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般格局，倒顯得我有點小家子氣了。」
昊天笑了笑，臨死之際，他反倒看開了，沒有那麼憤怒、不忿了。
他終究不是那種怕死之人，他想活著，無非心中有夢，還有尚未完成的志向、目標。
說實話，哪怕神荒燭龍一而再、再而三地阻他，充當他成功路上的絆腳石，現在更是要死在對方手中，但他卻並不記恨對方，也放下了心中的埋怨。
畢竟……是他封禁對方億萬年在先。
在這件事上，很難公平地說，究竟誰對誰錯。
「可惜。」
昊天搖了搖頭，語氣中帶著幾分遺憾，「若是早點和你交心，坦誠布公地聊一聊，或許……今日就會是一個完全不一樣的局面了。」
「呵。」
神荒燭龍輕笑，「想多了，你必死無疑。」
「除非……你先殺了我。」
昊天神情微滯，看著神荒燭龍的眼神有些幽怨，「都這個份上了，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他豈會不知沒有如果？
無非是一種期許，一種悔恨。
臨死之際，回溯過往，自省一下，這不是人之常情嘛！
他是想聽到神荒燭龍給予他肯定的回答的，至少這樣代表著，對方是認可自己的。
他倆是不死不休的仇敵，
但現在，更像是惺惺相惜的對手。
神荒燭龍笑了笑，並未多言，「容你選擇的時間，並不多。」
「我還需要為他留夠時間吞食我的命魂。」
昊天無奈地搖了搖頭。
眼眸微垂，陷入思索。
這麼一個混沌、虛無的空間，一時間陷入了寂靜。
唯有混沌亂流在飄蕩，攪動著大道法則、天地規則，發出一陣陣沉悶的聲響。
神荒燭龍靜靜地看著昊天，等待著對方做出選擇。
識海中，天魁陰在吞食著對方的命魂，迅速地壯大著自己。
昊天在猶豫，在思考，在抉擇。
若是按著他的性子，斷然不可能存在留下傳承這個選項，他是一個非常驕傲的人，更十分地自我，他是看不上江昊天的，一個他主動分出的幽魂，根本上不了什麼台面，雖說對方已經補全、完善了命格，和他有著相同的本質，但幽魂就是幽魂，永遠無法成為他，更不可能將他取而代之！
依著神荒燭龍的意思，還想讓他將自身傳承全留給對方？
這簡直是在天方夜譚！
可……
方才神荒燭龍的一番話，卻帶給了他極大的觸動。
尤其是「你又如何能確定，你推翻了秩序天道，不是踏入了一個新的、更大的囚籠」這句話，讓他一直以來堅定的信念，不可避免地產生了動搖。
說到底，這個宇宙實在太大了，哪怕他已經來到了如今這般境界，能看到的，也僅僅只是「」這裡、那裡」巴掌大小的一塊地方，而在這之外究竟還有著什麼……他一概不知。
未知，是恐懼的源泉。
也正因如此，他對自己的志向、目標，也不可避免地產生了置疑。
他億萬年的謀劃，他意圖的「逆天改命」，當真……有意義嗎？
「莫非在你眼中，一件事若沒有意義，就不必去做了？」
神荒燭龍方才對他的質問，也不禁再次迴響在腦海中，
昊天更遲疑了。
昊天在遲疑，江昊天卻沒有停止自己吞食的腳步，反倒更加珍惜這來之不易的機會，更加賣力地吞食著昊天的命魂。
當然，江昊天的吞食份額，和天魁陰對比起來，就有點「可憐巴巴」了。
畢竟……神荒燭龍完全放開了自己命魂，已經不是任由天魁陰吞食了，簡直就是把自己當魚肉端上桌，送給天魁陰，幫助天魁陰吞食自己。
江昊天心底是有危機感的。
是的，危機感。
不是擔心他兒江玄，而是擔心自己！
目前來說，江玄已經性命無憂了，但他這個當老子的……可就未必了！
昊天和神荒燭龍的對話，他都聽在耳中，但他不敢將自己活命的希望，寄托在昊天會被神荒燭龍洗腦，當真在臨死之前「幡然醒悟」，把傳承和底蘊都無私地留給他。
依他看來，更有可能的情況應該是，驕傲的昊天，容不得自己死之後，自己的肉身、底蘊還被他玷污，大概會在死之前，先把他給捏死，肅清乾淨！
所以，他能多吞食一點昊天的命魂，他生還的可能性，才會大一點。
另一邊。
江玄遠遠地看著，心底卻滿是吐槽。
不是，你們倒是搞快點啊！
要死就趕緊死……
擱這聊上了？
你倆要不要自己看看啊，你倆這哪有半點不死不休的意思啊？
不知道的，還以為擱這談情說愛呢！
畫風崩壞了好吧！
江玄這般吐槽著，倒不是真的代入「觀眾」了，而是……在昊天沒有確定掛掉之前，他心底很不安啊！
畢竟，事關自己的身家性命。
而江玄不知的是，纏繞著昊天的因果，還在「降臨」的過程之中，遠遠沒有結束。
在昊天猶豫的間隙。
嗡——
他們所置身的這方混沌、虛無空間，忽而泛起了一陣陣半透明的漣漪。
漣漪逐漸擴大、生長，
數個呼吸的時間，已然成為了席捲整個空間的風暴，鋪天蓋地，驚濤駭浪。
天地萬法、大道法則，極盡混亂，就好像存在著一個莫大的深淵，倒扣而來，要將這方天地吞噬，使其永遠地淪陷。
火焰。
透明的火焰。
熊熊灼燃。
沒有溫度，卻直接將昊天包裹，在燒灼著昊天的靈魂，湮滅著昊天的本尊法相。
不，準確地說，是在毀滅著昊天體內那一道帶著天道氣息的氤氳之物。
天道權柄。
昊天曾私留的舊土天道權柄的主體。
或是億萬年的私有，昊天早已將這個天道權柄主體和自己熔煉為一，而今特殊的火焰在毀滅著天道權柄，等同在毀滅他的生命。
生不如死的痛苦，陡然充斥全身，如潮水將他吞沒，萬分煎熬。
昊天錯愕，面露猙獰，難掩的痛苦，讓他忍不住失聲呻吟。
「這是……」
神荒燭龍瞳孔收縮，很是意外，不可思議地驚呼，「這是文明之火？！」
「文明之火！！」
昊天獰聲肯定道，「文明天地的更替和交接中止了億萬年，現在已經遏制不住了，這是在猛烈反撲！」
「……」
神荒燭龍嘴角抽了抽，震驚、沉默，有些不解，「文明之火反撲，為何會直接找上你？」
「舊土，早該終結了！」
昊天強忍著極致的痛苦，為神荒燭龍解惑，「文明之火也早該更替了，中止、蓄積了這麼久，已經達到了一個恐怖的程度。」
「而今，現任舊土天道主動迎接終結降臨，等同打開了『泄洪口』，蓄積已久的文明之火宣洩而出，最先遭受湮滅，必然是我！」
「只是……我沒想到，它會來的這麼快！」
神荒燭龍神情一怔，倒是沒想到原因竟會這麼簡單。
「呵。」
不由輕笑，「那也是你該的。」
「原來，就算沒我，你也活不成啊！」
神荒燭龍咂了咂嘴，回味了一下，不禁有一丟丟的後悔，「早知如此，我也不和你拼命了，坐看你被文明之火反撲而死，等著『吃席』不就得了？」
昊天扯了扯嘴角，劇烈的痛苦讓他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狠狠地瞪了對方一眼，沒好氣地罵道，「都這個時候了，還說這些風涼話，你不覺得有點過分了嘛！」
若不是神荒燭龍相阻，他早就成功奪舍江玄，躲過此劫了！
「沒有啊，我挺樂意看到的。」神荒燭龍笑了笑。
「……」
昊天失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