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網球在地面上跳動,一隻狗頭在網球的後面追逐,它的身體卻停留在原地,脖子仿佛無限度的延長,延長出來的脖子上沒有毛髮,血肉之中分泌出淡藍色膿液,這種膿液給人一種富有生命力的感覺,就像是奇幻作品中的史萊姆一樣。
狗嘴咬住了網球,但它的脖子並沒有收縮回來,而是繼續的延伸,直至抵達陰影的邊緣,輕輕的將球下。
隨後,狗頭轉了過來。
「主人,請用手幫我將球撿起來吧。」
看著陰影裡面的網球,童紀的耳邊響起一陣轟鳴。
怎麼辦?
童紀久久的在原地沒有動作,薩摩耶逐漸變得不耐煩,它的頭顱開始扭曲,身體裂開一條一條傷口,從中流淌出瀝青狀的璀璨液體。
「你為什麼不撿球,你為什麼不撿起球!」
惡狗大聲的嘶吼,它的脖子繼續延伸,拐了一個彎,嘶吼著靠近童紀。
「我,我撿,我現在就撿。」
童紀的話讓薩摩耶很是滿意,它扭曲的腦袋恢復正常,頗為期待的盯著童紀。
童紀慢慢站了起來,他的雙腿沉重得像是灌滿了水泥,幾米的距離,他挪動了足足五分鐘。
看著近在咫尺的網球,童紀的呼吸越來越急促,他慢慢俯下身子,想要將球撿起來,可剛要觸碰到網球的瞬間,一道陰影從陰影團中蔓延出來,覆蓋在網球的上面。
童紀整個人一驚,像是被燙到一樣迅速收回手。
差一點。
就差一點,他就觸碰到陰影了。
「你為什麼不撿起來,為什麼不撿起來!」
薩摩耶發出猙獰破碎的吼聲,即便不回頭,童紀也知道,他背後的狗,身軀一定開始扭曲了吧。
童紀的耳邊響起陣陣細碎的呢喃,無數詭異的知識開始沖刷他的大腦,他的大腦越來越腫脹。
劇痛讓他無法控制表情,口水與淚水不受控制的分泌,他感覺自己的大腦裡面好像有什麼東西要鑽出來。
要,要死了嗎。
童紀絕望的瞪著眼睛,液體迅速分泌,順著面頰流淌。
「嘭嘭嘭!」
「開門!快他媽的開門!媽了個比!大晚上不睡覺!開門!」
突然,童紀的門被人重重的砸了幾下,同時響起幾聲怒罵。
眼前的一切瞬間恢復了正常。
呢喃消失,狗頭不再猙獰,就連脖子都縮了回去。
得…得救了?
「嘭嘭嘭!」
防盜門劇烈的震顫,男人還在怒罵。
這是童紀樓下的鄰居,三十多歲的壯漢。
一個很兇的人。
將近一米九的身高,身材健壯,樓上樓下鄰居住著,偶爾製造出噪音是在所難免的事情,更何況童紀家裡還養了這麼大的一條狗。
童紀往常都是將狗鎖進籠子裡面睡覺,然而最近這兩天,童紀不敢這樣做了。
他能理解樓下的怒火,晚上十一點多,樓上一直傳來咚咚的聲響,任誰也不可能好脾氣。
童紀看向自家的薩摩耶,薩摩耶看向防盜門:「主人,你為什麼不開門呢?」
「我這就去開。」
童紀極為勉強的笑了一下,慢慢站起身,走了幾步將防盜門打開。
「你他媽的大晚上不睡覺,在屋裡干什……」
壯漢的呵斥戛然而止。
應該是被他現在的樣子嚇到了吧?
童紀這樣想道。
他現在的模樣確實是有夠嚇人的。
充滿血絲的眼睛,蒼白的臉色,恍惚的眼神,還有幾天沒洗亂糟糟的頭髮,下巴更是鬍子拉碴,淚水和口水幾乎蓋滿了臉,整個人透露出濃厚的頹廢與虛弱,讓人不禁懷疑,會不會下一刻就會原地昏死過去。
「你,不是,你。」
壯漢沒說完的話卡在嗓子眼裡,大晚上睡覺被吵醒,這是一件令人非常不快的事情。
他在憤怒敲門的時候,想著一定要給樓上那小子一個教訓。
可是看著這個樣子的童紀,他有點擔心,他嗓門要是再大點會不會把這小子給震死,別再訛上他。
「抱歉,這位先生,是我想要和主人玩一會,打擾到你了。」
這時,狗出言道歉。
壯漢往屋裡看去,當看見口吐人言的狗時,他的臉上並沒有出現震驚、恐懼、亦或者是驚悚等情緒。
「行吧,算你有禮貌,這次就算了,以後再玩注意點時間,大晚上的,你們不睡覺,別人還睡不睡覺了?」
「我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薩摩耶說道。
「你看你,你家狗都比你都禮貌。」壯漢對著童紀咂了下嘴,隨後從外面將防盜門關上。
童紀依舊站在門口,一動不動的看著黑漆漆的大門。
就是這個。
最讓童紀感覺到驚悚的就是這個。
他的狗不只是在他面前會表現出異常。
狗在任何人的面前都會和家裡一樣,包括他昨天晚上躲了出去,結果被狗找到的時候。
狗和路人搭話聊了將近一分鐘。
沒有人對他家狗會說話感到奇怪。
仿佛在正常人的認知裡面,狗就應該是這樣,狗就應該可以和人正常的交流。
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他差點就覺得,出了問題的不是狗,而是他。
童紀的腳下傳來濕漉漉的觸感,像是小狗用濕潤的鼻子在磨蹭他的腳腕,要是往常,童紀肯定是立刻蹲下,抱住薩摩耶的巨大狗頭,開始一邊揉,一邊發出心滿意足的喟嘆。
然而現在,他只有恐懼。
「啪嗒。」
濕漉漉的網球落在地上,薩摩耶抬起頭,用黑漆漆的眼睛看著童紀。
「還,還要玩嗎?」
「不玩了,不能打擾鄰居,我想睡覺。」薩摩耶說道。
童紀艱難的點了點頭,帶著薩摩耶回到床上。
童紀剛剛坐下,薩摩耶就熟練的窩在了他的懷裡。
毛茸茸且溫暖的觸感,與其他狗沒有任何區別。
薩摩耶很快陷入熟睡,那團比黑暗還要黑的陰影,再次從角落裡面鑽了出來。
這團陰影比剛才更大了,照這個趨勢下去,再有一個月,陰影就能從角落擴張到床上。
當然了,暫時來說,這其實並不是什麼問題。
童紀完全可以換一個更大的房間,甚至是跑到室外,這樣一來,陰影就不會觸碰到它。
問題出在懷裡正在睡覺的這條狗上。
如果有一天,這條狗的要求是讓他去觸碰陰影。
他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現在只是用撿球來誘導,要是有一天提出更加強硬的要求呢?
童紀不止一次的動過念頭,要不要趁著白天,這條狗還正常的時候將它處理掉。
可就在即將要動手的時候,童紀遲疑了。
白天,這條狗僅僅只是沒有表現出異常,但不代表,這條狗不是異常。
他不知道處理掉這條狗,他要承擔什麼後果。
賭桌上的籌碼是他的命。
賭輸了,會死。
賭贏了,異常也不見得會解決。
這是一場不公平的賭博,躲避災難的最好辦法就是不去參與。
童紀就這樣抱著狗,瞪著那團陰影,直至一抹陽光撕開黑夜。
天亮了。
屋裡的一切都被慢慢照亮。
那團陰影也逐漸消融,直至徹底消失在視線裡面。
「汪嗚。」
童紀的懷裡傳出動靜,薩摩耶醒了過來,用它的大腦袋磨蹭童紀的胸膛。
童紀將狗推開,又是一夜未睡,沒吃沒喝,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再吐出,然後慢慢騰騰的挪下床。
薩摩耶瞪著可愛的小眼睛,不解的看著童紀,似乎是不明白,為什麼它的主人對它這麼冷淡。
童紀從冰箱裡面拿出一瓶水,一口氣喝了個乾淨。
空蕩蕩的胃被水沖刷得有些難受,童紀又將昨晚額外做了許多的小米粥喝了個乾淨。
鍋蓋得很嚴,尚且還有餘溫的小米粥讓身體恢復了一些狀態。
童紀拿出行李箱,簡單收拾了一下行李,穿上掛在門口的長款衝鋒衣,再帶上鴨舌帽,還有口罩與墨鏡來掩蓋自己的憔悴。
童紀看了眼手機,距離高鐵發車還有五個小時,但他實在是不想繼續留在這裡了。
高鐵站人比較多,雖然再多的人都無法抵抗異常,可終究能多一些安全感。
童紀一手拉著行李,一手握住門把手,回頭看了眼蹲在地面,歪著腦袋的薩摩耶。
明明是白天,薩摩耶的腦袋卻像是夜晚一樣,歪頭的弧度越來越大,嘴巴咧開不可能的弧度,瀝青狀的黑暗從狗嘴裡慢慢流下。
童紀手臂顫抖了一下,逃一樣的衝出房間,防盜門嘭的一聲重重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