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張迎康的話,應顏的雙眼立刻猛地一下就亮了起來,左右手迅速一擦眼淚,哪還有一丁點兒傷心的模樣。
張迎康:「......」
他似乎,不應該這麼容易心軟。
應顏往床邊一坐,把臉湊近張迎康,眼裡的光一閃一閃地朝著他噘了噘嘴。
張迎康看著應顏,搖了搖頭。
應顏的兩道眉毛立刻一耷拉,看張迎康的表情似乎確實沒得商量了,只能滿心不情願地朝他側了側臉頰。
唉,親臉就親臉吧,以後......嘿嘿。
結果,張迎康依舊搖了搖頭。
應顏立刻瞪圓了雙眼,氣鼓鼓地看著張迎康。
親臉都不行?
張迎康的表情紋絲不動。
應顏與張迎康無聲地、激烈地僵持了一會,在那冷靜淡然的目光中節節潰敗。
最終,應顏只能深吸一口氣,定定地在他的臉上尋找著其它下嘴的地方。
他的眼睛很漂亮,清冷漆黑,像是夏天葡萄架上那一串熟透了的葡萄里最黑亮的兩顆,看了就讓人垂涎欲滴;他的鼻樑高挺筆直,鼻形特別好看,讓人特別有立刻低頭吻下去的衝動;他的嘴唇......
算了,這,已經不是她可以再肖想的地方了。
應顏從張迎康的額頭掃描到下巴,掃了一圈又一圈。
用眼神褻瀆著。
最後,應顏懷著小時候在一堆好東西裡面只能挑選一樣的複雜心情,撇過頭,痛下決心地伸出手指,指了指:「那就親額頭吧。」
就先給他一個溫柔又愛惜的吻吧。
慢慢來。
張迎康淡淡地看了應顏一眼,依舊搖了搖頭。
這下,應顏徹底不幹了,雙手叉著腰、神情憤憤道:「你根本就沒有誠心,這也不行,那也不行,難道是讓我去親腳丫子嗎?」
應顏雖然嘴上在生氣,內心卻在反省:難道是因為,她剛剛那兩滴眼淚珠子滑落的姿態不夠悽美嗎?
要不......她再努力努力擠兩滴試試?
張迎康看著應顏糾結的神色,終於不再逗她了,微微偏側過頭,露出側臉,眼睛看向窗戶。
應顏立刻就懂了,放下叉在腰上的雙手,手指緊張地蜷縮起來,小心臟「撲通撲通」地跳個不停。
哎呦,還有點點緊張耶。
應顏微微彎腰湊近,看著張迎康的長睫毛在輕輕地掀呀掀,頓時熱血上頭,心潮澎湃。
「你不要緊張。」
應顏咽了咽口水,輕聲道。
張迎康的視線調轉回來,看著兩眼冒光的應顏,淡淡道:「我不緊張。」
雖然她看起來,像是要吃了他的樣子。
應顏眨巴眨巴眼,在張迎康的視線下傾身低頭,慢慢湊近。
應顏聞到了張迎康身上傳出來的淡淡的藥香味,還有他自身獨有的一種味道。
好聞得令人腿有些軟。
再往下低頭的時候,應顏的發尾順著肩膀滑落了下來,輕輕地掃在了張迎康的脖頸上。
他的臉近在咫尺。
應顏的呼吸加重,立刻屏息,心臟不受控制地跳動劇烈。
脖子裡痒痒的,張迎康微微皺眉,看著憋氣憋得臉都紅了的應顏,出聲提醒:「換氣。」
應顏沒動,仍慢慢湊近。
臉已經憋到脹紅了。
「······不要屏息,正常呼吸。」
應顏還是沒動。
張迎康接著道:「你打算親多久?」
應顏立刻側過頭,重重地吐出一口氣,嘴裡還不停地狡辯著:「我不是緊張,我就是還不怎麼熟練,等我以後多試試就好了。」說完,雙眼亮晶晶地盯著張迎康。
以後練習的對象是誰,不言而喻。
張迎康:「......」
張迎康更加覺得,自己不該心軟的。
應顏已經又湊了上來,兩人的雙目對上,一個漆黑清洌,眼底沉靜,一個晶瑩閃亮,眼裡愛意純淨。
因為靠的近,應顏覺得張迎康的目光顯得特別專注,她突然就變得不好意思起來,趕緊閉上眼。
睫毛微微顫抖,應顏努力保持著平穩順暢的呼吸,低頭準備朝那片皮膚貼過去。
「叩叩」。
病房門突然被敲響了兩聲。
應顏身形一僵,猛地睜眼,這一下便直直地望進了張迎康的眼裡。
那一秒,應顏所看到的張迎康,眼裡有著別樣的溫柔,沉靜包容,深邃得像海,能把你沉溺進去。
也只有一秒的時間。
張迎康聽到敲門聲時便偏過頭,移開了視線。
臉色淡淡的,什麼都沒顯露。
護工推開門走了進來。
應顏直起身體,呆呆地看看張迎康,又看看走過來的護工,差點就哭出來了。
蒼天啊,大地啊,就差一點,就差那麼一丁點。
應顏悔得不行,還有點不死心,依舊站在床邊,想趁護工不注意時直接啃上一口再說。
張迎康似乎知道了應顏的心思,直接壓低聲音道:「不行。」
聲音有點嚴厲。
應顏立馬癟起嘴,看著張迎康,一副要哭不哭的樣子。
張迎康:「......」
「晚上,兩下。」
張迎康的聲音變低變輕,帶著一絲無奈的妥協。
聽到這話,應顏的雙眼立刻又亮了起來,眼裡發出興奮的光。
「真的?」
「嗯。」
應顏一聽,特別殷勤地給張迎康掖了一下被角,便屁顛屁顛地出去給張迎康端早飯,哪裡還看到出一絲傷心。
張迎康微微皺眉,心裡無聲嘆息,閉上眼。
他明知道。
——
因為張迎康的左手似乎已經開始恢復一些知覺,所以應顏做著筆記,準備給他加強兩隻手以及肩臂部的鍛鍊。
應顏坐在桌子前寫了一會,突然停下筆,側耳聽了聽外面的動靜。
外面很安靜,應顏放心地伸出手,將手背慢慢地貼近嘴唇,噘著嘴,「啪嗒」一聲地親了一口。
仔細感受著手背與嘴唇上觸感的差別,又在心裡演示了很多遍過程,確保絕不會再出錯了,應顏終於滿意了。
應顏看著外面的天色突然感嘆。
今天的時間,真漫長啊。
應顏怎麼都沒想到她午休起來的時候竟然感冒了。
有點頭昏腦脹,連鼻子都開始不通了。
簡直不亞于晴天霹靂。
應顏的小臉幾乎瞬間就慘白慘白的了。
她捏著臉,一臉生無可戀。
告訴她,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不過應顏很快便回了神,趕緊戴好口罩,並戒告自己一定要離張迎康遠遠的。
高位截癱病人體質較弱,極易被傳染,對他們來說,有時候一個小小的感冒都有可能引起十分嚴重的併發症。
張迎康聽到應顏房間門打開的聲音了,卻一直沒有聽到腳步聲,終於忍不住看過去,便看到應顏正縮在門邊,臉上戴著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一雙十分哀怨的眼睛。
張迎康有些不明所以。
應顏指指臉上的口罩,張口崩潰道:「嗚嗚嗚,我感冒了,我感冒了哇。」
張迎康一愣,很快便明白了過來,先是沉默了一會,終於忍不住似的嘴角微微向上翹了翹。
應顏看到了,眼神頓時更加哀怨。
嗚嗚嗚,她好難。
......
下午楊峰過來的時候,應顏正在樓下園林里瘋狂地跑著步,她想多出汗,想趕緊好起來。
張迎康看著走進來的楊峰,開口:「把他們調整回來。」
楊峰知道張迎康說的是護工們的事,有些猶豫道:「張少,這個是張總同意的事,可能.......」
「我說,把他們的時間調整回來。」
張迎康又重複了一遍,聲音甚至都沒有起伏變化,楊峰卻下意識心神一凜。
不愧是親姐弟,即使躺在病床上,張迎康周身的氣勢依舊不減半分,甚至,在此刻,在他面無表情地看著你的時候,顯得更加凌厲逼人,跟他虛弱蒼白的外表很不相符。
果然,虎父無犬女,就更加不會有犬子,即使他癱在了床上。
楊峰沒再猶豫,恭敬道:「好的,張少。」
應顏氣喘吁吁地回來的時候便知道了他們的護理時間又被調整回來了的事。
應顏當場愣了一下,心一涼,頓時有一種偷雞不成蝕把米的感覺。
瞬間心酸瀰漫。
夜色降臨,華燈初上。
外面的喧鬧聲若遠若近,點綴著這依舊精彩的世界。
應顏把門打開一條大縫,臉上戴著厚厚的口罩,裹著毛毯,搬來一把凳子,就這麼靠坐在門邊,內心掙扎而痛苦地看著對面病床上的人。
床上的張迎康沉默了好久,最終在心裡嘆一口氣,朝著應顏輕聲開口:「過來。」
應顏立刻瘋狂搖頭,堅決抗拒著誘惑,眼睛卻一直滴溜溜地直瞅著,不移開。
好像就等著他再邀請一次,好表明她至少曾經堅決地抗拒過。
張迎康揚眉:「真不過來?」
應顏「唰」的一下便站了起來,踮著腳尖顛顛地跑了過來,站在床尾。
張迎康看著應顏:「為什麼不睡覺?」
應顏頓時憂傷地抬頭,手捂著胸口。
只有窗外那輪不圓滿的月亮才能懂得她的哀傷。
張迎康知道她又要來了,眉頭輕皺,直接開口道:「想親我?」
應顏立刻收回憂傷的下巴,猛點頭。
結果下一秒,又繼續神色痛苦地搖搖頭。
只有窗外那輪不圓滿的月亮才能懂得她的哀傷啊。
張迎康:「......」
張迎康想了一下道:「隔著口罩親?」
張迎康不知道如果今晚不讓她如願了,她會不會就這麼一直靠在門邊,目光滲滲地盯一晚上。
是她能做得出來的事。
應顏立刻捂著口罩後退一步,瘋狂搖頭。
她都沒親著呢,怎麼可能讓一隻口罩捷足先登?這可是她辛辛苦苦,流下那麼多顆眼淚珠子才掙來的啊!
啊,此刻連窗外那輪不圓滿的月亮都不能懂得她的哀傷了。
張迎康深呼一口氣,乾脆直接道:「等你好了,讓你親三下。」
應顏慢慢地抬起哀傷的小下巴,搖搖頭,而後伸出一隻手。
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