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1章 任重道遠(下)
之前跟老董閒話,杜老爹也知道,無論是柳仲綸藏書樓,還是裡面的中醫傳承樓。
一個基礎的占地面積就多達幾十畝,這是一座樓的基礎。
如果按照之前恆溫系統的造價,僅是一座占地幾十畝方圓的藏書樓,投入只怕就要過億了。
杜老爹對於恆溫系統的了解,也是詳細到了細節、造價跟使用面積的。
因為這樣的恆溫系統,可不是用於保護圖書的,西北那邊之前提過類似的要求。
一機部的人,在軋鋼廠的物資公司受挫之後,找到過杜老爹,想要杜嬌陽那邊進口一套大型的恆溫設備。
只是杜嬌陽那邊給出的成本價,讓一機部望而卻步了。
一億多的造價,確實讓人難以接受,而一機部提的恆溫系統,是用作地下設施的,單位面積,也遠沒有面前的藏書樓大,幾層的地下建築,不過十幾畝方圓而已。
以面積類推,杜老爹得出了一個令人咋舌的造價,也就直接忽略了學者們的建議。
「勝利,你說話的時候,還是要委婉一些的。
這些事兒,我給你打個招呼,上面應該可以給你便利。
給我說說赤腳醫生的進展,之前的雲貴川做的不錯。
西北一帶,能否照雲貴川辦理,扶貧也確實是個問題。
單幹這幾年,雖說糧食的增長可以看的見,但各地之間的差距也越來越突出了。
你所說的路子,之前我看的還是狹隘了。
如今看來,你說的還是準確的。
如今各地自辦的鄉鎮廠企,也遇到了一些問題,你這邊有什麼建議沒有?」
聽著杜老爹轉移話題,李勝利可不想就此把話題轉移了。
古籍一事,雖說有辦公室備案,但他手裡的古籍太多,未免遭人覬覦,他便說道:
「爸,也不是我不想拿出那些古籍。
劉老您知道吧?
他跟幾十個弟子,自風停雨歇之後,前後招了三千多人用於古籍的保護。
前些年,又給大學裡提供了不少勤工儉學的崗位。
如果按工時算,一年大幾千人的工時還是有的,僅是工資開銷,每年就是兩三百萬。
這些人投進古籍保護之中,還僅僅是張開了一角,按劉老的建議,近些年,也要十倍增加人手的。
還有就是咱們面前的柳仲綸藏書樓。
王前進那邊的建築公司開張之後,除了建租賃房之外,首先就要給我起了這裡的兩座樓。
國外設計公司,給出的建築預算,大概是五億上下,恆溫系統也差不多是這個投入。
別的不說,僅是這兩座樓的電力保障,德式柴油機的話費,就有一兩千萬了。
後續還要內部裝修,打造安全的收納設施,內裝的話費,也不比蓋樓少的。
如果圖書館有這樣的條件,我是不介意將這些古籍捐出去的。」
聽著賢婿按住之前的話題不放,杜老爹只能重重嘆息一聲了事。
這樣的話費擺出來,二十年之內,那些學者就別想著可以隨意翻看賢婿李勝利手裡的古籍了。
人家一句,藏書樓還沒開張,就拒人於千里之外了。
你有再多要求,總要等人家這邊完工再說吧。
什麼時候完工,對自家賢婿而言,可能什麼時候也完不了工。
你說先看書,人家一句保存條件不足,就足以耗死所有提出這個要求的學者們了。
這點杜老爹對上也是沒招,財雄勢大,不外如是。
收回山上村的中醫基地跟藏書樓,最初買地的一億美刀,賢婿跟上面簽的可是印子錢合同。
收回中醫基地,無視那份合同,就是否認現在的市場,對此,保市場的前提下,誰也奈何不得自家賢婿的。
「那就算我誤解伱了。
說說赤腳醫生跟鄉鎮廠企的事,我這老頭也算是到你這取經了。」
取經之言,杜老爹也不是瞎說。
看賢婿做派還是不看好市場的。
雖說女兒杜鵑輸入到國內的資金已經數以十億美刀了。
但投資的行業,一是舊城改造加租賃房,即便再有倒春寒,這類惠民的行業,也不可能被取締的。
至於跟公家合股的產業,差不多也是如此,各處合資工廠的現狀,杜老爹來之前大致的看過。
多數廠子,都是變更了產品類目,說是合資,不如說是進來的資金,披上了公家廠企這層外皮。
不管是四六分還是對半劈,這類合資的廠子,也是不能被取締的,因為涉及到了數以十萬計的工人。
賢婿李勝利主導,赤腳醫生在村裡的作坊,跟鄉鎮的廠企,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關停作坊,農村的社員不樂意,關停鄉鎮的廠企,更多的村子不樂意。
除此之外,這些農村的作坊,跟鄉鎮的廠企,還要收新怡和的鉗制。
再有一個中醫的函授學校,也掌握著大量的資產跟產業,這些產業,除了房產之外,多半都不是獨資的。
函授學校的房產,又多半跟新建的中醫學校、中醫診所掛鉤。
有些房產還跟舊城改造、租賃房,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繫。
這些避嫌或是避險的方式,不細看還真容易被忽略。
杜老爹也是偶爾起了興致,想要扒拉扒拉女婿、女兒的產業規模,才有了這樣的發現。
合資、惠民,緊握市場源頭以避險,這種事也是不好深思的。
辦公室的工作,即便是年節時間,都沒有請假一說,杜老爹專門為此事請假,就可以看出他的重視程度了。
只是如今賢婿的聲勢已成,而且主張也頗為偏激,怎麼誘導,還是需要一定話術的。
「爸,何來取經一說,不過路途艱辛,任重而道遠,我們這些肩負時代責任的小年輕,步履蹣跚的前行罷了……」
從後山走到中醫基地,對李勝利的腳程而言,僅是屬於熱身。
但杜老爹終是歲數大了,見附近有亭子,李勝利溫吞吞應承了一句,就引著杜老爹坐在了亭子裡。
「路途艱辛、任重道遠!
這話說的不錯。
你這中醫基地,倒是講究的很,這是東北的鐵力木吧?
頂好的木料,用作涼亭的長椅,投入不菲啊……」
賢婿的路途艱難、步履蹣跚,意有所指。
連續在中醫跟書籍兩件事上吃癟的杜老爹,也改變了話術。
涉及一些根本的問題,自家這賢婿就有些不盡不實,態度惡劣了。
激了這年輕人只會適得其反,想著自己跟賢婿李勝利差不多歲數的時候,杜老爹可沒有這樣一往無前的氣勢。
再想及家裡的兒子、女兒,女兒杜鵑倒是有了成就,兒子杜鵬偷偷去了滬上。
說是姐夫李勝利給安排的,如今去了就占了一個科級的單獨部門,還是跟舊城改造、房屋條件改善有關的部門。
說自家這位賢婿手眼通天,也是不為過的。
如今許多一攘的孩子,多半還在吃家裡的蔭庇,自家賢婿卻能用錢役使大勢了。
這點雖說不好,但對杜老爹而言,總好過那些吃老本的。
「爸,中醫傳承,已經存在了三千年,我這中醫基地,再怎麼也要存在三百年的。
物料不精,難以持久,基礎不穩,難以穩固啊!」
翁婿間的一問一答,看似說的是中醫基地,但兩人都知道,有些話跟中醫基地無關,跟市場才有莫大的關係。
「倒是這麼個道理。
如今市場開了六年余,供給是豐富了,但公家廠子卻有些難以為繼了。
單幹做了七年多,糧食多打了不少,但有些地方還是一如從前。
凡事有利則有弊,你是不看好市場,還是不看好維穩的價格雙軌?」
涉及到了細處的問題,杜老爹這邊,也不能繼續雲山霧罩了。
市場是不錯,生機勃勃的樣子,但生機勃勃之下,也難免藏污納垢。
如今有些污垢,已經浮到水面了,雙軌,斟酌了許久,年前施行,結果卻並未如預料的一樣立竿見影。
期間還出了鋼材、鋁錠、銅料這類物資,原地被倒手幾次,甚至於十幾次,最終又回到原單位手裡的荒唐事。
如今的辦公室,早已經有了一批專業的財會、法務、經濟人才。
這類上不得台面的換手方式,前後兩次做帳的惡劣行為。
換了以前,還真是不好察覺。
計劃內的物料倒手賺錢,計劃外的物料大筆虧錢。
有些人倒是玩的賊溜,只是如今辦公室跟上面都在著力打造經濟班底。
這類左手倒右手,計劃內外兩套帳的營生,賢婿李勝利也早就有過提醒。
津門的物資公司,除了大批的物料之外,還有專門的車隊,防的就是周邊的廠企出現這樣的問題。
上了鐵路的物資,每一批都有專業的押運人員,卸貨的地方不對,物資直接就會被拉回來的。
除此之外,現款交割,也是軋鋼廠津門物資公司,占據上游的霸道之處。
除了一機部那邊能掛帳之外,辦公室的批條,那邊也一樣不認的,款到出貨,早就成了那邊的規矩。
至於你下游的廠子生產與否,就跟物資公司這邊無關了,有錢有原料,沒錢說破大天也得等著。
對此,李懷德的推脫之言也有些誅心,本就是低於市價的物料,再不給現錢,就說不過去了。
人對面是私人的產業,不可能做賒帳的買賣。
因此公家廠企之間,早就存在的三角債,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解決。
沒錢,人津門物資公司那邊,只會支援一下西北,其他廠子,就是跪在門口,也是一樣的款不到不發貨。
說到拿錢,一些公家的廠子,也真是拿不出來。
計劃之內,產品物資走的是調撥,這樣一來,廠子欠礦上的,礦上欠其他廠子的,計劃之內勾兌一下,也是慣例。
只是市場放開之後,這種循環之內,就多了津門物資公司這樣的單位。
人那邊不認計劃調配,只認現錢、現款,沒有現款,杜老爹也用條子試過,那邊答應的好好的,但就是不給你發貨。
電話打到津門物資公司,那邊就說庫內存貨已經發付完了,要等下一船。
電話打給李懷德,又是另一番說法,說是庫里物資應有盡有。
這邊應著,那邊不發貨,杜老爹為此也有些惱火。
因為下面的一些廠子,卻是拿不出現錢,緩和一下,賒出一批物料,廠子就能轉起來了。
但杜老爹的電話打了一個來回,廠子該停工待料,還是停工待料的狀態。
再打電話質問李懷德,那邊又變了說辭,說是自家賢婿的嚴令,不管是誰,沒錢就是不發貨。
拿著批條來的,就是口頭上答應,貨物、原料一概不發,至於打電話來問,就是登船到港的託詞了。
當時的杜老爹,還在心裡埋怨自家賢婿不顧大局。
但價格雙規施行之後,有些問題的出現,才讓杜老爹看到了自家賢婿的獨到之處。
人家不是不清楚,而是太清楚這套循環會出什麼問題了。
津門港的物資,為什麼要帶上運輸跟押運,無非是想將自身,從倒買倒賣的漩渦了撇清楚而已。
之前有人要奪津門物資公司的掌控權,看來目的也是極為明確的。
但只掌握市場不掌握前段,對物資沒有話語權的他們,也是被自家賢婿直接以斷貨撅了回去。
物資、機械設備上掌握著前段產出,小手工業產品跟輕工業產品上,掌握著末端的市場。
自家賢婿的避險方式,還真就是自己說了算的,這點謀劃在杜老爹看來,也是首屈一指了。
「爸,美刀貶值日元升值,也是一場持久戰的。
您想想,島上的產品都不成了,老美都需要再開出口產業,消除國內通脹了。
未來一段時間,國際市場也會有一段肅殺期的。
我們的出口肯定也會受影響的,對外出口受挫。
對內,我們的工資水平,還不足以支撐市場上的產品種類。
至於農村,那邊什麼樣,您怕是比我還清楚。
內外雙殺之下,市場放開究竟是對是錯,是不是還要再討論一下?
老美對島上的屠刀已經舉起來了,落下,也就這幾年的時間。
該如何拉動咱們的內需,還是需要好好斟酌一下的。
價格會慢慢歸於市場,但只看市場,不看工資收入,就會讓前路變的莫測。
路途艱辛、任重道遠,我還是儘量摟著說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