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醒來時,天色已完全黑了。我揉著又痛又漲的頭慢慢坐了起來,渾身的骨頭都如同破舊的機器的零件般「咔咔」作響。
我痛得齜牙咧嘴,好半天沒有緩過勁來。等渾身的疼痛稍稍好了點兒後,我費力地站了起來。我的視野「忽閃忽閃」的晃動,就像接觸不良的老電視機的畫面一樣。我使勁眨了眨眼睛,又閉眼緩了好一會兒,視野才逐漸變得清明起來。
我抬眼仔細觀察周圍的環境。月亮被雲遮住了,四周無比昏暗。我將手電從包里取出來,不愧是專業的「狼眼」,都經歷了這麼多的磨難,它竟然還完好無損。
我將手電打開,仿佛是打開了一個小太陽,四周驟亮。我發現現在身處的是一個天然的隕石坑,在經過數億年的歲月打磨後,變得光滑無比。四周的樹影影綽綽,我定睛瞧去,發現竟是無數的檉柳。
我順著坡壁向上爬去,清風徐來,吹散了遮月的雲層,月光重新照了下來,給無數的檉柳鍍了一層柔和的白光。
檉柳與文竹一樣,總是給我一種虛無縹緲的感覺,它像是捉摸不定的植物界的雲霧,絲絲縷縷,濛濛然然的。月光下的檉柳更加像是披了一層透明的薄紗,又像是霧靄的屏障。
我攀附著這摸得著的「雲煙」從坑裡爬了上來。上方是一片高地,在高地外可視的幾公里處,我看到了一片波光粼粼,那是我進山後見到的第一個湖(高原海子),我有預感,我離我的目的地不遠了。
我連滾帶爬地來到湖邊,空氣中的濕腥氣直衝鼻腔。我貪婪地呼吸著這無比新鮮的空氣。在這一刻,我的心竟逐漸的放鬆下來,啊!「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愜意大概就是如此吧!我將全身心都放鬆下來,感受風吹過湖面帶來的細微的變化,感受氣流滑過臉頰的絲滑,感受這無比珍貴的安寧。
我嘗試將自己與這片寧靜融為一體,就在我沉醉於這種冥想時,突然,一股強大無比的力量將我向前方的湖水中推去。
我驚叫著便「噗通」一聲栽進湖裡,冰冷的湖水一下子將我包裹住。我的肌肉瞬間緊縮。我開始瘋狂擺動手臂向岸邊游去,就在我快要浮出水面時,我感到有人竟然將我的一條腿緊緊地抓住了。
我睜開眼睛看看周遭的水面,心裡變得非常憤怒,「媽了個巴子的!怎麼一個個都不想讓我好過?」我開始用那條沒有被抓住的腿狠狠地踹向那個抓著我的黑影。
因為在水裡的原因,我的力道被水的阻力消掉了一大半,那個黑影只是被我踹的晃了兩下,便再無動作。它也似乎被我惹怒了,攀著我的腿上來將我的腰身緊緊抱住,然後帶著我飛快地向下潛去。
老虎不發威,你它娘的當我是病貓了!我反手就給它來了一記肘擊,我的胳膊被撞得生疼。在混亂中,我仿佛聽到了一聲沉悶的哼聲。我能清楚的感覺到在我的肘部撞到黑影的一瞬間,水對於我的阻力消失了,就像是在當時一瞬我周邊的水都被抽乾了,在我結結實實打到黑影的一剎那水又回來了。
黑影一下子被我打懵了,可能連它也沒想到我的力道在水中還能這麼大。它抱著我的力量明顯的變小了,我順勢又給了它一肘擊,接著猛地一蹬腿將它擺脫開。
我的肺已經達到了極限,再不呼吸就有可能休克了。我用生命中最快的速度向上飛速地游去,過快的變壓將我的耳膜壓的生疼。在浮出水面的一瞬間,我看著那漫天的繁星差點哭出聲來。我大口地喘著氣,奮力地游向湖邊,當爬上岸的那一刻,我不受控的大笑起來,但我很快就笑不出來了,因為我看到黑影也上了岸。
借著月光,我隱約能看到它的樣子,那竟然是一個渾身赤裸的少年!那是一個人!
見我朝他看,少年立刻四肢著地,齜牙咧嘴的朝我示威。那樣子不是人類該有的,看上去更像一隻野獸。我暫時將他稱為野孩吧。野孩對我示威,我也不敢輕舉妄動,我極其小心地慢慢地朝我扔在岸邊的背包移動。在小心翼翼的移動的過程中,我的腳不小心踢到一塊石頭,石頭咕嚕嚕滾到湖裡發出一聲悶響,野孩瞬間就飛快地向後逃去,像極了一隻獲釋的困獸。
我愣住原地,怔怔地看著他的身影隱入黑暗中消失不見了。他逃走了,被我趕走的。不對,確切地說是被我在無意間用一塊小石頭給嚇走的。我緩緩地走到背包旁邊,然後費力地坐下,倚在一塊石頭上。
周圍又靜了下來,就好像剛才的一切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我呆呆地望著星空,用力地呼吸著新鮮的空氣,我的肺部與肋骨在剛才的極速變壓下收到了損傷,所以,我的呼吸就像是一個破敗的風箱發出極大的雜音,沙啞又難聽。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我開始思考野孩為什麼想將我殺死,因為野獸的領地意識?因為餓了想將我獵殺?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說句實在話,我感覺我這輩子所有的霉運都在這一年發生了,相親不順、工作不順、父母失聯、頓珠失蹤、野孩的偷襲……這都是些什麼操蛋的狗屁事呀!
我內心感慨萬千,但也無可奈何。等休息夠了,我收拾了物資起身,準備繼續前行,人生再操蛋,日子還得過啊!我將匕首用紗布緊緊綁在右手上,防止再遇到什麼突發狀況時不能立刻找到武器自衛或反擊。我順著北斗星的指引,沿著湖岸朝前走去。這是一個無比巨大的湖,我沿著它走了很久很久,從月明星稀走到了晨曦初現。日頭從遙遠的山邊徐徐升起,它離我是如此的遙遠,又是如此的親切。在孤身孑然中,唯有它與我結伴而行。
太陽已完全從山頂露出臉來,湖水變得璀璨無比。風將湖水吹起了層層波紋,漣漪層層疊疊,將陽光打碎了一片,浮光躍金,美不勝收。 在行程中,我漸漸發現湖邊有很多人類生活的痕跡:有很多破爛的經幡散落在各處;在湖邊每隔二十米左右就會出現一個瑪尼堆和一個小小的神龕;在湖邊我發現了一處長長的木橋,木橋從湖岸直直延伸到湖心的一座小島上,再從小島上延伸到湖的另一邊。那是一段相當相當長的距離。
我的內心欣喜若狂,因為我看到在橋口的石頭上刻著一段藏文,翻譯過來就是-----多湖。
歷經千辛萬苦,我終於到這裡啦!走在橋上,回頭看著越來越遠的湖岸,我感覺我即將進入與現在所在的世界相背的另一個世界中了。我不知道,現在進入的這個世界裡,我將會遇到什麼?但我百分百肯定----那裡一定不會太平。
我緩步走在橋上,在路過湖心島時,我看了看水中的倒影,僅僅幾日,我已滄桑的不成樣子啦。歲月沒有催我老,反倒是接連發生的各種各樣的離奇的事情將我催「老」了。我摸了摸臉上的胡茬,輕嘆了口氣繼續向前走去。
一架橋我整整走了四十分鐘,在橋的盡頭是一片森林,但與前面不同的是在森林裡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我從橋上下來走到小路上,小路上泥濘不堪,我想可能很長時間沒有人走過了。突然間,我瞥見在我前方不足五十米的地方赫然有有著一個赤足的腳印,我忙上前蹲下仔細觀察。我沾了點泥,用手指搓了搓,腳印十分新鮮,是不久前留下的。
赤足的腳印使我猛然想到了昨晚的野孩。他難道就在附近?我立刻警覺了起來,將匕首舉在了胸前,注意起四周的動靜來。我輕步往前行走,走了一段路後並沒有什麼事情發生,不覺得放鬆了警惕,就在我放鬆警惕的一瞬,一道破風聲猛然從我身後響起。我急忙往旁邊一閃,然後就感覺一件硬物帶著巨大的力道從我臉旁飛過。
我臉上一痛,就感覺一股溫熱的液體從我的臉頰上流淌下來,滴在地上,逐漸變成一片鮮紅----那是我的血,我被一塊石頭擊中了。我順勢在地上打了一個滾,翻到了路邊的樹叢後躲起來。我將匕首握緊,輕輕側了側頭,用餘光觀察石頭飛來的方向,就見一道白色的影子一閃而過,是野孩!
我十分確定那就是野孩。真不知道我是怎麼招惹他了?還真就對我下死手了。 我深深呼吸了幾口氣,然後一鼓作氣從這棵樹後奔到幾米外的另一棵大樹後。我緊靠著樹幹觀察動靜,但這會兒卻異常安靜。我小心翼翼地伸了伸頭,想清楚地觀察一下野孩的動向。就在我伸出頭的那一剎那,便聽見「唰、唰、唰」三道沉悶的破風聲,三塊石頭像就像三枚子彈激射而來,直奔我的腦袋。我連忙將頭縮了回來,三塊石頭砸進我左前方的樹里,其力道之大可見一斑。
我被驚出了一身冷汗,如果這玩意剛剛真砸到我的腦袋上,那我就只能當場表演一個腦漿迸裂、血濺三尺了。
TMD!這貨真是個狠毒的傢伙!我這樣想著,慢慢蹲下身子,從腳邊抓起了一把泥塊,猛地向外扔去,就聽「噗」的一聲,泥塊被對面射來的石頭打了個稀爛。我接連扔出幾個泥塊,但均被對面的石塊砸爛了。
我看看石塊射出的位置和方向,判斷出了野孩的位置,他竟然呆在原地沒有移動過。這就好辦多了,我心中一陣冷笑。我將綁著匕首的紗布解開,手裡拿了好幾個泥塊,深吸一口氣,倒數三個數,然後猛地將所有泥塊扔了出去,對面立馬射出三塊石頭。我扔出的三個泥塊瞬間被精準暴擊,剩下的幾塊泥則落在了地上。
「一次只能發射三塊石頭嗎?」我心中想著,冷笑的更甚了。
我活動活動手腕,用一隻手再次抓了好幾個泥塊,另一隻手則握緊匕首。「三、二、一!」我猛地將泥塊扔出,身形隨即從另一個側面縱出。隨著三個泥塊被擊碎,我像影子一樣移到野孩近前,用力的將匕首朝野孩擲過去。
只聽得在對面樹叢里發出一聲悽厲的慘叫。野孩捂著一條受傷的胳膊從樹叢里衝出來。看見我,他衝著我憤怒地吼了幾聲,然後轉身向著樹叢的更深處逃去了。
呵!小子,告訴你這招叫做聲東擊西! 我走到野孩剛才藏身的地方,看見了那把帶血的匕首。從匕首上的血跡可以判斷,匕首隻是劃傷了他,並沒有重傷他。我將匕首上的血擦擦,收了回來。 檢查了一下臉上的傷口,發現並不重後便草草的處理了一下。我妥當地收拾好了東西,不再走小路而是沒入路邊的樹林中。此時此刻我擔心走在小路上太扎眼,野孩會回來報復我。
樹林越來越密,我只得如同蹚水一般從林中穿梭,腳下已經完全沒有路了,每前進一步我都得十二分的小心。儘管如此,我依然腳下一空,重心不穩,向前摔去。
「娘的,又踩空了!」這是我在意識還未混亂前想到的最後一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