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梧還在昨天的山尖上坐著,江沉過去,發現他身邊地上的碎沙石中劃拉出兩隻小熊,再旁邊丟著刀王軒轅,刀身插回刀鞘一半,還剩半截半死不活地晾在外面,顯然已經了無生趣。閱讀
「你用這把刀畫畫?」江沉出於對兵器的同情不禁多看了軒轅兩眼。
千梧回眸,挑挑眉笑得很燦爛,「一分鐘速成簡筆。」
說是速成,但並不簡筆,即便是粗糙的碎沙也劃出很多細節。江沉仔細看了兩眼,在他身邊坐下了。
千梧成為大妖后並沒有很明顯的變化,但他一舉一動眉眼間的風情似乎被放大了很多,讓人一瞥便心驚。
「我給你帶了一張畫紙和一根畫筆。」江沉努力制止自己淪陷在男友的美貌中,「但暫時沒找到顏料,你能畫畫嗎?」
「可以。」千梧點頭,「雖然每天只有八分鐘的生命,但神經確實給了我一些解悶的東西,畫畫用具齊全,我只是懶得鋪開架勢。」
江沉確認道:「畫紙也有嗎?」
千梧乾脆從懷裡掏出一隻金色的福袋,隨即又從裡面摸出一個嶄新的素描本來。
江沉笑笑,「我說的是很大的畫紙。」
「多大啊,太大畫不了。」千梧打了個哈欠,翹起腿躺倒下去,看著落日緩緩緩緩地沉入江水,「雖然只有八分鐘,但不得不說這種慵懶愜意的日子還不錯,我暫時沒那麼犯畫癮,只想靜靜地發呆。」
江沉於是把畫紙從福袋裡拿出來,畫紙已經捲成軸,千梧餘光里瞄到畫軸的長度,愣了一下,坐起身道:「這種尺寸?拍賣品的尺寸?」
「我想要你畫神經的入口。」江沉神色很平靜,「與神話設定有悖的那幅《諸神黃昏》,光明神巴德位於諸神中間。要百分百復刻那天拍賣會的作品,一絲一毫的偏差都不能有。」
千梧費解地皺眉,「畫它幹什麼?你也不可能畫個神經入口推門就出去了吧,對了,這個副本出去的條件是什麼?」
江沉把畫軸的另一端輕輕搭在他手心裡,「殺死,大妖千梧。」
千梧臉上的表情逐漸出走。
「殺死誰?」他難以置信地瞪著江沉。
江沉神情堪稱從容,甚至放慢語速又說了一遍,「大妖,千梧。」
千梧:「……」
那雙清亮的黑眸迷茫了一會,而後又霎時激起怒色,江沉眼睜睜看著他胸口起伏越來越大。
在千梧開口罵人前,江沉湊過去輕輕吻了吻他的嘴唇,「神經有病。」
「……」
千梧呼吸稍平復,又瞪著他,「你堵我嘴讓我罵不出來,很鬱悶啊。」
江沉笑著抬起頭,又忍不住伸手在那頭柔軟的黑髮上團了一把。
千梧神色凌厲地瞪著江水,好一會才說,「確實是死局,神經認準了你不會殺我。」
「如果我殺呢。」江沉扭頭看著他,「大妖千梧死了,人類千梧會一起死去嗎?」
千梧果斷道:「會。」
「我還是我,並不是分化出來的另一個形態,三無不也說過嗎,那時他就覺得我身上人的氣息很淡了。」千梧又說,「而且如果我是分離出的一個大妖,神經也犯不上設置每天八分鐘的約束了。」
江沉嘆了口氣,「我猜也是。」
「那你想怎麼做?」
江沉看著江水很久都沒有說話。只有八分鐘的相處,他很捨不得聊這些事情,落日西沉,他只想按住千梧一次次吻他,吻到兩個人都精疲力竭,一起倒在地上昏睡過去。
醒來時,他還在他懷裡。
江沉從幻想中艱難地掙脫出來,說道:「有一個大概的想法,不確定能不能行,需要你配合。」
「配合什麼?」千梧有些難以置信地戳戳那個畫軸,「配合你畫出神經入口??」
江沉點頭,穩重地,「嗯。」
「每天八分鐘??」
「嗯。」
「我要畫很久的你知道嗎?!」
「嗯。」
「……」
江沉忽然感覺耳邊一陣風,本能讓他渾身肌肉瞬間繃緊,然而在做出反擊前,另一種本能又遏制了他。
使得他被大妖千梧惡狠狠地摁在了地上!
千梧一手虛扣著他的喉嚨,另一手十指插.進他發間,攥著他頭髮往後抓了一把,「江律很多時候非常欠揍,知道嗎?」
江沉很欠揍地又嗯了一聲。
「這怕不是你殺死我的某種手法?」千梧在他頰邊咬牙切齒,「每天八分鐘全部用來畫畫,畫到天荒地老,直到鬱結而亡。」
眼看著最後幾寸落日即將沉入水面,相聚的時間如此短暫,江沉卻沒忍住樂出了聲。
他這一樂,千梧立刻壓上來堵住他的嘴,狠狠地吻了他兩口,「除了畫呢!」
「還有一樣東西沒找到。」江沉被他胡亂搞得咳嗽了兩聲,逗他時又止不住笑,「還沒找到神經讓我用來殺你的刀。」
「……」
千梧不由分說,一拳頂在他肩窩,施力按了按。
「你信我。」江沉在他耳邊輕吻,「底下有幾個玩家不太老實,我不確定自己能忍他們多久。十天,給你十天,把畫畫完。」
千梧:「……」
「乖,寶寶。」江沉又在他耳邊哄了一句。
千梧咬牙微笑,緩緩擠出一個「滾」字。
在離開之前,江沉看到最後的畫面是千梧一臉憤怒地撿起地上的畫軸,又忍不住伸手輕輕撣了撣上面沾著的沙土。
一來一回不過八分鐘,起居室里,所有人都還在睡著。
江沉一點沒有偷溜出去約會的愧疚,甚至隨手拉走了彭彭身上的毯子,也在一個豆袋上躺下了。他閉著眼,困意上頭,等到聽見有人翻了個身後才放縱自己睡去。
夢裡,他回到了上一個副本,三無的大房子,隱蔽在一樓盡頭廚房裡面的小茶水間。
剛剛偷聽完三無講話的千梧就坐在他手邊,低聲道:「諸神黃昏,在那幅畫裡,我玩了一個梗。」
這句話在夢境中循環往復,江沉依稀覺得越睡越熱,熱到大汗淋漓,仿佛是從水裡撈出來似的。
直到又一個夢境恍惚,他好像回到了慈善拍賣的那一晚。萬眾矚目的燈光中心之下,戴著白手套的拍賣師緩緩揭開那幅畫上的罩紗——璀璨光線落於畫上時變得柔和迷離,中央的光明神巴德意味深長地注視著瑰麗人間。
「諸神黃昏,在那幅畫裡,我玩了一個梗。」
……
「他真的不會死嗎。」
彭彭很沒信心的聲音忽然闖入耳朵,隨之鑽入感官的還有一股冷風。
江沉猛地坐起來,汗透的後背在一陣風中冷得刺骨,堅強如他也裹在毯子裡打了個寒戰。
邵雷把剛剛推開一條小縫的門又關上,長鬆一口氣對江沉道:「你可算是醒了!怎麼叫都叫不醒,你們隊上的大夫都要拿針扎你人中了!」
江沉渾身好像從骨頭縫往外呼呼地冒著冷氣,感冒發燒的難受感前所未有地清晰,他裹在毛毯里止不住地打顫。
屋裡已經一片漆黑,窗外雪夜昏沉,廚房隱隱有飯菜的味道。
江沉嗓子啞得不像話,「我睡多久?」
「誰知道?」沈柔嘆著氣遞過來一杯茶,「前兩天精神緊張,昨天晚上發現生死可逆後大家才松下來,都很疲乏了,今天下午也不知道誰牽的頭,反正都睡著了。」
邵雷說,「我是最先醒的,反正我醒的時候你就已經睡著了,不過那時候你臉沒有現在這麼紅,也沒燒成這個樣子。」
江沉聽他這樣一說才伸手摸了摸腦門,只覺得涼涼的沒什麼感覺。
鍾離冶嘆氣道:「自己摸沒用,你再燒真要肺炎了,從現在開始必須三餐準時吃藥。這裡有酒,晚上給你搓搓腦門和手心,物理降溫。」
江沉只嗯了聲,嗓子很痛。
他一直看著對面的鐘表,一過了23點,秒針分針就走得飛快。大家都看著,但已經沒人在意,屈櫻招呼江沉來喝點粥,邵雷拿著江沉喝光水的杯子又和雙馬尾一邊說話一邊去裡面重新燒茶了。
江沉沒動,他盯著時間,等待十二點的到來。
按照任務描述順序,今天應該是沈柔被「收藏」。沈柔本人狀態良好,表示並沒有過度憂慮,只希望大家儘快找到她把她弄回來。
但江沉覺得,不會這麼簡單。
聖誕兒歌的聲音響起時,原本站在壁爐前伸手烤火的沈柔消失得很安寧。
看到她消失,站在旁邊的老石只是感慨地嘖了一聲,彭彭象徵性哇哦一聲,屈櫻則笑道:「下一個是豚骨與燒物,那明天就是我了。江沉一定要在後天中午前把我找回來啊,不然這房子裡大家要挨餓。」
江沉卻沒回答,只是轉過頭看著她。
在她背後,原本一起聊天沖茶的邵雷和雙馬尾忽然站在原地,一動不動。
「邵雷,田田。」江沉盯著他們,語氣平和,「茶泡好了嗎?」
無人回答。
屈櫻終於意識到不對,她緩緩回過頭。
邵雷和田田好像丟了魂一樣靜止,眼神空洞。但那兩雙空洞的眼卻死死盯在屈櫻臉上。
江沉立刻大步朝洗碗櫃走去,在他一把拉開屈櫻的一剎那,田田反手抽刀一揮而下,刀鋒擦過屈櫻的鬢角,只差一點就能削掉她的耳朵。
田田聲音空洞道:「為什麼要輪到你,為什麼要輪到你,明明我們才是最先被選中的藝術品!」
邵雷也在旁邊開始找刀,殭屍一樣跟著叫,「我要被收藏!我要被收藏!」
「……」
江沉把屈櫻護在身後,一邊忍著發燒的虛脫感一邊從後腰抽出軍刀。
腦中忽然回憶起昨晚小妖千梧意味深長的發問。
「八個藝術品選七個,唯獨沒有選中你,你傷心了嗎?」
江沉眉心狂跳。
彭彭在他身後翻開生存法典,絕望地哀嚎一聲,「第三條!」
#3被收藏是榮幸,如果前面的人回來了,那么小心,他們會嫉妒。
作者有話要說:千梧:江沉是最討厭的甲方千梧把筆叢山尖上往江里一拋:不干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