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軍的配重式投石車果然是強悍的大殺器——第一輪齊射，火油罐準確命中莒陽城頭的概率居然高達百分之五十。
這已經是相當恐怖的命中率了！
當世的投石車，能有百分之二十的命中率已經是謝天謝地……首輪齊射便能有百分之五十的命中率，簡直是不可思議！
楚軍的配重式投石車技術，乃是楚國能玩得起『天火戰法』的關鍵因素。
如果沒有這些指哪打哪的高精度大型投石車，就算楚國再怎麼富庶，也經受不起昂貴的火油損耗。
第一輪齊射之後，城下的楚軍士卒們迅速調整了各項參數——第二輪齊射接踵而至。經過試射的微調之後，這一次，火油罐的命中率竟然高達百分之八十。
莒陽城頭燃起了沖天大火，滾滾黑煙扶搖而上，整片天空都被若有若無的黑霧遮蔽，原本明媚的日光都黯淡下來。
空氣中瀰漫著刺鼻的味道，稍微離得近些的士卒，都覺得一陣胸悶氣短。
城頭下的楚軍士卒訓練有素地從背包中取出沾水的手巾，纏在口鼻前，然後繼續有條不紊地操作投石車。
密密麻麻的火油罐砸在莒陽城牆上，城頭上成片的齊軍旌旗幾乎瞬間便被吞沒在火海之中，很快，濃重的黑煙幾乎讓人看不清烈焰了。
樂毅仍然端坐在戰車之上，遠遠地用望遠鏡觀察著城頭，然後微微點頭——
哪怕是鋼鐵打造出來的士兵，也斷然不可能在這種火焰下倖存！
就算是鋼鐵，也要被煉化成鋼水！
樂毅大手一揮，下令停止轟擊。
楚軍於是訓練有素地將投石車搬離道路中央，趁著城頭上的大火還在熊熊燃燒，城下的武軍步卒組成了十個甲光閃爍的精銳方隊。
雲梯也被推了出來，和衝車擺在一起。
過了很久，城牆上的火焰才終於熄滅，又等到有劇毒的黑煙散發得差不多了之後，樂毅才終於下令：「擊鼓！攻城！」
兩個方陣率先向前推進，其餘的方陣原地待命。
武軍步卒們面容堅毅，跟著鼓點的聲音大踏步前進，有的軍官眼睛發亮，一邊前進一邊大聲鼓舞著士氣：「二三子，父老們的羊肉和罐頭可不是白給我們吃的。」
「打贏了這仗，有酒喝！」
「同袍兄弟們正在羨慕地望著我們的背影……咱們這兩萬人如果不能迅速拿下先登之功，這個立功的機會可就該輪到他們啦……」
軍士們統統以沾水的白布掩住口鼻，以至於呼喊起來並不方便，但他們齊刷刷的吶喊聲仍然響徹整個戰場——
「北伐六國！以武止戈！山河一統！永消兵戈！」
「大楚武軍，戰無不勝！萬歲！」
和之前的試探性進攻不同，今日的樂毅，一上來便投入了巨量的火油彈，然後命令兩萬精銳武軍步卒發動了突擊！
勢在必得！
按照樂毅所想——城頭上應該已經被燒得一個活物都不剩了。
沒想到，雲梯剛剛搭在城牆上，便見城頭上的齊軍旌旗、劍戟神奇地豎立了起來——旌旗招展、劍戟閃亮，仿佛完全沒被先前的火焰影響一般！
樂毅的瞳孔因震驚而微微放大！
開弓沒有回頭箭。事已至此，撤是撤不下來的——楚軍軍士們怒吼著，奮勇登城而上！
城頭上，嚴陣以待的齊軍也爆發出了同樣的吶喊聲！
劍戟碰撞聲、鎧甲的破裂聲、嘶喊聲、號叫聲……迅速響徹了整個戰場。
……
城頭上，匡章以完全不符合他年紀的聲音哈哈大笑，直笑得前仰後合、劇烈地咳嗽，這才停下來。
「咳咳！咳咳咳！」匡章笑得吐沫都咳嗽出來了，然後用手指著城下的楚軍大旗，大聲道：「楚蠻，不過如是而已！」
「曾幾何時，楚蠻子們用天火就能輕鬆奪取城池的手段，已經再也威脅不了我大齊國了！」
「咳咳——還有甚麼手段？儘管使出來！」
「我這城池，固若金湯！」
笑罷，匡章不禁仰天長嘆。
齊國新軍的戰力不遜於楚國武軍，戰鬥意志也絲毫不差——楚國如果沒有類似『天火戰法』那樣層出不窮的詭譎手段，那麼齊軍完全沒什麼好怕的！
死守莒陽！就算終究在楚軍的優勢兵力下頂不住，齊軍也一定能給楚軍以重大殺傷！
當然，這只是最壞的打算。
如果對面的楚將樂毅不是純痴呆，就必定不會放任這場仗打到那個地步——齊楚兩國兩敗俱傷，憑白讓其他五國看熱鬧，何苦來哉？
匡章心念此處，只覺神清氣爽，好像年輕了十歲！
在齊軍克制了楚軍的天火戰法之後，這場仗的結局就已經註定了——
齊楚兩國，都不會有太大的損失。
楚軍不久之後便會意識到【莒陽】難以攻破，樂毅便會自行撤退了！
細細一想，楚國自從有了那個熊午良之後，十多年的時間裡屢戰屢勝——唯一還算稍有波折的，便是司馬錯聯軍伐楚之戰，但那一仗仍然是以楚國慘勝作為最後的結局。
十多年了啊！
我匡章，將成為北方六國十餘年來第一個擋住楚軍兵鋒、迫使楚國放棄軍事行動的名將！
雖然此戰的對手不是久負盛名、震怖中原的楚王熊良……但也足以讓匡章自傲了。
匡章仰天大笑，雖是垂暮老人，仍然意氣風發，只是心中不由得感嘆——
若是曾經的秦國也掌握了這樣的防範天火的方法，或許當年在咸陽城下，熊午良的一切努力都顯得蒼白無力。
秦國也就不會受楚國的訛詐，也就不會和熊午良談和。
屆時，熊午良本人必然兵敗身死。
而楚國沒有了熊午良，又豈能有今天的強盛？
秦國若沒有第二次丹陽大戰之後的一連串連鎖反應，又豈會內憂外患、淪落至今天的境地？
可惜，歷史不容假設！
好在我齊國已經掌握了克制火油的辦法……註定了楚軍的這次北伐之戰，必定會無功而返！
匡章微微吐出一口氣，在心態略微放鬆的同時，仍能感受到剛剛心中一閃而過的震顫：「剛才，那些楚卒口中的口號……」
「北伐六國，以武止戈？」
「山河一統、永消兵戈……」
匡章勉強按捺住心中的驚駭和恐慌，撇著嘴冷笑道：「楚蠻，大言不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