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業後離開大學,內心是一片茫然。帶著行李,蹲火車,坐汽車,輾轉回到久別的家鄉。當踏入家門那一刻,王鎖內心五味雜陳,他一股腦蹲坐在自己的床上,大腦一片空白。這一刻他內心充滿了對大學生活的留戀,對畢業後未知道路的迷茫,壓抑和苦悶充斥內心,加之畢業考試掛科沒有拿到畢業證,一切的一切讓他痛苦,一股腦的情緒無處宣洩,他用拳頭重重地打在床上,這一刻他淚流滿面,現實是如此殘酷。
時間不會因為王鎖內心的痛苦而有片刻的停留,一天又一天地過著,王鎖在家裡待了整整兩個月時間。長時間地呆在家裡,沒有收入,每天就是吃飯睡覺,心情很是煩躁,總是和家裡人鬧矛盾。
考一個好大學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是你在大學畢業後能否順利找到一個合適的工作。他剛上大學時羨慕大學老師的工作,現在想來是遙不可及了。他決定先到市碰碰運氣,看能不能先找個工作,掙錢養活自己,不能在家裡蹉跎下去。
告別了父親,王鎖帶著行李就去了南川市里,他先是租住了一間小屋,房租是一個月150元,屋子也就30多平方米,黑漆漆的破舊雜亂,屋裡只有一盞昏暗的照明燈和一個木板床,王鎖放下行李,躺在床上倒頭就睡,睡了一天一夜,也沒有吃飯。
第二天白天早早起床,簡單吃了早餐,轉悠著去找工作。在大街的GG欄里找到了一家推銷藥物的公司,招聘銷售人員。王鎖提前和這個公司負責人電話聯繫好後,找到負責人後,他先是給王鎖發了厚厚的一沓資料,又給他安排到一個幾十個人的屋子裡,先是集中培訓,講到藥物的推銷技巧和方法,講工資如何發放和提成等問題,聽得人激情澎湃。
王鎖聽完後思索再三,認為銷售的工作不適合自己,找個理由就離開了。在市區逗留數日,沒有任何收穫 ,天天在外吃喝,開銷比較大,父親給自己的錢也所剩無幾,也只好作罷回家。
這次出去找工作是很衝動的,但是這次失敗的遭遇,讓他明白了,無論幹什麼工作都要找適合自己的,不能盲目亂撞,耽誤了時間,最後一事無成。當然人還是需要走出去,要去闖蕩,只有經歷過闖蕩,才能知道什麼是成功什麼是失敗,結果並不重要,經歷才是財富,只有一次次的磨練,才能積累更多的人生經驗,指導自己走向成功。
思來想去,王鎖想到了自己的大學專業,作為一名師範院校畢業的學生,他應該去應聘老師。王鎖在回到家中的一個月後,接到華田師範學院的通知,要求王鎖到學校參加補考,經過補考王鎖順利通過,並於當天就拿到了畢業證書。
一旦拿到畢業證,如果市里和縣裡招聘教師,他就可以順利參加,這件事又讓王鎖重拾自信。鑑於暫時沒有招牌考試,王鎖想到私立學校應聘教師,找一份可以養活自己的工作。在學校不但可以掙到工資,還可以鍛鍊自己的講課水平,一旦有編制考試也是提前演練,豈不是一舉兩得的事情。
王鎖內心開始充滿希望,人嘛到什麼時候都是需要有希望的,希望給人以力量。經過打聽,他決定到縣裡的一所私立學校應聘。經過認真準備,王鎖通過了面試和講課兩個環節,一套程序走下來,應聘成功。當得知自己應聘成功可以來上班時,王鎖把這個消息第一個告訴了父親。無論什麼時候父親都是他最親近的人,這一點是刻在骨子裡的,雖然自己對父親有諸多的不滿,但是在關鍵時刻,他總是能第一個想到父親。
這一刻,王鎖感到上的學都是有價值的,一切的苦難,都不算什麼,只要有希望,我們就可以勇敢地活下去。王鎖面朝天空流下了幾行眼淚,他想大聲告訴遠在天上的母親:「您可以放心了,你的孩子現在可以自己養活自己了」。他內心是暢快的,壓在心裡的石頭,一下子落地了,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感覺世界是如此地美好。
學校採取的是封閉式管理模式。學校的學生大多數家庭經濟狀況比較殷實,這裡的孩子大部分是父母做生意或者有其他事情導致沒有時間管理才送到這裡來的。來到這所學校,王鎖對於這裡的一切都充滿了希望。
他想自己以前是學生,現在搖身一變成了老師。身份的轉變讓他還一時無法適應。今天是他第一天上課,他緩慢地來到自己任課的教室,學校讓他擔任五年級三班的班主任兼語文老師。這個教室今後就是他的舞台了,他剛走進教室,裡面一片嘈雜,學生們齊刷刷看著這個新來的老師。王鎖從容地踏上了講台,抬頭向下看時,自豪感油然而生,自己當了20多年的學生,現在成了名副其實的老師,萬千感慨湧上心頭,但是這時候他不能想太多,因為孩子們正眼巴巴看著他。為了樹立自己的權威,他做了一番高屋建瓴的自我介紹,其中不免誇大的成分。
這次講課的效果很好,學生對他是崇拜的。崇拜是把自己內心的理想狀態在某個人身上得到體現,崇拜有時會產生信任,信任就會達到心靈契合。所以,果不其然班上很多同學都開始喜歡上語文課,王鎖的語文課聲情並茂,內容充實。這都源於他大學時經常到圖書館看書,博覽群書,造就了淵博的知識,講課的維度上到天文下到地理,無所不通,海闊天空式的授課方法,正好契合了孩子們對知識的好奇和嚮往。
王鎖的教師資格證是初級中學語文,這些小學的孩子讓他教能力上是綽綽有餘的,關鍵是管理班級上。上大學時,一個教育學老師曾經說過:「這個世界上,人是最難管理的,每個人都代表了一個家庭,是 一個家庭的縮影,一個人無論是成人還是孩子,都有兩面性,表面和內心,很多人表里可能不一。管理人是最困難的事情,你得從方方面面考慮,即使考慮再周全,也有可能百密一疏」。這句話讓王鎖記憶猶新,感悟頗多。
剛開始的一個多月,學生們都很聽話,似乎沒有什麼問題。但是,如果你仔細留心,就可能發現一些細枝末節的問題苗頭,這些都可能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顯現。果不其然,一次課間,班上的一個女同學跑到王鎖辦公室,哭了起來,說有個男同學撕了他的作業本。王鎖非常生氣,但是作為老師他只能克制發火的衝動。
平復了情緒後,王鎖來到教室,找到了那個搗亂的男同學,他低著頭也不敢看王鎖。經過詢問才知道,這個男同學想抄作業,女同學不願意讓他看,他就把人家作業本給撕了。這種霸道蠻橫的行為,讓王鎖氣不打一處來。但是,王鎖先冷靜想了想,他知道對於孩子的事情,最怕的是班裡一片祥和,老師找不到一點亂子,只要出問題,也許這就是解決問題的突破口。
王鎖想,這個男孩也許就是班上逐漸顯現的那個「刺頭」。這個刺頭的後面可能還跟著一兩個小「刺頭」,順藤摸瓜,找出這一兩個「刺頭」,各個擊破,這個班整體學習環境就會得到改善,所以說不能衝動,更不能打草驚蛇。對於和這個學生的第一次較量,王鎖採取的是迂迴戰術,先冷冷他,不處理,只讓他下課到自己辦公室。這樣的處理,是大家沒有預料到的,受到傷害的女同學可能會失望,這個男同學也可能更加地肆意妄為。作為其他同學都希望老師狠狠教訓一下這個「刺頭」,但是王鎖沒有這樣做,他知道這樣的效果不好。他要深入了解這個孩子,要先調查,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
這個男同學叫楊陽,下課後楊陽來到了王鎖的辦公室,心裡是膽怯的。他敲開了老師的房門,見到王鎖,王鎖看了看他,沒有說話,他看到楊陽臉上有一絲習慣性的不屑。王鎖曾聽說這個楊陽的光輝歷史,他氣走過一個女老師,是有「案底」的問題孩子。
王鎖提前思考過,對於這樣的孩子,他認為他只是表面的執拗,內心還是很希望得到老師和家長的關心,這個孩子是可以挽救的,只是需要恰當的時間和方法。見到楊陽,王鎖表情嚴肅起來,他知道對付老師楊陽是有一套方法的。
王鎖低聲問道:「你想不想上學?」楊陽表情上有一絲震驚,他不知道老師為什麼問這個問題,他只是搗亂,還涉及不到上不上學的層面上,雖然他也想過不上學。老師問這個問題,讓他不知道怎麼回答。按照楊陽的心理預期,無非老師大罵一頓,打一頓也沒有關係,父母也經常打罵他,他已經習慣了。但是,涉及到上不上學,他有些侷促,似乎難以回答這個問題。
王鎖說:「既然你不回答,說明你你有自己的想法。」今天咱們先解決眼前的問題,你不要為難,在我這裡你什麼都可以說,也什麼都可以不說,這是你的自由。你一定有不想讓別人知道的事情,他們無法理解,甚至你自己都無法理解,但我也許能理解你。
這樣吧,王鎖說:「那個女同學的本子,我給他買了一個,算你買的,你送給她,但是需要你給她道個歉。這你能不能做到?」楊陽說:「可以。」王鎖又說:「那好,就這樣辦,這個星期天,我到你家裡去一下,你告訴你的父母,只是簡單的家訪。」這樣的處理,楊陽是沒有想到的,他非常不想讓老師去他家裡,但是既然老師說了,也只能勉強給母親說。
星期天,王鎖如約到了楊陽家,楊陽的母親接待了他。從楊陽的母親口中得知,楊陽的父親常年在外地跑運輸,自己一個人在家裡照看兩個孩子。王鎖在和楊陽母親交談過程中,王鎖發現楊陽的母親年齡不大,但是看起來卻很蒼老,對於孩子他沒有說很多,也許是有難言之隱。王鎖也沒有多問,楊陽的母親說:「王老師,楊陽這個孩子不聽話,性格固執,辛苦您多費心,我們也沒有多少文化,也不知道如何管教孩子。」
突然,楊陽的母親好像想到了什麼,急切地詢問:「王老師,是不是楊陽在學校惹什麼事情了?」王鎖連忙說:「這個沒有,只是我感覺和孩子很能談得來,來家裡坐坐,每個孩子都要家訪的,都是為了孩子的學習。」楊陽的媽媽連聲感謝。楊陽坐在沙發旁邊默不作聲,來回搓弄著手指。
結束家訪的第二天,楊陽找到了王鎖。見到王鎖,楊陽表情沉默,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裡。王鎖問:「你有什麼事情?」楊陽嘟嘟囔囔地說:「老師,我想和你說說我的事情,也不知道咋說。」王鎖說:「你說說看,說錯了,你可以收回去,我只當沒有聽到。」王鎖這句看似矛盾的話,一下子卸掉了楊陽的包袱,完成了老師和學生心靈的交換。
後來王鎖成了楊陽崇拜的老師,楊陽也被王鎖定為班長,在這個學期考試中楊陽不但自己成績進步很大,在他的帶領下整個班級更加地團結友善,由全年級最差的班成為優等班級,這就是榜樣的力量,楊陽的轉變在班級管理中起到了很好的正向激勵的作用。這讓王鎖想到一句話:「每個孩子來到人世間,都是傷痕累累的,他們很多都是折斷了翅膀的天使,需要我們用心去給他們療傷,送給他們一雙嶄新的翅膀去飛翔。」
王鎖想,每個孩子都不應該被放棄,如果我們拋棄他們,他們也許永遠都沒有出頭之日。王鎖就有這種悲天憫人的情懷,也許是他從小經歷了苦難,所以他總是想通過自己的微薄之力,力所能及地幫助別人。
工作讓王鎖找回了自信,也收穫了孩子們滿滿的愛,很多孩子,在課餘時間總是圍坐在老師旁邊,親切地問東問西,天馬行空地問個不停,即使上課了還不願意離開。這讓王鎖很滿足,很快樂,人最需要的就是認同感,說的高深一點就是獲得人生價值。
王鎖領到了人生第一份工資,這時王鎖想到了父親,他想給父親買點什麼,但是不知道買什麼,父子之間表達愛的方式是很含蓄的。他本想給父親買雙鞋子,想打電話問父親鞋子的尺碼,拿起電話他又感到難為情,隨即打消了這個想法。
後來他只是回家給父親買了點吃的東西。父親看到王鎖買的東西,很高興,也很滿足,嘴裡卻說:「不要亂花錢,以後用錢的地方還很多。」王鎖沒有作答,心裡不是滋味,這句話讓他心中減少了給父親買東西的想法。
這就是人性的矛盾,父子溝通的障礙,父母是希望孩子孝順自己,可是總不希望他們多花錢,但是不花錢又怎麼表達對父母的關愛呢?這件事很矛盾,中國人的語言文化博大精深,中國人表達感情的方式也是很含蓄。父母和孩子的想法都是從自己的角度出發,這就造成了父母和孩子很多時候無法達到心靈契合,如果孩子對父母的做法理解上出現較大偏差,隨口說出的話,就會造成了互相傷害。
那就談平等,父母和孩子能平等交流嗎?父母很多時候有一種高姿態,我是你的父母,你應該怎麼樣,你不能反對父母,反對就是不孝,就是不尊重,所以很多孩子為了孝順父母,選擇了沉默,沉默時間長了,終有一天要爆發,一旦爆發,就成了隔閡。當然,這不是誰對誰錯的問題,父母有父母的艱辛,孩子有孩子的無奈,世界這麼大,有千千萬萬的父母,有時候,你的父母是父母也是孩子,因為上面還有爺爺奶奶等向上的層級關係,錯綜複雜的關係網,才形成了形形色色的家庭。所以,我們講包容,講求同存異,包容是治癒世間一切人情冷暖的良藥。
在學校教學的生活剛剛適應下來後,王鎖從手機新聞上看到縣裡要招聘教師30人,這可是正式編制的教師。王鎖的心咯噔了一下,整個人開始緊張起來,他突然很慌亂。本來這節課是他的語文課,可是他已經無心再上課,他和別的老師換了一節課,就請假出了學校。
他知道人生的機會很多都是稍縱即逝的,機會只給有準備的人。他一刻也沒有停留,他去縣裡找了在教育局上班的同學,證實了確有其事,他看了招聘公告,應該還有一個半月備考時間。王鎖想了想,一個半月夠了。這時候他左思右想自己是辭職在家好好複習還是邊教學邊複習。如果直接回家,家裡亂七八糟人來人往,不能成為學習的場所,在學校教學可以利用業餘時間學習,還能有一份穩定的收入。
所以他選擇了留下來,備考的事情沒有告訴其他人,自己默默利用課餘時間學習。王鎖除了上課吃飯,就是把自己關在屋裡里學習備考。當學生去上課了,宿舍樓就很安靜,很適合學習,王鎖慶幸自己沒有辭職回家。時間過得很快,馬上要考試了,他找到校長請了一星期的假。校長是一個很通情達理的人,對於年輕人有夢想,他是很支持的。爽快地准了他的假條。隨後王鎖就踏上了考試之路,筆試順利結束。在幾天的等待後,王鎖得知自己進入了面試,筆試第3名,只聘用1個人。
這個結果讓王鎖既高興又擔憂,因為前兩名都是女生,在語言表達上,王鎖是沒有優勢的。但王鎖就一個念頭自己一定要考上。所以利用面試前的時間,王鎖去鎮裡找到了一個老教師,來指導他面試講課。面試的日期如約而至,面試當天,王鎖專門穿了新買的西裝,在面試過程中,王鎖很緊張,王鎖心理素質不太好,他清楚記得自己抽講課的課文是《珍珠鳥》這篇文章,可氣的是面試的黑板是站立式的,不穩當,王鎖一緊張,書寫的版面也很差,課文講的也是語無倫次。
結果,可想而知了,他落榜了。父親還在外面焦急等待。出來了面試的教室,王鎖心裡很陰沉,很失落,他不知道怎麼跟父親說。
後來結果出來了,筆試第一名的那個女生,順利晉級。自己落榜成為了定局,父親和王鎖坐在回家的公交車上一言不發,內心是極度痛苦和失落的,這一個多月的努力付之東流。
很多年後想起來這次落榜,那印象還是很深刻,那種失敗後的絕望和對未來前途的迷茫,真真實實地刻在了他的心裡。回家後王鎖變得茫然無措,那天中午王鎖是沒有吃飯的,父親讓他去吃飯,他趁父親不注意,把飯菜倒了,實在是一點也吃不下去。很多人都羨慕青年,但是沒有工作的青年人更加羨慕成功的中年人,因為內心的居無定所讓人很焦慮和感傷。這次失敗,王鎖總結自己是面對大型考試經驗不足,能力不強,實際上還是努力不夠。
這個時候,王鎖已經24歲,到了這個尷尬的年齡,除了要找工作,還面臨著成家。人都說「成家立業」,但是現實是大學生畢業後高不成低不就,如何成家?在蹉跎和迷茫中,王鎖到學校辭職了。辭職後,王鎖沒有再出去打工,他在工作中存了一些錢,自己在縣城租住了一個房子,準備發奮學習參加考試。這是他思考了很久的決定,他知道再不能漂泊不定,認定一件事,只有堅持到底,才能成功。
就這樣輾轉過了一年,王鎖在第二年順利考上了縣裡的國有企業編制,這個企業就是崇林縣最大的礦業集團,鹿泉礦業集團。
王鎖實現了自己的人生目標和願望,人生迎來了新的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