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道破心思的乾隆沉默不語,他深知貪慾在作祟,然而,若說完全未動心,那便是假話。
他從未因一女子如此心神不寧,尤其在遭到她拒絕之後,這種感覺更是達到頂峰,即便是昔日的如懿,也未曾讓他如此亂了方寸。
事已至此,他莫名就是不想放棄,然而,此女並不貪圖榮華富貴、恩寵榮耀。
於這宮中,若她追求權力地位,自己尚可賜予,若求真心,作為天下之主,自己確實無法給予。
想到此處,乾隆不禁有些沮喪,他埋怨後宮女子皆工於算計,卻無幾人真心相待,可若有真心待己、明媚熾熱之人,自己亦無法回應。
魏嬿婉哀怨又堅定的開口「皇上,士之耽兮猶可說也,女之耽兮不可說也,望皇上憐憫。」
乾隆心中深受觸動,心中百感交集。
是呀,世人對女子苛待,男子沉溺在愛情里,還可以脫身。女子沉溺在愛情里,就無法擺脫了。
已許久無人與他如此真摯的說這些了,她這是不信自己,也不敢賭,她所求之物,自己確實無法給予,然而要他斷了此念,他實在不願。
他自己也心緒紛亂,與她不過數面之緣,聽她言語,卻總有種心有靈犀、句句合拍之感。
似乎,她宛如另一個自己。
乾隆正思考如何能讓她心甘情願地成為自己的妃嬪,忽然聽到「啪嘰」一聲,原本跪地的女子突然暈倒在地,不省人事。
乾隆慌忙上前查看,見她通體熾熱,霎時心亂如麻,高聲喊道:「嬿婉!魏嬿婉!來人,速傳太醫!」
他凝視著往昔頑強的女子倒伏於地,靜謐無聲,眉頭緊鎖,面色潮紅,顯得無比脆弱,與剛剛言辭鑿鑿與自己對峙的她相比,判若兩人。
他是帝王,本該不在意普通宮女生死的他,此刻卻驀地心慌意亂,仿佛有何物在他尚未明悟之時,便要離他而去一般。
......
齊汝迅速趕到,在乾隆的催促下,趕忙為魏嬿婉診脈。
「齊汝,她可還安好?」乾隆一臉焦急地問道。
「回皇上,嬿婉姑娘此番是因近期勞累過度,精血虛空所致,本無大礙,靜心調養即可。但是其手上傷勢未愈,又因調理不當,致有炎症發生,又受風寒,受驚受罰後,便暈厥過去。」齊汝恭敬地回答道。
「你直接說能否治癒。」乾隆不耐煩地皺起眉頭。
「幸得嬿婉姑娘年輕,若能退燒,其餘只需慢慢調養,便無大礙。」齊汝小心翼翼地說道。
「若這熱退不下去呢?」乾隆的聲音不禁提高了一些。
「皇上,那就兇險了。」齊汝低頭輕聲回應。
乾隆沉默半晌,緩緩開口:「務必將她治好。」
他深深地凝視著榻上的女子,眼中閃爍著複雜的情感,然後默默轉身離開蕪房,回到養心殿,此刻本應是就寢的時候,但乾隆卻毫無睡意,心情異常沉重。
躺在龍床上,乾隆翻來覆去難以入眠,腦海中不斷浮現出今夜魏嬿婉說過的話、他們初次相見時的情景以及她暈倒在地那令人心疼的模樣。時間一分一秒過去,而乾隆的思緒愈發混亂。
進忠整夜忙碌不停歇,剛剛趕回養心殿,就立刻按照慣例準時來到乾隆面前,恭敬地稟報:「皇上,早朝的時辰到了,請陛下移駕金鑾殿。」
乾隆緩緩睜開布滿血絲的雙眼,心情煩躁地按揉著額頭,隨後掀開被子起身,聲音沙啞地問道:「李玉呢?」
進忠低頭回答道:「回皇上,李玉總管昨天奉旨在宮外辦差,還沒有回來。」
乾隆微微頷首,表示已知曉,接著吩咐道:「給朕更衣吧。」
「遵命。」進忠連忙上前侍候。
穿好衣服後,乾隆又想起了那個讓他牽掛不已的女子,忍不住追問:「齊汝那邊情況怎麼樣?她退燒了嗎?」
乾隆並沒有直接說出女子的名字,但進忠心裡清楚他問的是誰「奴才剛才從蕪房過來,齊太醫說嬿婉姑娘仍然沒有退燒,想是昨夜跪在養心殿外受得風寒嚴重,害,奴才瞧著真的可憐呀」說完,他偷偷觀察著乾隆的表情。
看到乾隆表情明顯變得難看,甚至有幾分內疚時,嘴裡微微勾起。
乾隆忙完朝政後,就邁著大步徑直走向魏嬿婉所在之處,當他看到魏嬿婉仍然處於昏迷狀態且高燒不退時,心中不禁湧起一陣惱怒之情,並對齊汝破口大罵道:「一群廢物!連個人都照顧不好!不就是個小小風寒!若是她再不好,朕絕不輕饒你們這群無用之人!」
此時,一太監慌忙來報,說皇后駕到。乾隆深呼吸,竭力鎮定情緒,隨後轉身離開先去見皇后。
皇后見乾隆,即刻跪地行禮:「臣妾參見皇上,恭請皇上萬福金安。」
乾隆揚手,示皇后起身:「嗯,皇后起身說話吧,尋朕所為何事?」
皇后起身,緩緩開口:「臣妾今日聽聞後宮有消息傳來,說是昨夜皇上寵幸大阿哥身邊的一宮位女,但是此宮女不知深淺,竟敢對皇上出言不遜,乃至侍奉皇上後,竟欲自殘輕生……」
話至此處,富察琅華謹慎地瞄了乾隆一眼,果見皇帝面色鐵青,她心中暗想:此宮女怕是真的惹怒了聖上。
乾隆眉頭緊蹙,問道:「哦?皇后從何處聽聞此等傳聞?」
皇后頷首作答:「回陛下,此事已傳遍後宮,也是臣妾治理無方致謠言滋生,委實羞愧難當。」
皇后隨後抬頭直視乾隆,續道:「然此宮女所為實違宮規,臣妾以為當從嚴處置此事,以正宮闈之風,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哦?皇后欲作何處置?」皇帝面沉似水,冷眼看著眼前的女人,心中暗自譏諷。
他這個皇后當得愈發稱職了,如今竟連一個宮女也容不下?不知從何處聽來隻言片語,便到御前搬弄是非。
昨日之事,知曉的唯有養心殿宮人,莫非皇后自王欽之後又在他身邊又安插了眼線?
「忤逆聖上,罪該萬死,誅九族也不為過,然而皇上治國,一向以理服人,且此女曾侍奉大阿哥有功,免其死罪,發配至圓明園,終生不得踏出,如此可好?」富察琅嬅自覺此策甚妙,既彰顯了自己的寬容大度,又解決了宮女之事,可謂一箭雙鵰。
皇上礙於情面,不便處理忤逆他的小小宮女,自然由她這中宮之主出面處理。
然而,她卻不知,皇上對魏嬿婉並無厭惡之情,甚至因其獨特而心生別樣情愫,此時聽聞皇后的提議,若如此那豈不是違背了自己的心意,乾隆心中惱怒異常,看向富察氏的眼神也帶著幾分冷意。
且皇后此言讓他想起一人——他的生母李氏。
當年,李氏亦是宮女,有幸得先帝寵幸,後又很快將其遺忘,任其在圓明園受苦,思及此處,皇帝的眼神愈發深沉,臉上閃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悲傷。
他不願魏氏重蹈李氏覆轍,而今宮中流言紛紛,此事若不妥善處理,恐難以平息。況且,這也是一個契機,既已如此,他私心覺得應給魏嬿婉一個名分。
「可朕覺得此宮女侍奉得體,甚合朕意。朕意已決,冊封魏氏為常在,賜號「令」,意為美好聰慧之意,居永壽宮。」皇帝沉聲道,語氣堅定,毋庸置疑。
「皇上!」富察琅嬅駭然抬頭,眼中滿是驚詫,她萬不敢想皇帝竟會如此決定,這個宮女不是惹怒了皇上嘛!
「皇后,莫非覺得朕的旨意不妥?」皇帝冷眼看著她,眼中閃過一絲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