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被收藏是榮幸如果前面的人回來了,小心他們會嫉妒。
江沉腦子裡把這條新的規則琢磨透之後,也已經制住了突然發狂的邵雷。
邵雷好像中了喪屍病毒一樣,跪在地上嗷嗷叫,江沉捉起他反剪雙手,軍靴死踩著腳腕,讓他動彈不得。
「找繩子!」
彭彭和屈櫻一起制住雙馬尾,鍾離冶和老石翻出繩子把兩人一圈一圈纏在凳子上,背對背綁在一起。
歇斯底里的喊聲幾乎要把小木屋炸了,江沉眉頭緊鎖,最終一人一個毛線球堵住了嘴。
「唔唔唔!」
「唔!!!」
五個人重新回到沙發旁坐下,彭彭整個癱在了鍾離冶懷裡。
「咱們涼了啊。」他絕望地看著天花板,「他們要瘋到什麼時候?」
老石喘著粗氣說,「要做好他們一直瘋的心理準備,根據你們說的規則,只要見過有其他人被收藏,理智就會瞬間瓦解,這個過程很可能是不可逆的。」
「不要啊!」彭彭哀嚎,「力氣賊大,兩個都差點制不住。要是每天都把收藏品救回來,每天多一個喪屍,少一個正常人,咱們堅持不了幾天。」
江沉鎖眉不語。
的確堅持不了太久。三天後發狂的會是邵雷、彭彭和三個姑娘,鍾離冶被收藏,外面的就只有他和老石。
屈櫻輕聲說,「如果不去救被收藏起來的人呢?」
老石苦笑,「那被收藏和死了有什麼區別?」
之前大家消除了恐懼,是因為江沉已經掌握尋找藏品的基本邏輯,零點被收藏,一兩個小時內就會被救出來。
老石盯著江沉,「如果不立刻救出被收藏的人,留在外面找線索的人越來越少,成功的機會也降低。更何況,你讓裡面的人如何信任最後一個人在離開前會把大家救出來?」
「我相信。」屈櫻說,「可以先不救我。」
彭彭默默舉起了手,用胳膊肘撞撞鐘離冶,鍾離冶說,「我當然也可以。」
老石見狀苦笑,「在神經里這麼久了,怎麼還有人相信人性這種東西?雖然是一起走過十四個副本的隊友,我對邵雷也不見得有這麼信任。」
江沉起身,「按照順序你是最後一個,先別管這麼多,安心找線索吧。」
「你不去撈沈柔了?」老石在他身後問。
江沉停住腳,「暫時不。你很想立刻救她?」
「當然不想。」老石無奈地笑了笑,「撈上來只是徒增阻力,只是可憐她下去前還以為馬上就能回來呢。」
彭彭嘆一口氣,「只能安慰自己被收藏的人感受不到時間的流逝,也沒什麼痛苦了。」
被收藏的人不具備意識,正因如此,才更和死了沒有區別。
江沉沒再理他們,軍靴咯吱咯吱地踏著台階下樓去。
浴室里所有暗格角落都被他翻了個遍,但玩家們住的房間還沒有。按照直覺,神經會為他準備一把殺死大妖千梧的刀,除此外,還有任務描述里最後一條線索,「生與死」。
樓上兩個被捆死的傢伙嗚咽聲隔著地板顯得有些發悶,田田和沈柔房間有巨大的衣櫃,裡面衣服塞爆,從沒關嚴的縫裡擠出來。老石和邵雷屋裡則有頂天立地的儲物櫃,五排十五列,有些大格子裡還塞著更細分的小格子,找起來又是浩大工程。
江沉放過那些櫥櫃,分別掀開兩張床的床板,一個裡面塞滿發霉的柴禾,另一個是實心,都沒藏東西。
鍾離冶跟過來說,「連夜把這些柜子都翻一遍。」
「不必了。」江沉踏著軍靴離開房間,站在有些狹小的方廳里,低頭看著靴子片刻,抬腳把鞋一隻一隻拔了下來。
鍾離冶,「怎麼了?」
「關鍵線索和其他線索不會遵循同一套邏輯。」江沉說,「我剛才忽然想到一件事,得再去里世界看看。」
之前他一直忽略了一條邏輯。
任務描述里,指向七人的物品都能在小木屋找到。被收藏後,邵雷變成了人物貼紙,讓漫畫更完整;雙馬尾則變成藝術家書籤,算是書外注釋。
所以某種意義上,所謂的收藏價值其實是為了補足有缺失的繪本。
江沉手按在地毯上,鍾離冶追過來,「萬一他質問你兩個收藏品丟了,你怎麼辦?」
「他不會的。」江沉果斷擺手,「千梧收藏的東西基本從不回看。」
鍾離冶:「……」
江沉想了想,「要是實打實的作品集興許還會偶爾翻翻,但故事繪本毫無可能。」
「……」
那還收藏個屁啊。
江沉從鍾離冶複雜的神色中品出了這句話,無聲笑笑,「是挺奇怪一人,還很難搞。」
屈櫻擔憂地看著他,「你打算怎麼做?」
江沉施力推「門」,低聲說,「我要找到對應生與死的那本書。」
大學時,江沉曾坐在圖書館窗邊拿著卷宗出神,回神時發現千梧正在用一根鉛筆遠遠地比量著他與窗外的樹影。
那時千梧說,「極端的事物都有其藝術性,你也不例外。」
這句話在江沉記憶中深刻無比,因為那是千梧含蓄的表白。
推「門」進入里世界,眩暈的幾秒鐘里他在琢磨,他怎麼就沒有收藏價值了。
——除非對應生與死的那本書里,已經被其他東西占據,不需要用玩家來補足。
里世界書庫一片空闊和安靜。
小妖千梧睡得很沉,呼吸聲在空曠的書庫中輕輕起伏著,這次他倒是蓋全了被子,但是睡姿清奇,是趴在床上撅著屁股睡的,下巴枕著枕頭,也因此呼吸中帶了細微的一點鼾聲。
大概是生病的人心裡柔軟,江沉被眼前畫面擊中,站在原地看了他好一會。
許久,才無聲地轉身走入書架中。
屬於沈柔的畫冊很好找。江沉沒用幾分鐘就在一本茶道繪本中找到了隨書「附贈」的一片茶葉貼紙。貼紙上畫了一個光頭尼姑,仔細看會發現尼姑一臉兇相,顯然是被醜化過的光頭女金剛。
江沉記住繪本的位置,把書小心翼翼地放回原處,開始尋找「生與死」對應的繪本。
最可能出現的區域是民俗和哲學兩類,但他花了超過兩小時,看到眼睛都疼了,也沒什麼收穫。
江沉在一列列頂天立地的書架間走了幾個來回,忽然想起什麼,倒退幾步,轉身走入右手邊。
漆黑的金屬列匾上有兩個端正的燙金字:法律。
江家的書庫里收藏了很多古代法籍的原本,都裝在漆黑的大盒子裡。江沉印象里,因為那些大盒子堆在一起打破了書籍陳列的秩序感,所以勤務兵專門找了幾個不起眼的格子放著。
他輕而易舉就找到了那個角落,盒子上貼著從前江元帥親手抄寫的標籤,江沉用手指比著挨個捋了一遍,終於在最深處的一個盒子裡看到了父親用瘦長古體寫的兩個字。
極刑。
盒子拿起來,裡面咣當一聲悶響,有東西從一頭滑到了另一頭。
雖然是和其他盒子差不多的分量,但裡面顯然已經不是古籍。
鋒利的軍刀刀刃切開蠟紙,騎縫割破黑盒四邊的防塵封條。
江沉靜默地揭開盒蓋,看著裡面露出一把漆黑雪亮的刀。
刀柄做舊出銅色,但一碰便知是真金。觸手冰冷刺骨,握在手中久了,又仿佛有一種肌膚相親的溫度。
江沉執刀於眼前,目光掃過薄而鋒利的刀刃——
刀刃刻「死」,刀背刻「生」,刀末端與手柄銜接處刻著兩個字:江沉。
這把要殺大妖千梧的刀上,寫著他的名字。
一個冷淡而脆的聲音在背後響起。
「你為什麼拿刀。」
江沉執刀回頭,站在他身後的是小妖千梧。頂著一頭睡亂的軟毛,警惕近乎冷酷地看著他。
他一起身,小千梧倒退兩步,「別過來。」
「我不會傷害你。」江沉把刀別在腰後。那把刀沒有刀鞘,刀刃鋒利無比,但隨著他走路的動作卻沒有割破半點衣服的布料,仿佛與他融為一體般自然。
江沉走過去,蹲下揉了揉小妖千梧的頭,「書庫里藏刀很不安全,我要把它帶到上面去。」
「哦。」小千梧不後退了,被他揉著頭,毫無笑模樣地盯著他說,「不會傷害我,那你要傷害誰?是他嗎?」
「他是誰?」江沉立刻問。
小千梧頓了頓,「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又重複一遍,「我只覺得有一個人在分享我的時間。每天,我看畫冊時都會忽然眼前一黑把書掉在地上。起初我以為是自己得了怪病,但你們來的那一天,叫屈櫻的那個姐姐在上面泡了茶,茶很香,我忍不住順了一杯下來喝。」
江沉溫柔地撫摸著他的後腦勺,「茶涼了?」
「嗯。」小妖千梧點頭,「眼黑之前我剛喝一口,茶還很燙,但回過神來時已經變得溫了。從那天起我才意識到,我好像會在固定的時間裡消失幾分鐘。是消失,不是暈倒,因為我坐在很高的梯子上,不可能每次只有書掉下去,暈倒的人卻能坐穩。」
小妖千梧抓著江沉的袖口問,「那段時間裡你下來過對不對?我是不是消失了?」
江沉沉默許久,「沒有。」
「沒有下來過,還是我沒有消失?」
江沉說,「我沒下來過。」
小妖千梧長嘆一聲,鬆開抓著他的手,但轉而又問,「那明天你能來嗎?你看看我到底怎麼了,等我回來你再告訴我。」
「對不起。」江沉搖頭,「明天我有其他事要做。」
小妖千梧聞言緊緊地抿著嘴巴,有些不甘心地瞅他一會,但什麼都沒說,只是失望地轉身往小床邊走。
炸起來的一撮毛還在腦後支棱著。神經比著千梧的樣子來塑造這個小妖,其實已經算是相當成功了,因為千梧的脾性也是這樣。他很少開口求人,如果被拒絕,絕不會軟磨硬泡,而是默默走開。
江沉看著他忽然又有點心軟,在背後說道:「反正只消失一小會,也沒太妨礙你的生活吧。」
「話是這樣說。」小千梧憤憤地一頭扎回被窩裡,捂住頭面壁嘟囔道:「但我就想安安靜靜把那本畫冊看完,總是被中途打斷很煩啊。」
江沉正要說話,小千梧忽然又把被子一掀,兇狠地瞪著他。
江沉:「?」
「我有一種玄妙的預感。」小千梧伸手不客氣地指著他,小豹子一樣危險地眯眯眼,「如果真有一個傢伙在和我爭搶時間,在我消失的那幾分鐘裡,你一定是去和他狼狽為奸了。」
「……」
江沉一陣窒息,但還是軟著聲音說,「狼狽為奸這個詞不是這麼用的。」
「你承認了!」
「我沒有。」江沉嘆著氣搓自己燒紅的面頰,「你一個小朋友為什麼這麼不講道理。」
「你走吧!!」小千梧突然暴怒,發狠宣洩一樣地在床上瘋狂跺腳,「從現在開始我不歡迎你了,快走快走!!不許出現在我面前!!」
江沉:「可我……」
話還沒說完,仿佛有什麼東西重重打在他頭上,他眼前一黑,劇烈的眩暈感前所未有地強烈。江沉睜開眼,看著面前在漆黑中噼啪燃燒的壁爐火焰,差點吐出來。
胃裡一陣反酸和絞痛,從來沒有「暈機」過的指揮官對著空氣愣了一會。
而後他低頭攥了一把身下毛絨絨的地毯。
他竟然,被那小妖怪趕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