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隋不見了。
打從那天他說要離開一段時間後喬念當真就再沒見過他。
到今天已有半個月。
對面從未有過動靜。
期間嘉寶和惜寶去找他玩，敲過兩次門，也沒有人開門。
他像一粒石子不請自來，落在喬念原本平靜的心湖，激起一陣水花後沉入湖底，然而湖面卻無法再恢復平靜。
喬念時不時就會想起他那天說的話，還有他那句『我懂了』。
「你今天也不準備去見見爸媽嗎？」周雲晨說著從喬念手中接過湯和餃子，這是她今天剛包的。
這段時間她經常熬湯給喬父喝，今日正好包了餃子便一起拿來了。
喬念搖搖頭：「再等等吧。」
周雲晨嘆口氣：「你每次都這樣說。」
她知道喬念內心忐忑，始終沒有勇氣見父母，但總這樣也不是辦法啊。
「爸現在能走了，也能說話了，只是不太利索，醫生說再過幾天可以出院回家靜養。」
得知喬父身體一直在轉好，喬念就放心了。
「媽呢？這段時間她一直照顧爸爸，她身體還好嗎？」
「你放心吧，爸身體好了，她壓力自然也就小了，現在每天跟臨床的病友說說笑笑的，可精神呢。」
聞言，喬念也輕鬆一笑。
「既然你不去看他們，那就快帶孩子們回去吧，我看這天馬上就要下雨了，當心路上堵車。」周雲晨說。
喬念抬頭望了眼天空，烏雲蔽日，黑壓壓一片，讓人的心情也一下子變得壓抑。
「嗯，好。」
周雲晨低頭看向嘉寶和惜寶：「寶貝們再見。」
「舅媽再見。」
道別後，喬念便帶著嘉寶和惜寶離開了醫院。
周雲晨責拎著喬念帶來的湯和餃子去了住院部。
「媽。」她進門就喊了喬母一聲。
「雲晨來啦。」喬母笑著應道，然後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說：「天氣又不好，馬上就要下雨了，你還非得跑一趟。」
「下雨你和我爸也得吃飯啊。」周雲晨笑著打開保溫壺，然後又打開飯盒。
「今天還有餃子吃呢。」
「你還⋯⋯包了餃子啊。」喬父說話不利索，醫生讓他平日裡多說些話，說這樣有助於恢復。
「⋯⋯嗯，我媽包的。」周雲晨掩了掩色。
喬念下得多，夠喬父喬母兩個人吃，周雲晨把餃子給他們分到兩個飯盒裡分別遞過去。
喬母看到餃子後微微愣了下，接著便朝喬父看去。
喬父也正朝她看過來。
兩人默默無言看了幾秒才開始動筷子。
⋯⋯
醞釀了半天的雨不等喬念到家就下下來了。
而且下得又急又猛，擋風玻璃被砸得啪啪響，雨刮器這邊剛把雨水颳走那邊視線就又變得模糊。
喬念為了安全，把車開得很慢，到家時都七點多了。
嘉寶和惜寶還沒吃晚飯，這會肚子早餓了。
喬念匆匆做了飯，趁他們吃飯又去陽台收了衣服，衣服是烘乾後掛上去的，其實早就幹了。
「媽媽，叔叔去哪了啊？他什麼時候回來？」喬念正刷碗，嘉寶跑到廚房門口，扒著門框問。
喬念手上一頓。
「媽媽也不知道。」
嘉寶有點失望：「我還等著叔叔回來陪我玩三角棋呢。」
「等會媽媽陪你玩吧。」
嘉寶搖頭：「不，媽媽每次都輸，不好玩。」
喬念：「⋯⋯」
有種智商被踩在腳下的無奈。
「有人陪你玩就不錯了，還挑剔。」
嘉寶屁顛屁顛地走了。
喬念無奈搖頭，把碗刷好後又給他們洗澡，接著上床講故事。
「最後王子和公主過上了幸福的生活。」
合上書，喬念看著還沒睡著的嘉寶和惜寶，輕輕拍著他們說：「快睡吧。」
惜寶睜著兩隻大眼睛問：「媽媽，王子和公主以後會有寶寶嗎？」
喬念笑了笑，眉眼溫柔：「會吧。」
「跟我和哥哥一樣可愛嗎？」
「嗯。」
「哼。」這時嘉寶哼了一聲，他其實根本不喜歡聽這種童話故事，但每次都得陪著惜寶聽：「笨蛋。」
「好了，快睡吧。」喬念輕輕哼起了歌，她一邊哼歌一邊輕拍，很快兩個孩子就睡著了。
臥室隔音效果挺好的，所以儘管外面雨下得很大，室內也只能聽見一點雨啪嗒啪嗒的聲音。
喬念聽著雨聲，看著嘉寶和顧隋相似的臉，思緒不由得漂到顧隋身上。
顧隋去哪裡了？
他今晚會不會又像上次那樣來找她？
他之前頭疼是怎麼回事？
上次的事他為什麼會記得？
喬念思來想去，只覺心煩意亂的。
不知道過去多久，突然，手機發出震動聲。
喬念像是神經反射一般，淺睡中猛地睜開眼。
心中好似有某種預感似的，她伸手拿起手機。
是一串沒有添加聯繫人的號碼，但是這個號碼，喬念記得。
是雷霆的。
猶豫了下，她下床走出房間，接了電話。
「餵。」
雷霆焦急的聲音傳過來：「喬小姐，顧總去找你了嗎？」
喬念皺著眉，答道：「沒有。」
「沒有去嗎？難道還在路上？」雷霆像是在喃喃自語，然後又對喬念說：「喬小姐，我們這邊找不到顧總了，如果他去找你，請你一定要給我打個電話。」
找不到顧隋了？
那是什麼意思？
喬念不自覺握緊手機，應了聲：「我知道了。」
掛了電話後，她就開始心神不寧的。
拜雷霆所賜，她現在是一點睡意都沒有了。
但她知道，那個罪魁禍首其實是顧隋。
她在客廳走了幾步，最後乾脆躺到沙發上，心裡盤算著如果顧隋真的來了，她一定把他臭罵一頓然後讓人來把他帶走。
哪怕吵醒嘉寶和惜寶，她也不會讓他再留在這裡。
可是她在客廳躺了許久，門外一點動靜都沒有。
打開手機一看時間，凌晨兩點半，距離雷霆給她打來電話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
或許顧隋並沒有來找她。
想到這裡，喬念頓時鬆口氣。
遲疑了片刻，她起身回了臥室。
這一夜，顧隋果真沒來。
但她也一夜未睡。
就在她以為這次安生度過時，宋書憶找到了她，而且是直接找到她的公司。
當時喬念正準備吃午飯。
「念念。」
喬念聽見她的聲音，抬起頭，滿臉驚愕：「夫人⋯⋯」
宋書憶笑了笑，面容溫和中，只是透著一點疲憊。
「抱歉，突然找到這裡，希望沒有嚇到你。」
「怎麼會呢，您請坐。」喬念起身拉開椅子。
沒想到宋書憶搖了搖頭。
「我是來請你⋯⋯幫忙的。」
喬念面色一怔，直覺她說的幫忙可能和顧隋有關。
「您請說。」
宋書憶看了眼周圍的環境：「可以和我出去一趟嗎？」
喬念拿起手機：「好，樓下有個咖啡廳⋯⋯」
「不，可能需要你跟我去趟別的地方。」
喬念想了想，略無奈地道：「請您等一等。」
說完她去請了假，然後和宋書憶一起離開了公司。
車在下面等著，開車的人不是其他司機，而是雷霆。
喬念和宋書憶上了車。
「真的很抱歉，三年沒有見，我們一出現就又給你添了不少麻煩。」宋書憶知道喬念想要平靜的生活，但她現在也是沒有辦法了，才不得不找到喬念。
喬念默了默。
宋書憶說：「我也不跟你繞彎子了，我來找你，是想請你幫我勸勸阿隋，讓他不要再接受治療了。」
接受治療？
喬念驀地轉頭看向宋書憶。
眼中帶著震驚，疑惑，和不解。
「您是說⋯⋯」
宋書憶點點頭：「他最近半個月在接受治療，他說想把病治好，想記起發病時和你的一切。」
喬念心臟一震，臉色立馬變了。
原來顧隋說有事要離開，是要去治病⋯⋯
他竟然說要想起和她的一切⋯⋯
喬念看著宋書憶，聲音微抖。
「我不明白，既然他願意治病，你為什麼要我阻止他？」
宋書憶苦笑一聲：「因為我們已經試過了，他每次接受治療不僅沒有效，情況反而還會惡化，其實你當初離開後，他在醫院醒來，就主動接受過治療。」
喬念一臉驚愕，不敢相信自己聽見了什麼。
「你說他⋯⋯」
「是的，你走前那晚不是去看過他嗎？他醒來後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一些記憶，他說你站在床邊看著他，好像跟他說了一些話，他不記得了，但是他覺得那些話對他來說很重要，所以就決定接受治療。」
喬念瞬間握緊手，不安地抓著衣服。
她萬萬沒有想到，顧隋對那晚的事竟然有印象。
那他後來⋯⋯
是了。
他後來一定是什麼都沒有想起來。
否則他早該知道嘉寶和惜寶是他的孩子。
喬念緊緊咬了咬唇。
「治療的結果你現在也看到了，他的病並沒有好，不僅沒有好，從那以後他就多了個頭痛的毛病。」
喬念想到顧隋那天痛苦的樣子，喃喃道：「果然是頭痛，為什麼他會頭痛？是不是身體出了什麼問題？」
「最初我和鍾醫生也是這樣想的，我們給他做了很多次檢查，當時也考慮過很多種情況，最後確定這是一種心因性症狀。」
「我不明白。」
「就是說他身體的各項器官本身並沒有毛病。」
喬念一愣：「那是⋯⋯心理上的問題？」
宋書憶點頭：「他說他每次頭痛的時候都能聽到有個人在跟他說話，他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但知道那個人其實就是他自己。
鍾醫生推斷，那是發病狀態下的他試圖和清醒時的他記憶共享，只是⋯⋯」
說到這裡，宋書憶表情一下子變了。
她不知想起了什麼，露出沉鬱痛苦的表情，喬念等了片刻，她始終沒有再說下去。
就像是有什麼難言之隱。
宋書憶低頭揉了揉眉心，才又繼續說道：「其實他昨夜去找你了，雷霆最後是在你公寓的電梯間找到他的，當時他已經暈過去了。」
喬念聞言，徹底懵了。
「說實話他現在狀態不太好，不管是我，還是他的主治醫生，我們都不建議他繼續接受治療。可是我們勸不動他，所以我不得已才來找你。」
宋書憶抓住喬念的手，眼睛濕潤道：「阿隋說你希望他找回所有記憶，正因如此，他才選擇再次接受治療，儘管這個過程對於他來說很痛苦。
我知道我不該來找你，也不該要求你阻止他接受治療，我知道這對你來說不公平，可是我⋯⋯我實在不忍心看他現在這個樣子。」
宋書憶說著落下淚來。
喬念聽著宋書憶輕啜的聲音，一時間心頭說不出是何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