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晉江文學城第十六章

2024-08-23 16:29:10 作者: 越野尋尋
  應顏最會看臉色了,看到張迎康的表情似乎軟和了一下,立刻再接再厲道:「你知道的,我一直喜歡你,從那時候開始就在喜歡。」

  「到現在,已經好久好久了。」

  當年張迎康在應顏家住了整整一個多月,應顏從以前天天往外跑去瘋玩,變成了整天老老實實地呆在家,每天給張迎康煎藥、換藥,陪在他身邊嘰嘰喳喳,不厭其煩。

  從應顏有記憶開始,她的爺爺就一直在藥館裡忙,她從小就是今天在這一家蹭睡,明天在那一家蹭住,養成了大大咧咧、根本定不住的性格,那時候的應顏每天不是爬樹摘果就是上房揭瓦,比男孩子都要能作亂,可是老胡同里的長輩幾乎每一個都是一點一點地看著應顏長大的,慣她慣得不得了,無論應顏做了什麼事都會笑眯眯地夸一句,「呀,我們胖胖真聰明、真厲害」。

  在這種毫無保留、齊心一致的溺愛下,導致應顏越來越無法無天,幾乎到了狗見了都嫌的地步,都長那麼大了卻完全沒有一點女孩子的乖巧安靜。

  可是從見到張迎康開始,應顏仿佛突然間就被打開了一竅,情竇突然破土瘋狂長開,終於有了自己是女孩子的認知,有了一些會令她感到害羞的小秘密。

  這是存留著的、發酵著的,將近十年的感情。

  別人無法理解的感情。

  應顏看著張迎康哀怨道:「我那時候以為你真的會回來找我,每天都站在胡同口痴痴地等著你,望眼欲穿,日漸消瘦,淒淒涼涼......」

  事實是,應顏每天搬著個小凳子坐在張迎康救她的那顆樹下,手裡不是抱著個水嫩多汁液的桃子就是嘴裡啃著塊剛出鍋的、香噴噴的芝麻糖餅,想了想還要朝身後大聲喊著:「奶奶,我覺得我好像還很傷心,您再給我來兩塊芝麻糖餅試試吧。」

  短短几天,應顏圓鼓鼓的小臉就又胖了一圈。

  張迎康聽了應顏的話,垂下視線,把頭轉向另一側,沒有再說話。

  他只當那是一場有些倒霉的小意外,一場與父親冷戰時的小插曲,那一個多月帶給他的更多是行動不便的煩躁與冷靜之後的思考。

  而應顏,對他來說真的就只是一個小女孩,一個胖胖的、整天嘰嘰喳喳無憂無慮的小孩子。

  甚至他對她的很多記憶,都是在她的提醒下才努力慢慢回憶出來。

  她,其實並沒有在他的心裡留下過多少的痕跡。

  而她,似乎真的在喜歡著他,不是他當時以為的童言無忌。

  只可惜,他早就已經不是那時候的他了,不再是她喜歡的那個健康、健全的他。

  ......

  夜色安靜。

  窗外突然傳來幾聲響亮的汽車喇叭聲,在安靜的夜裡,格外悠長。

  張迎康乍然轉醒,猛地睜開眼,濃密纖長的睫毛一下一下地扇動著,消散著眼裡的冷硬尖利,緊縮的心臟終於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病房裡依舊是一片暗淡的光影,模模糊糊。

  張迎康抬眼看向窗外。

  濃黑的天色仿佛將要退散,隱隱透出幽藍色。

  他睡著了,而且睡了很長時間,睡得很深很沉,還夢到了她。

  年少時的她,哭著依依不捨的她。

  張迎康垂下視線,看向旁邊的應顏。

  應顏貼在床邊,整個身體蜷縮在毛毯里,一隻手臂從毛毯里伸了出來,貼在床邊,右手虛握成拳,食指暗戳戳地勾著,可憐兮兮地放在兩張床的隙縫之間。

  隙縫的另一邊垂著他的手。

  張迎康靜靜地看著那根嫩白纖細的手指,想到昨晚她一直磨磨蹭蹭、窸窸窣窣地想做些什麼,最後卻什麼都沒做。

  估計是在心裡糾結了一晚上。

  張迎康的呼吸慢慢變得平穩,掃了一眼連腦袋都縮在毛毯里的人,垂著的手微動,一根手指輕輕伸直,貼上了那根手指。

  貼上的那一刻,張迎康想,如果此刻她醒來了,被她看到了,那雙晶瑩黑亮的眼睛一定立馬就會發出炫亮的光,然後,肯定會得寸進尺。

  張迎康垂下的眼裡帶上了一絲笑意。

  應顏似乎覺得手指有些痒痒,身體動了動,蜷縮了一下手指。

  張迎康表情一頓,仿佛終於清醒了過來,猛地側過頭勾回手,抿緊唇線,緊緊地閉上眼。


  他在做什麼?

  他在想些什麼?

  旁邊好一會沒有任何動靜。

  張迎康慢慢地睜開眼,把頭轉了回來。

  應顏並沒有醒,依舊蜷縮在毛毯里,不過握緊的拳頭伸展開,搭在床邊,幾乎貼上他的手。

  張迎康看著應顏的手,她的手白白嫩嫩的,五指纖細筆直,泛著健康的粉白,而他的——

  張迎康低頭看過去,而後移開視線,蒼白的臉上一片冰冷自嘲。

  醜陋,怪異,永遠是一種病態的白。

  應顏醒來的時候張迎康還閉眼睡著,應顏看了一下時間,趴在床上湊近張迎康,仔細地瞧來瞧去。

  昨天夜裡的時候應顏給張迎康翻了三次身,最後一次的時候特意讓迎康側躺著,面朝她的方向。

  這樣她就可以看著他入睡,還可以一醒來就看見他。

  想想都覺得好開心。

  應顏又看了一會,輕輕打了一個哈欠,輕手輕腳地起床。

  收起摺疊床,又去整理收拾一番,直到天空隱隱有了紅光的時候,應顏才又悄悄地回到病床邊。

  應顏走到床邊,看到張迎康還閉著眼,又看了看時間,便準備幫他再翻一個身。

  應顏彎腰湊近,先把張迎康的雙腿搬到另一邊,然後伸出雙手環抱住張迎康的身體。

  兩人身體貼緊,應顏剛準備用勁,一低頭便看到張迎康正看著她,清清洌洌的雙眼,眼裡並無睡意。

  「醒了?」

  應顏立刻對著張迎康揚起大大的笑容。

  「昨晚睡得好嗎?」

  應顏靠的很近,都能聞到她呼出的氣息裡帶著的牙膏的清新味。

  張迎康皺著眉撇過頭,視線下滑,看著自己已經被搬到另一邊、軟弱無力的雙腿時,心裡頓時一陣自厭。

  應顏以為是這個姿勢讓他不舒服了,趕緊幫他翻過身,再把他調整到一個舒服的角度,把床搖高一點,準備開始給他洗漱。

  平時這些事都是男護工們的事,應顏第一次做,眼裡裝滿了興致勃勃。

  應顏在張迎康身前鋪好毛巾,然後去洗浴間擠好牙膏,便端著水杯興沖沖的走了過來

  「來,啊,張嘴。」

  應顏舉著牙刷,湊近張迎康,眼裡帶著笑意,亮晶晶的。

  張迎康抬起眼看著應顏,表情淡淡的,帶著刻意的冷漠。

  應顏沒在意,朝張迎康呲著牙做了一個示範:「來,像我這樣。」

  語氣像是在哄著老城區裡的小孩。

  「我是身體殘了,不是腦殘,你不用把我當成弱智一樣。」張迎康突然開口,語氣冷硬尖厲。

  說的話很沖。

  應顏愣住了,手指緊緊地捏住手裡的杯子,看著張迎康冰冷的表情、冷厲的眼神,眼睛茫然地眨呀眨呀眼,終於忍不住地癟起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你就是欺負我喜歡你。」應顏收緊下巴,語帶哭腔。

  「反正我從小沒有了父母,連唯一的爺爺也去世了,我現在孤苦伶仃,無依無靠,你可以隨便欺負我。」應顏咬著嘴唇,留下白色的齒印。

  張迎康的臉色緊繃,皮膚蒼白毫無血色,淺色的唇緊緊地抿著,手指也往裡捏了起來,心緒劇烈起伏。

  他知道,他過分了。

  可是,長痛不如短痛。

  本來瞅著張迎康的臉色都準備要開哭的應顏,突然眼淚停止打轉,而後猛地瞪大眼驚喜道:「你的手有知覺了?」

  應顏看的是張迎康的左手。

  張迎康並沒有反應,眼裡情緒依舊激烈紛雜。

  應顏的注意力已經全部張迎康的左手吸走了,立刻轉身放下牙刷跟水杯,一把抓過張迎康的左手,開始從手背到手指認真地按摸了起來。

  「有感覺嗎?這裡有感覺嗎?」

  應顏一邊摸著筋骨,一邊問道,聲音很興奮。

  「我剛剛看到這隻手動了一下,你是不是有知覺了?」

  應顏的睫毛上還沾著淚珠,眼裡卻散發著喜悅激動的光。


  張迎康這才慢慢移開視線,看向自己的手。

  「你快再動一下,試試握一下拳頭。」

  應顏激動得簡直想蹦起來,緊張又期待地看著張迎康。

  張迎康聽話地照做了,手指卻並沒有什麼反應。

  應顏等了一會,看張迎康的手沒有任何變化,忙問道:「你剛剛試了嗎?」

  張迎康點點頭,淡淡道:「沒有感覺。」

  聲音沒有起伏,聽不出失望。

  他早就對他的身體沒有了期望,所以也就不存在失望。

  現在,真的就只是在苟延殘喘,慢慢地煎熬著時間。

  應顏微微蹙眉,冷靜了一下,捲起袖子從張迎康的肩膀開始按摸起來。

  按到一個地方的時候,應顏微微用力:「這兒有沒有感覺?」

  張迎康臉色立刻緊繃了一下,看著應顏說了一個字:「痛。」

  應顏鼻子一皺,輕哼一聲,「痛就對了。」

  明明白白的報復。

  張迎康垂下眼,沒再說話。

  應顏偷偷瞄了瞄,扁扁嘴,還是自己先不忍心了。

  手上鬆了一點勁,應顏雙手繼續往下:「這兒有感覺嗎?好好地去感覺一下。」

  張迎康沉下心,感受了好一會,才點點頭:「只有一點。」

  「有一點就夠了。」

  應顏立刻呼出一口氣,克制著著激動,繼續往下,認真地按摩完每一根手指後,將自己的手跟張迎康的手指十指相扣。

  「你再試一下,試試用力扣住我的手,找找剛剛的感覺。」

  張迎康很想說,沒有用的,不用試了,可是看著眼眶還紅著、眼裡卻發著光彩的應顏,突然說不出口了。

  張迎康又試了下,屏息用力。

  「啊!」

  應顏突然驚叫一聲,「我感覺到了。」說完,應顏的眼淚「唰」的一下掉了下來。

  剛剛那麼委屈都還沒哭出來呢,現在突然就控制不住了,好像在這麼長時間的迷茫不安中,終於找到了一點信心、看到了一絲希望。

  眼淚像一顆顆小珍珠一樣直往下滾落。

  張迎康動了動唇,卻沒出聲。

  應顏哭了一會,似乎覺得有點沒面子,突然吸吸鼻子昂高了下巴道:「我要告訴你姐姐,說你欺負我,還要告訴她你以前毀了我清白,現在想耍賴不認帳了。」

  「你是個大流氓、負心漢。」

  張迎康沉默地看著應顏,看著應顏睜眼說瞎話。

  應顏胸膛一挺:「你有沒有親過我?我有沒有看過光著身體、沒穿衣服的你?你是不是玷污了我幼小純潔的心靈?」

  張迎康:「......」

  張迎康的眉頭忍耐地跳了跳,臉上還隱約地露出一絲罕見的尷尬。

  真正的流氓到底是誰?即使張迎康刻意不去想,有些事依舊很難去忘記。

  這一刻,應顏的厚臉皮立刻就又回來。

  張迎康自己都沒意識到,直到此時,他緊皺著的心才終於慢慢地放鬆了下來。

  應顏抹一把眼淚繼續道:「我現在很生氣。」

  說著使勁把頭一撇:「很生氣很生氣,絕不是輕易可以解決的事,除非......除非你給我親一口,我才會原諒你。」

  說完,應顏便拿眼角偷偷地瞟著張迎康,濕漉漉的眼珠滴溜溜地直轉。

  張迎康面無表情地看著應顏,沒什麼反應。

  應顏想了一下,於是又硬擠出兩顆眼淚珠子,讓晶瑩剔透的淚珠從潔白無暇的面頰緩緩地、悲愴地劃下。

  留下一條淒絕美慘的印痕。

  提醒他,他剛剛到底有多麼殘忍地傷害到了她脆弱的小心靈。

  張迎康沉默著垂下眼,好一會才終於抬頭,看著應顏輕輕開口:「親哪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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