而暗自神傷,如今回想那番言辭,若再信,豈不是失心瘋了。
自己的生辰怎會衝撞貴人,明明是蘇綠筠不喜自己,隨意尋了個由頭打發了自己罷了。
可自己也曾當過主子,知曉主子不會無緣無故地刁難小宮女,且自己侍奉大阿哥時盡心盡力,即便大阿哥在此,也挑不出半句不是。
究竟是為何?
叩叩叩……
「嬿婉,你起身了嗎?大阿哥已起身,喚你前去服侍,快些過去吧。」
「哎,我這就來。」
聽見有宮女傳喚,魏嬿婉不再深思,且行且觀之,萬事因果,只要用心體察,必有跡可循,她此次斷不會再如傻瓜一般,被人三言兩語輕易打發走。
真是晦氣,為主多年,如今竟又要去伺候人了,也罷,就當作是磨礪心境算了,這後宮之路,還長著呢,若無些許耐心,又如何能成事啊。
魏嬿婉查看自己的妝容沒有絲毫差錯,起身便前往記憶中大阿哥的住所。
侍奉大阿哥起身、用完早膳後,大阿哥便前往尚書房了。
魏嬿婉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肩膀,她在鍾粹宮當差的日子較為清閒,大阿哥去尚書房有太監跟隨,無需她近身侍奉。
且大阿哥永璜是個乖巧聰穎的孩子,因其母早逝,魏嬿婉伺候他時著實對他心生憐憫。
回想起方才大阿哥明明不喜歡吃素菜,卻因自己說不吃素菜將來長不高,便捏著鼻子吃下去的樣子,不禁莞爾。
那模樣倒是與自己的十五阿哥永琰有幾分相似……
魏嬿婉想到此,神色間不禁流露出幾分落寞,她不知道自己的永琰後來如何了,自己被幽禁,他的日子想必也不會好過,皇上待他是否還如往昔,還有自己的另外幾個孩子,得知自己的死訊時,不知道該有多傷心。
多想無益,她並未過度沉溺於往昔之事,整理好情緒後,起身便向門廳處的宮女太監聚集處走去……
沒過多久,魏嬿婉已將宮內現狀打探得七七八八了,如今,皇后的二阿哥病重,嘉嬪遇喜七月有餘,蘇綠筠仍為嬪位,尚未封妃,她記得自己是在蘇綠筠封妃後不久,就被趕至花房,如此看來,尚有時間謀劃。
純嬪有自己的親生兒子,對大阿哥的態度甚是淡漠,雖不至於讓大阿哥冷著餓著,但也算不得上心,自己隨侍大阿哥左右,知曉他心中除了已逝的哲憫皇貴妃,最為在意的便是烏拉那拉氏了。
畢竟烏拉那拉氏沒有親生兒子,對大阿哥的養育也算盡心盡力,真真是養出了幾分母子情分。
只可惜這位未來的繼後,向來注重體面,當年她從冷宮出來後,明知大阿哥在蘇綠筠處過得不好,卻也沒有將大阿哥接回去,對外只說是不想傷了蘇氏與自己的姐妹情分,幾句看似體面大方的話,便掩蓋了大阿哥多年的辛酸,反倒讓她得了個好名聲。
就如當初凌雲徹因自己在金玉妍處受苦之事,求到烏拉那拉氏那裡,她滿口應承,說等尋到機會便將自己解救出來。她一個妃位,若真心想救一個宮女,豈能五年都救不出來?
魏嬿婉冷笑,只嘆自己當年竟還真心實意地感恩於她。
這些年,她不僅看清了皇上是何等樣人,也算看清了烏拉那拉氏是怎樣的人。
這個時候,正是烏拉那拉氏因謀害皇嗣之罪,被罰入冷宮,再冷宮受懲的第一年,恰遇凌雲徹為冷宮侍衛,二人始逢。
前後三年,凌雲徹數度救烏拉那拉氏於危難之間,諸如此類,或許就是凌雲徹情愫所起之由吧。
想到此處,魏嬿婉趁現下無事,從房間暗格中取出十兩銀子,悄悄向冷宮走去。
魏嬿婉前世從未踏足冷宮,只見兩旁雜草叢生,一片蕭瑟,野草雜亂生長,滿地厚厚的灰塵,秋風蕭瑟,令她不禁打了個寒顫。
難怪烏拉那拉氏出冷宮後,身上的風濕許久未愈,幸而皇上當年只是將她幽禁於永壽宮,並未貶入冷宮。
正當她撥開宮殿兩側的蜘蛛網,心中思忖今日是否不該來時,忽然看見封住的宮殿門口處,坐著一名侍衛。
那侍衛相貌英俊,眉目間透著堅毅,臉上滿是朝氣,與她最後一次見到時判若兩人。
凌雲徹見到魏嬿婉,趕忙起身相迎,語氣中既有關切,也有責備:「嬿婉,你不是在鍾粹宮侍奉大阿哥嗎?冷宮之地,陰氣甚重,不是同你說無事不要來這邊尋我嘛。」
魏嬿婉看著眼前記憶中的男子,目光有半刻的懷念和恍惚,回過神來微笑著答道:「我是趁大阿哥去尚書房的空檔,過來看看你,你在冷宮當差,一切可還順利?冷宮中那位主子可還安分?」
凌雲徹聽到心愛女子如此關心自己,不禁羞澀地笑了笑:「你說懿主兒啊,她為人和善,而且我從未見過哪位妃嬪被打入冷宮後,還能如此堅韌不屈,活得如此體面,那日她還問我要了花種,說要在冷宮裡種花那。」
魏嬿婉的眼神冷了下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愛慕之情,往往是從覺得那人與眾不同開始的,原來雲徹哥哥這麼快就對她產生了興趣。
也罷,此生她著實不願再將心思放在此人身上,每每憶起當年瑜妃從凌雲徹手裡拿到的東西,與皇上說自己與其有私定終身之情,她便心中悲涼,這一世她只想離此人遠遠的,再無半點瓜葛。
只可惜回來得太遲,自己已收下凌雲徹的定情信物,因此,凌雲徹這邊終須先解決掉。
前世她深陷沼澤,沒有人幫她救她,她只能自救,舍了真情,背了罵名,此生她斷不想再因這個只知讓他隱忍、毫無上進心的男人,背上背棄青梅竹馬之情、忘恩負義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