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林裡,火堆旁。
「你們兩個,也中了毒吧?」沈南依淡淡道。
寒鴉和冷月對視一眼,都沒做聲。
「你們不用騙我,我比你們了解他。即便你們不說,半個月之內,你們一旦毒發,我也一樣會知道。」沈南依用手裡的一截樹枝,撥弄著火堆。
「我可以為你們解毒。」沈南依漫不經心道。
二人又對視了一眼,寒鴉咬了咬牙看了她一眼,「你說的是真的?你真的能解?」毒發的痛苦,他已經嘗過三次了,雖說他們不可能真的在兩個半月內毒發身亡,但每次毒發的痛苦,那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你們應該知道,他的毒,除了他自己,就只有我能解。」沈南依氣定神閒,完全沒有作為階下囚的自覺。
寒鴉冷聲道:「即便你給我們解了毒,我們也不會放你走。我們若是放你走了,我們兩個都得死!」
「我不走了,我跟你們回去。」沈南依望著火堆,眼裡有兩團火光在跳躍,「我只有一個要求,不要告訴他你們見過除我以外的人。」
冷月的手驀地一緊,他看了沈南依一眼,又將目光收回。
寒鴉突然來了興趣,笑著問:「你和那個男的,是什麼關係?」
沈南依沒有搭理他。
「你喜歡他?」寒鴉接著問,「我那日都看見了,你生怕我們殺了他,甚至以死相逼,就是為了救他。以往我可沒見過你對誰這樣過。而且,那天你們你護我我護你,可真是上演了一對苦命鴛鴦的戲碼。」說著,寒鴉還戲謔地看了一眼冷月。
冷月蜷縮著手指,像一尊冰冷的雕像一樣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沈南依依舊不理不睬。
「那他知道你的身份嗎?」寒鴉撐著下巴,饒有興味地盯著她,「我記得你換了名字吧?他以為你是這個名字的主人?」
「不關你的事。」沈南依淡淡道。
寒鴉眼睛放光:「喲!生氣啦?看來,那男的在你心裡份量不低啊。要不,我們回去殺了他吧,這樣你就不會再想著出谷了。」
沈南依咬了咬牙,「那我不介意現在就毒死你。」
「哈哈哈哈!」寒鴉放肆地笑起來,「南星,你莫不是忘了,我和你一樣,都是毒體?即便是這世間最劇烈的劇毒,也不可能輕易殺死我。」
沈南依咬著後牙槽,她當然知道。他們這些人,從小就是谷主的試毒童子,誰不是經歷了萬千次試毒,千萬次死裡逃生,才練就了現在現在百毒不侵的毒體。那些有倖存活下來的毒童子,表現出色的,長大後就有機會被谷主收做弟子。眼前的這兩個,寒鴉是谷主的二弟子,冷月是大弟子。
「那我也可以不給你解毒,既然你這麼喜歡這毒體,那毒藥,你還是慢慢受著吧。」沈南依又撥了撥火堆。
「你……」寒鴉咬了咬牙,可掂量了一番,又覺得自己和她較勁划不來,便笑道:「你想保他,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他不過是個普通人而已,又能掀起什麼風浪來!況且,他連你的真實身份都不知情。谷主只說讓我們把你帶回去,至於其他的,我也不是不可以當做什麼都不知道。」說著,他悠哉悠哉地抱著胳膊,靠到樹下休息。
冷月看了她一眼,手指微微動了動,在心裡嘆了一口氣,也到樹下去休息了。
第二日,他們開始尋找集鎮,購買藥材。
「說好了,你給我們解毒,我們為你保密,你若是敢耍花招,那個男的就死定了!」寒鴉威脅道。
沈南依沒理他。
他們找了一家客棧,寒鴉和冷月負責根據她的方子去購買藥材,而沈南依則在房內專心致志地研製解藥。
「這都三天了,你到底行不行啊!」寒鴉有些不耐煩了,「你莫不是在耍我們?」
沈南依頭也沒抬,「你自己也說,這是一種新毒,若是那麼容易就能研製出解藥,他還是谷主嗎?」
寒鴉氣急敗壞又無可奈何地坐下,一隻腳踩到椅子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水,「你最好真的能解毒,否則,我們不好過,你也別想好過!」
「既然你覺得谷主的毒那麼容易解,那要不你來?」沈南依白了他一眼道。
「你……」寒鴉咬牙切齒,氣得踢了一腳桌子腿。
「稍安勿躁,再等等吧。」冷月闔目養神。
寒鴉當然知道,她如果解不了谷主的毒,這世間怕是也沒有幾個人能解了。
「他那麼看中你,我就很想不通,你為什麼不肯拜他為師?」寒鴉問。
沈南依正在稱藥材的手頓了一下,為什麼不肯拜師?
從她十四歲第一次解了谷主給他們喝的毒藥開始,谷主就稱她是天才,竟然能依靠自學,解了他的毒。從那時起,他就一直執著於收她為徒。他說,只要他願意拜師,就有機會成為下一任谷主。
可她不想。她討厭毒童子的身份,討厭自己歷盡千辛萬苦熬出來的毒體,她更討厭谷主。她不想做他試毒的工具,更不想像他一樣,拿旁人試毒。相比起毒藥,製作解藥的過程,會令她心裡舒服一些,而毒藥,只會給她帶來痛苦。
和宋硯在南荒待了近兩年,她也慢慢找到了自己的方向。
從前,她雖然擅長解毒,可不擅長治病,也從未接受過系統的醫藥學訓練。可從她第一次被人叫「大夫」起,她好像突然打開了一個五光十色新的世界。毒藥只會給人帶來痛苦,可治病會讓人收穫快樂。她喜歡別人喊她「大夫」。
和宋硯相處這麼久,她也學會了很多東西,現在她用她深刻的感觸,回答了寒鴉的問題:「道不同,不相為謀。」
「什麼?」寒鴉皺著眉,大惑不解,他以為自己聽錯了,「什麼道,什麼謀?」
沈南依繼續搗鼓解藥,「沒什麼。」
冷月注視她良久,才開口道:「你,變了很多。」
沈南依沒有答話。
現在,她才真切地感受到,她是一個活著的人。
第五日早上,寒鴉起床後,一如往常去沈南依房裡,卻見她睡在床上。
他看了看冷月,「她……怎麼在睡覺?不會是死了吧!」他慌忙跑過去探她的鼻息,手剛伸出去,被沈南依一把抓住。沈南依冷眼如刀,「你想幹什麼!」
寒鴉猛地抽回自己的手,「我還以為你死了呢。」
沈南依翻身坐起,「放心,我絕對不會死在你前面。」
「耍嘴皮子有什麼意思?話說,你的解藥到底什麼時候能做出來?你若是做不出來,就趕緊跟我們回去,谷主還在等……」
「已經做出來了。」不等他說完,沈南依一邊下床,一邊拿起放在桌子上的小藥瓶,扔給他。
寒鴉半信半疑,「這……是解藥?」
「你若是不信,可以不吃。」說著,沈南依坐到桌邊,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水。
冷月從他手裡拿過藥瓶,裡面一共有四粒藥丸,他倒出兩粒吃下。
寒鴉湊過去觀察他的神色,「怎麼樣?」
冷月道:「是解藥。」
寒鴉這才放心地把藥丸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