參觀一直到晚上七點多,伍世禾的私家車才從萬川東南角的停車樓緩緩開出來,明若竹提前飛越萬靈湖,來到萬靈湖一路與萬川路的交匯口,萬靈湖一路是沿湖綠道,而萬川路是路橋,從地面進入萬川學院的唯一途徑。他提前攔下一輛出租,等到伍世禾出現便一路尾隨。
他從今天下午開始便一直在暗中關注著伍世禾,就連今天在萬川發生的事情也看得一清二楚,對於這個殘疾人的身世他也是越來越好奇了。
其實在網上有很多關於伍世禾的介紹,賭界著名龍頭、房地產大亨、蘇海國的首富等等,他手裡有很多房產地契,可是並不在他本人名下。就比如現在明若竹跟蹤到的這棟位於西心區中心地段的豪華私宅,傳說是他特意為一個私生子建的,可不知是什麼原因,私生子竟然莫名從世上消失得一乾二淨,這座宅子便也成了久無人居得空殼子。
明若竹順利從後院進入,一個閃身飛上了二樓主臥的陽台,正巧伍世禾進入房間,明若竹立即躲去窗戶邊沿的牆角處,探出頭來偷偷觀察裡面的動靜。
女傭將他推進來,私家偵探跟在另一邊,看樣子伍世禾的臉色並不太好,房間的氣氛有些壓抑。
「刀鋒。」伍世禾的聲音不大,在場的每個人都聽得清楚,私家偵探看得出他的心思,自己已經跟在這位年紀已經五十多的男人身邊整整二十三年,只要看到他一個眼神就知道他想要說什麼幹什麼,今天從萬川回來就一直這樣,想必是那個小孩子的緣故吧?
「安先生,小少爺畢竟是他的親弟弟,他不會這麼做的……」
私家偵探話還沒說完,伍世禾一個巴掌打在他臉上,紅著眼,憤怒地吼叫:「把他給我找來!」
「是……」私家偵探剛準備出門,卻發現刀鋒正站在門口,目光冰冷,他依舊戴著一頂遮面斗篷,只露出了一雙凌厲的眼睛,躲在角落的明若竹細細打量著他,他行走的樣子似乎比尋常人多處幾分僵硬,而且從這個人身上明若竹感應到了一種特別的魔力,感覺像是……寸平!
這個名字在明若竹腦海中閃過,心下不由得驚訝起來。
刀鋒亦步亦趨地到了伍世禾跟前,兩人相對無言,一方是冷漠,另一方是憤怒,他們的情緒無法相通。
「天祺……我的天祺到底被你藏到哪裡去了!」伍世禾每每想到自己這個年僅不足六歲的小兒子離奇失蹤,這般痛心疾首哪裡是面前這個怪物能夠領悟的。
他努力想要站起身抓住刀鋒的衣領,私家偵探趕緊上前安頓好他,而刀鋒不為所動。
「這個問題您已經問了十年。」刀鋒的聲音也不似常人,帶著一些電流雜音。
伍世禾死死抓住刀鋒的衣服,大聲怒斥:「自從那天你變成這副鬼樣子天祺就失蹤了!他雖然和你不是一個母親所生,但你也不能這麼狠心!他是你弟弟!」
明若竹恍然,原來世間流言所傳伍世禾的私生子就是他口中的那個天祺,那麼按照他的話來看,他面前那個把全身上下包裹得只剩了雙眼睛的人也是他的兒子?
「我成了這副鬼樣子,還不是拜您所賜。」刀鋒說話很慢卻不拖泥帶水,更沒有任何感情,就像是在轉述著別人的經歷與情感一般。縱使這些年自己活得比任何一個人都還要痛苦,面前這個是自己的親生父親,自己的身體流著和他一樣的血,自己原本就是伍家金尊玉貴的大少爺,為什麼父子兩人非要像世仇?
伍世禾愣神半天沒有說話,不知道為什麼只要一想到伍天祺的失蹤就會不由自主地和刀鋒聯繫在一起。他抬起頭看著刀鋒,兩人再次對視,這回他的目光中多出了些許柔和,仔細想來,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早已忘記刀鋒的原名,也快淡忘了刀鋒是自己血濃於水的兒子。
「如果不是你母親,後來也不會有這麼多事情。」
刀鋒知道他只要一聽到自己這樣說便會用這種話來搪塞,把所有的罪責全都推到了母親的身上,他忍了十年,今天終於憋不住說出口,「是您喝醉侵犯我的母親,這麼多年您找過她嗎?」
所有封存的往事就像是被一把刀在心口割了一道口子全都涌了出來。伍世禾扶住私家偵探的手顫顫巍巍地站起來,遺蹟清脆的耳光落在刀鋒臉上,刀鋒未動分毫,只注視著他,淡淡地說道:「您從來沒有把我當作您兒子,幸好,我也從來沒有把您當作父親。」
那天晚上伍世禾對刀鋒說的那句會公開刀鋒的身份,其實他在那一瞬間是相信的,作為一個天真的兒子忠實地相信永遠像靠山一樣的老爸,可是後來他也覺得自己只有天真而已。
「你……!」伍世禾眼睛瞪得圓圓的,前一秒對他的那份憐憫,後一秒消失得一乾二淨。
刀鋒將聲音提高几分貝說:「我只不過是您的一個棋子,一個殺人工具。」
私家偵探安撫著憤怒到了極點的伍世禾,又有些怨言地對刀鋒說道:「你怎麼能這樣說你父親,你和小少爺一直都是安先生心裡最重要的人!」
刀鋒不屑於和這種恃強凌弱的人說話,連正眼都沒看他,只是瞪著伍世禾,繼續說道:「您心裡一直都是瞧不起我的吧,從我小時候您就是這樣吧?」
說完,刀鋒扭頭就走,伍世禾捂著心臟大口喘氣,私家偵探趕緊從他胸口的口袋裡拿出一瓶止痛片餵他服下。
明若竹反身從陽台跳下進入宅子內部,這棟宅子一共三層,女傭們住在一樓,刀鋒的房間在地下室,被一扇由伍世禾控制的鐵門鎖著,就像是特意在宅子裡造了個監獄一樣,明若竹並不知道他們之間的過往,但這一刻自己竟有些同情那個蒙面人。
只聽見裡面傳出一陣好大的響動,之後便安靜了下來,明若竹等了許久,將手放在門鎖處默念咒語,門鎖變紅髮出陣陣黑煙,不一會兒便被熔化,門被打開,他小心走進去,刀鋒房間的陳設很簡單,一張連棉墊都沒有的冰冷的鐵床,一張擺著蠟燭的鐵桌,這裡的四面全是漆黑的銅鐵,他實在不敢想像一個人居然住在這樣的環境裡。
鐵床分明被挪開了一些,下面是一條暗道,明若竹走下去,通到了地下室的更深一層,這裡就像是一個實驗室,各種研究所用的試管、液體、線路以及角落裡堆積著的破銅爛鐵,正中央擺放著一個巨大的玻璃容器,裡面懸空束縛著一個赤裸少年,他的身體連接著無數電纜,其中似乎還有電光閃過。
明若竹正想走近些,刀鋒從一邊走過去,明若竹趕緊躲去了一張實驗桌的後面悄悄探視著他們。
「今天你的父親又提起你了。」刀鋒將一支電焊筆刺入少年的皮膚,一瞬間火星四濺。
這個少年已被剃成了光頭,大腦頭皮被割開一塊,裡面安插著許多從外部接入的導管,正源源不斷地將各種顏色的液體輸入他的顱內。
人體實驗,這四個字從明若竹的腦海中閃過。難道這個人就是伍世禾口中的天祺?是刀鋒同父異母的弟弟?可是刀鋒為什麼要這樣折磨他?
「你母親是你父親明媒正娶,而我的母親就要受到非人的虐待然後失蹤。」刀鋒突然停下手裡的動作,捏住他的下頜,狠狠地看著面前這個少年,改口說道:「不,我母親沒有失蹤,是被你父親親手殺了!」
「弟弟,你知道嗎,我母親的墳墓就在這個宅子底下。」刀鋒從腰間抽出一把刀,將少年的皮膚輕易割開,原來那薄薄的皮層下全是鋥亮的不鏽鋼骨架,簡直觸目驚心,「你父親把我變成如今這副鬼樣,我也想看看當他知道你這個讓他日思夜想的兒子和我一樣後心情會如何。」
這時,伍天祺慢慢睜開眼,四目相對,刀鋒卻並沒有因為這樣而停止手裡的動作。
一行清淚從五天祺的眼眶流出,他開口說道:「他也是你的父親。」
「如今我只是他的傀儡,而你是我的傀儡。」刀鋒將幾根花花綠綠的電線接入伍天祺體內,「你不知道我和他做了一筆交易。我幫他殺人,幫他找到你,他就會給我他所有財產和地位……」
「很可惜我現在不需要了。」刀鋒將伍天祺的皮囊縫合好,關上玻璃容器後轉身離開了這個房間。
明若竹從暗處走出來,確定他完全離開之後上前到關押著伍天祺容器的旁邊。
伍天祺機械地轉頭看著明若竹,淡漠地問道:「你是誰?」
明若竹圍著玻璃容器走了一圈,裡面的人全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皮,儘是被縫補過的痕跡。他倒是好奇裡面那個一絲不掛的少年看到自己竟然一點也不驚訝,伍天祺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想要笑一笑,可是自己的嘴角前兩天剛被縫好,只能勉強說話,「從你進入這個房子我就知道了,我覺得你不像是壞人。哥哥把我改造成了傀儡,我很清楚這個房子裡的所有動靜。」
「他為什麼要這麼做?」明若竹一時間竟不知道該同情誰了。
伍天祺沉默半天沒有吭聲,關於他們家族的往事自己難以啟齒,也不知該從何說起。
明若竹本只是想調查那個伍世禾,卻不想無意間撞見這麼多的秘密,但是直覺告訴自己一定要把這個人救出來。
他走上前,打開玻璃容器,伍天祺突然瞪大雙眼,驚恐地看著他,大叫道:「你要幹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