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內安靜一陣，才傳來悠悠的聲音：「我明白了。」
雷霆微微一頓，從後視鏡看了喬念一眼。
她臉上沒有半分表情。
車子在一棟林中別墅停下。
喬念下了車，被宋書憶帶進別墅。
「阿隋在二樓第一個房間裡。」宋書憶近乎請求：「念念，拜託你了。」
喬念點點頭，去了二樓。
房間門關著，喬念盯著門把看了幾秒才抬手開門而入。
深藍窗簾遮蔽著窗子，房間有些暗，只有床頭一盞燈吝嗇地散發著昏黃的光。
顧隋坐在床上，脊背靠著床頭，雙眼是閉著的，不知道睡了還是沒睡。
喬念走過去，望著他。
半個月時間，他瘦了很多，臉上也沒了健康的光澤，眼窩凹陷，眼下一片烏青，好似與先前那個英氣俊朗的顧隋判若兩人。
興許是察覺到了異樣，顧隋睜開眼。
看到喬念時，他的瞳孔在燈光下劇烈收縮了一瞬。
但隨即，就恢復了平靜。
像是知道了她為什麼會來到這裡。
「是我媽讓你來的？」他嘴唇起了點皮，說話時聲音嘶啞。
「是的。」喬念說道。
顧隋輕笑一聲：「讓你來勸我結束治療嗎？」
喬念沒有說話。
默認了。
「為什麼要來？你不是希望我記起所有的事嗎？」
「我從來沒有這樣講過。」
「可是我看出來了。」他眼中再次有了強烈的波動，重複說：「喬念，我看出來了。」
喬念神情一僵，指甲狠狠扎入了掌心。
「你這麼做其實沒有任何意義。」
「那你告訴我，我怎麼做才有意義？」顧隋反問。
喬念用力抿唇，隨即深吸一口氣。
「既然你想知道所有的事，我可以直接告訴你，反正也都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你沒必要用這種方式逼自己想起來。」
顧隋面色僵了下。
他看著喬念，視線逼人。
喬念平靜地說：「沒錯，你發病的時候和正常狀態下的你的確不太一樣，可能是生病的原因，你會比較依賴我，對我也比平日裡態度親昵。」
她用心想著措辭。
「以前我的確希望你記起所有的事，我想著你有了『他』的記憶，或許就會像他對我那樣，可是顧隋，你覺得我現在還會在意你對我是怎樣的態度嗎？」
聞言，顧隋像是遭到重大打擊，目色瞬間一暗。
「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我早就已經放下了，你有沒有他的記憶，你對我是無情還是熱情，這些都不重要了，因為我已經割捨了對你的感情，可你為什麼還要回過頭去執著於以前的事呢？
我現在有了嘉寶和惜寶，每天都過的很開心很簡單，我只是想要這樣平靜的生活，不想再糾結於過去的事，這樣對我們都好，你明白嗎？」
她看著顧隋，面色平靜。
但是這番話卻在顧隋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尤其是那句我已經割捨了對你的感情，讓他的心境一下子跌落深淵。
他嘴唇緊繃，眼底一片漆黑，似有暗流涌動。
「夫人讓我來勸你，說實話我並不知道該怎麼勸才合適，我只想告訴你，你有沒有那些記憶對我來說真的無所謂了，如果你是因為我決定補全那些記憶，那就大可不必。」
喬念說完，察覺自己手心已經布滿濕汗。
「我要說的就這麼多，我該走了。」
她轉身就走。
剛走到門口。
身後傳來顧隋的聲音：「你問我為什麼要執著於過去的事。」
喬念一皺眉，停下腳步。
被褥窸窣，顧隋下了床。
「因為我還沒有放下，我也⋯⋯不想放下！」
喬念身子一顫。
她猛地轉身，就見顧隋朝她走了過來。
他邊走邊道：「你想要平靜的生活，可以，但是我不能接受你未來的生活里沒有我！」
話落音時，他已經走到喬念面前。
喬念瞪大眼睛，面露懼色，雙腳忍不住往後退著。
「這三年裡，我每天都在想你，每天！」
顧隋額前劉海落了下來，因為有段時間沒有打理，長度已經遮住了眼睛。
漆黑的雙眼被髮絲半遮，偏偏藏不住溢滿而出的情愫。
「想到什麼程度呢？想到有一天，我突然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再也沒有思念過溪清。」
喬念的腳後跟已經挨到門板。
後面，沒有路了。
她全身都在抖，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顧隋此刻的樣子，還是因為他口中說出的話。
顧隋低頭看著她：「為什麼呢？」
說到這裡，他伸手抱住了喬念。
「因為我喜歡你啊，我喜歡你，為什麼這麼簡單的事我花了那麼長時間才明白！」
熟悉的，溫暖的體溫傳到了喬念身上。
顧隋彎下了腰，把臉埋進她的頸窩，他呼吸急促滾燙，有什麼東西落在了喬念皮膚上。
她輕輕一顫，它們就貼著她的皮膚滑進了衣服里，最後將她的衣服都洇濕了。
一陣天旋地轉，喬念大腦瞬間一片空白。
她宛若一尊雕塑，僵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她聽見了什麼？
顧隋說喜歡她？
而且這個說喜歡她的還是清醒的顧隋？
他說這三年他每天都在想她，說想她想到再也沒有思念過顧溪清。
我喜歡你。
這是多簡單的四個字啊。
但這四個字卻耗費了她十年光陰。
曾經她做夢都想聽見的四個字，如今老天終於叫她如願以償了。
她該開心的，畢竟曾經的真心終於有了回應，畢竟時至今日她似乎對他仍抱有一絲妄想。
但是失焦的視線中，對面的鏡子裡，她的臉上震驚過後就只剩下麻木。
半晌，她推開了顧隋。
顧隋看到她臉上的表情後，全身血液仿佛瞬間被抽乾了。
「抱歉，我得走了，等會還要接孩子。」她平淡地回應一句，轉身開門就走了。
顧隋站在門口，眼中殘存的一絲火光也徹底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