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於檐下,掌心翻覆,繼續修煉仙婆婆傳授的武學,同時期盼晚餐降臨。
夏極在飯食齋熬煮羊湯,煎制燒餅,砧板上切著寸許長的蒜白蔥段。
飯食齋中,聖門主事弟子暫離,聖子威望如日中天,調動些許弟子易如反掌。
約莫兩柱香後。
門外弟子恭敬通報:「聖子,天王、藍月兩位長老求見。」
夏極深吸一口氣:「告知他們,今夜我事務繁忙。」
「是!」
門外弟子自不會反駁,恭敬退下。
夏極舀起燉得雪白的羊湯小半勺,品嘗:「唔...水略多,火候欠佳,手藝生疏矣。」
寧夢真初次品嘗聖子所做之飯,發覺味道甚佳,勝過自己手藝。
冬日裡,熱湯騰騰,水汽蒸騰至小爐鼎緋紅臉頰。
胡椒羊湯,撒上香蔥的煎餅,再佐以飯食齋預先製作的羊凍。
小爐鼎吃得心滿意足。
一筷接一筷,大快朵頤。
「聖子,未曾想你廚藝如此高超,不如...往後你來做飯?」
寧夢真已語無倫次。
夏極欣然一笑。
未作答,畢竟煎餅有限,而此微泛金黃的餅需浸潤羊湯,飽吸湯汁,方能最大程度地滿足味蕾。
非精細之享,而是大快人心,驅散寒冷的滿足。
故,他亦未停筷。
兩雙筷子在有限的竹籃中,如高手過招。
戰場轉移,小爐鼎功力大增。
只見她出筷如電,准、快,預判、走位,無一遺漏。
雖無筷子相碰的「啪啪」聲,卻暗藏驚雷。
夏極忍俊不禁,不再與她爭搶煎餅,夾起一片羊凍入口。
鮮美無比,入口即化,凍住的羊肉隨之「釋放」,仿若甦醒,為舌尖帶來第二重享受。
此羊凍乃秘制羊湯濃縮,以特定器皿盛放,再冷卻成凍。
器皿不同,羊凍亦異。
最常見的為長條切片,考驗刀工,「片如一線,凝而不垮」乃刀工翹楚。
更有別出心裁者以魚形器皿盛放,其中央設精細鐵格,左側羊凍,右側魚凍,食用時撒上滾燙的熟芝麻。
諸如此類,各式改良手法層出不窮...
此類凍品北地酒樓皆有,只是各店秘料手法各異,故不同酒樓各有美味,令碧空城的冬季步入美食之季。
此乃此界除殘暴之外,溫柔的一面。
碧空山的羊凍顯然屬上乘。
聖門廚子在外亦頗有名望,夏極隱約聽說,此廚並非頂尖,真正的頂尖廚子亦是武道高手,常身攜雙刀,一為戰刀,一為廚刀,足跡常見於名山大澤。
他們在紅塵中磨礪心境,追尋新鮮食材,亦精進廚藝。
然,此類廚子可遇不可求,自然不會安分於某一勢力,專心致志於烹飪。
此事,夏極聽小爐鼎所述,他穿越前亦喜烹飪家常菜。
烹飪美食時,他能感受到寧靜。
故,一時之間,他對攜帶廚刀,四海尋覓食材的生活生出一絲
凡塵已超脫,凌駕萬物,得真自在矣。
「僅餘一片矣,贈予爾矣!」
稚鼎之音入耳,她強抑取最後一片餅之欲,復推竹籃,「喏。」
目中滿是眷戀之情。
然自始至終,皆是她食之,總須留些許予生子乎?
夏極輕笑:「此刻方念及吾耶?」
「誰教汝烹飪如此美味!」
寧夢真黛眉微挑,自覺與生子已甚是熟絡。
她已入真元境大圓滿,氣血洶湧,心中情愫蔓生,一絲一縷漸纏少年之身,或不自覺,或知之亦不知輕重。
她不解,日後若欲割捨此縷情絲,將是何等痛楚,何等無助。
所有歡愉,皆將成為最深之哀傷。
除非覓得一線生機,令心如止水,掙脫心魔之源,方能追尋大道,溝通天地,得玄氣。
此事艱難,蓋人可欺世,不可欺己心。
故多有人選無情之道,或有情之道,乃至棄世,入天元。
情之一字,難於登天。
夏極見其狀,一時恍惚。
實感溫暖矣。
「汝食之,此餅本為汝煎也。」
「咦?」
稚鼎如奉聖旨,筷子疾如閃電,準確夾住金黃之餅,然未收回,猶疑問道:「汝真不食耶?」
「嘻!」
「哦哦...」寧夢真不再多言,將餅浸入已由燙轉溫之羊湯,埋首食飲,狀若元氣充沛。身形一時與夏極前世之妹有微妙重疊。
雖妹之容顏已模糊,但她似亦喜食己所烹之菜餚,亦如此埋頭進食,元氣滿滿,一放即空碗。
寧夢真食之甚愜意。
忽地,她身軀微僵,稍作猶豫,道:「生子,有一事告之,勿怒可乎?」
「言之。」
夏極心神遊離,隨口應道。
稚鼎咬唇,狀若「考試不及格之少女持卷,藏於身後,思如何向家長解釋」。
一時,空氣沉寂。
窗外之光已消逝,北地狂雪如洪,淹沒世界,而此沉浸水底之屋,隔絕寒冷於外。
門窗緊閉,燭火不搖。
兩道影子靜靜地投於地面,窗上隱約可見樹影搖曳,飛雪掠過。
動靜之間,冷暖相映,形成強烈對比。
愈顯天地之無情,而小屋之溫馨。
稚鼎終開口:「還記得碧空城長虹湖畔之青樓否?」
夏極欲言。
寧夢真忙道:「勿言,汝一言,我便不敢言矣。」
夏極無言:「那你問我何事?」
稚鼎道:「我問自己不行耶?!」
繼而,她嘟嘴,粗聲道:「自然記得。」
夏極:......
寧夢真續道:「那時生子功力盡失,我憂慮其恢復實力,仍視我為爐鼎,故我不願那時之生子恢復力量...因生子失憶前,甚可怕,可怕至我根本不願再見。是以,我雇殺手施春毒,欲奪那時生子之真元,如此,生子無法恢復實力,我便不再為爐鼎。然後,我與生子便可永...相守。我知我實愚笨女子,無他法可想。好了,言盡矣。」
她鬆了口氣,心又提,燭光搖曳中,艷麗小臉靜靜望向對面少年。
二人間,羊湯之溫隔之,之外,是皚皚白雪。
「嗯。」
夏極應聲,示已聽見。
稚鼎愕然:「生子,何意?」
「吾知矣。」
夏極表明立場,飲盡餘下羊湯,胡椒香暖腹。
寧夢真不死心:「那你豈不責罰我?」
「如何責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