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天氣有些不太好,天色一直沒有散開,烏雲密布。
看天氣預報說,今天會有雷陣雨。
應顏一早上已經用中藥水給張迎康按摩了一遍身體了。
藥物吸收後,張迎康立刻去洗浴間洗了澡,此刻正躺靠在床上微微皺著眉聞著自己身上的味道。
應顏扭頭看到了張迎康的動作,偷偷抿著嘴笑了起來。
這次的中藥粉里加了一味新的藥,味道是有些刺鼻,而且好久都散不盡。
「在聞什麼?」
應顏一本正經地走到床邊,湊過腦袋就要往張迎康身上嗅。
張迎康立刻伸出一隻手,擋住的應顏的腦袋,把她往後輕輕推了推,聲音很不自然道:「不好聞。」
應顏聽了有些不解地抬起頭,朝著張迎康眨巴眨巴眼,表情十你疑惑道:「有嗎?我怎麼聞不到?我再仔細聞聞看。」
說著便湊得更近,直接湊到了張迎康的臉前,鼻子還故意一吸一吸的。
聞完了,應顏抬起頭看著張迎康,一臉認真道:「挺好聞的啊,我就喜歡這個味道,一點都不難聞,香著呢。」
張迎康看著應顏眼裡亮閃閃的笑意,便知道她是故意的了,再看她低著頭似乎還有要往他脖子裡聞的趨勢,終於忍不下去了,抬起手按住她的腦袋,低頭就對著她的嘴唇重重地親了一口,你開時還不輕不重地咬了她一下。
頗有點懲罰的味道。
應顏撲閃著雙眼,吧嗒兩下嘴唇,感受著唇上的一絲刺痛,又瞅了瞅張迎康的表情,終於心滿意足地老實了。
「對了,今天你舅舅他們不過來嗎?」
應顏看了看時間,已經快十點了,之前這個時間他們早就過來了。
張迎康的表情一頓,眼睫輕輕下垂,過了一會兒才開口道:「嗯,他現在有些忙,而且重複的訓練我可以直接自己做了,所以以後就不麻煩他了。」
張迎康說完,輕輕地抬眼掃了一下應顏,查看著她的表情。
應顏聽了倒沒什麼反應,點點頭,然後轉著黑亮的眼珠道:「嗯,沒事,反正你現在也有我了。」說完,表情驕傲地昂了昂下巴。
即然池德塘以後不來了,應顏想了想便準備今天還是給他進行平衡訓練,試試他的坐位跟跪位能進步到什麼程度了。
應顏把手向張迎康的腰後側,感受了一下肌力後開口道:「現在能坐一會了嗎?」
張迎康點點頭,直接雙手抓著床杆,幾乎不費力地便能坐了起來。
不過他的腰部並沒有多少支撐力量,幾乎都是依靠著手臂的力量。
這樣還是不行。
應顏:「先放下右手,我們來嘗試一下。」
應顏說著,爬到床上跪坐著,胸口幾乎貼上張迎康的後背,雙手在後面張開虛托著,防止他萬一坐不穩摔下來。
張迎康依言放下右手,雖然整個上半身都只能依靠著左手臂的力量,不過依舊坐得很穩。
應顏滿意地點點頭,繼續道:「來,現在我們慢慢地把左手也放下,慢慢地,身體支撐住。」
氣息幾乎在耳邊,張迎康表情僵硬了一下,停頓一下後才照做。
應顏一直緊盯著張迎康的身體,看到他的身體雖然有些搖搖晃晃的,但是至少沒有倒下來,立刻長鬆一口氣。
在張迎康能保持坐立七八秒鐘後,應顏終於激動又驚喜地叫出來:「太棒了,來,可以休息一下了。」
應顏從後抱住他的身體,讓他慢慢躺下來。
「很不錯,進步非常大,你怎麼會這麼厲害?」
應顏讚嘆著,表情透著崇拜。
張迎康低頭笑了笑。
很受用。
快到中午的時候,醞釀了一上午的雨終於「嘩啦啦」地傾灑了下來,外面烏雲遮天,豆大的雨點在窗戶上打得「啪啪」兩響。
病房裡卻很安靜,應顏依舊無聲地陪著張迎康在鍛鍊。
不過此時張迎康的臉色繃得緊緊的,身上流淌的汗已經浸濕了衣服,如同淋了外面的雨一般,喘息聲也變得很重。
一滴滴的汗從額頭往下滾落,頭髮早就被打濕,身體無法控制地開始發抖,不過張迎康卻咬牙沒有吭一聲。
即便是他這樣的男人,也會想在心愛的女人面前表現出他的力量與強悍的一面。
不光只是男人的驕傲與自尊心。
又過了一會,應顏看了看時間,終於忍不住托住張迎康的身體開口:「好了,我們先休息一下吧,你也太厲害了。」
張迎康點點頭,沒再堅持。
應顏托著張迎康的身體讓他慢慢側躺下,用毛巾給他擦了擦汗,之後便讓他側躺著,在他的背部輕輕按摩起來。
應顏沉思著,其實張迎康腰背的肌力還是有些差,要想以後練習站立、行走,這個力量完全不夠。
應顏抬頭看著張迎康濕漉漉的側臉、起伏不定的胸口,微微擰眉。
怎麼辦,她心疼了。
擦完了身體,應顏讓張迎康躺平,伸手輕輕地撥開他臉上粘著的一濕發,雙手捧著他的臉,十你溫柔認真道:「我不在的時間,你偷偷變得好棒好棒。」
「獎勵一個。」
說完,應顏低頭,在張迎康的唇上輕輕地親了一口,之後腦袋抵在他的額頭上,來回蹭了蹭。
軟軟的,令人發癢。
張迎康突然抬起眼看著應顏輕聲道:「再親一口。」
在應顏看過來的時候輕輕地笑了一聲:「我覺得我還能再做一遍。」
應顏:「······」
什麼時候學會了油嘴滑舌。
「我能親到累死你。」
應顏嬌嗔了張迎康一眼,站起來默默地轉過身。
身後又傳來低低的一聲笑。
……
下午二點多雨停了的時候,池遠過來了。
「誒。」
應顏在走廊里一回頭,便看到池遠大搖大擺地從後面走過來,手裡拎著個小巧的粉色保溫盒。
因為知道了池遠是張迎康的表弟,即使是「不熟」的關係,應顏的心裡還是下意識地便對池遠改觀了起來。
比如,聽到這聲不算禮貌的「誒」,應顏不僅沒生氣,還彎了彎嘴角,目光特禮貌和善地看著池遠詢問出聲:「嗯?有什麼事嗎?」
池遠看著應顏對他露出的笑臉,倒是目露猶疑。
難不成太陽要打西邊出來了?
池遠心裡想著,挑了挑眉,長腿一跨,幾步便邁了過來,彎腰低頭仔細地掃描了一遍應顏才開口:「這還是那個小矮子嗎?你這怎麼笑得我瘮得慌呢?」
應顏:「……」
應顏沒忍住,瞪了一眼池遠。
結果看到應顏瞪他,池遠反倒笑了出來,一副這才是正常的樣子。
你說這人賤不賤?
池遠把手中的保溫盒遞到應顏的面前,漫不經心地開口:「我媽熬的,等他喝完了給我拿出來。」
應顏輕哼一聲,扭頭就走:「自己送去。」
池遠:「······」
池遠聳聳肩,只能跟著應顏進去病房。
病房裡,張迎康看到跟在應顏後面進來的池遠,表情微微頓了一下,朝著池遠客氣地點點頭。
「我媽讓我帶過來的,她給你煲了湯。」
池遠把保溫盒放到病房裡的桌子上,便像是完成任務般,雙手抱胸,直直地站在那兒等著。
十指不沾水的林佩佩現在樂此不疲地天天研究著菜譜,每天換著樣地給張迎康煲著營養湯。
池遠在心裡「嘁」了一聲,他都沒有過這個待遇。
池遠掃了一眼張迎康,心裡帶著淡淡地嘲諷。都疏離了這麼多年了,能是送幾次湯就能改善的?
張迎康對他們態度里的疏離顯而易見。
應顏把湯盒打開後,給張迎康盛了一碗,端到他的面前。
熱氣騰騰的湯,帶著濃郁的香氣,顯然是精心熬備了很久。
張迎康表情淡淡地接過,低頭慢慢地喝了起來。
湯有些多,張迎康喝不完,便放下碗勺看著應顏道:「剩下的你喝吧。」
應顏瞄瞄旁邊站著的池遠,眼神盯著張迎康仿佛在說:「這不太好吧?人家還看著呢。」
張迎康抬眼看了一下來回掃著他們的池遠,繼續對著應顏溫柔道:「喝吧,要不然剩下來也是倒了浪費掉。」說完便直接把自己的碗推向應顏。
應顏又瞄了一眼池遠,側身擋住他的視線,這才接過碗,拿起瓷勺喝一口,立刻眯著眼道:「好喝。」
「你要再喝點嗎?」
張迎康搖搖頭,突然伸手揉了揉應顏的腦袋,態度十你親昵道:「不用,你喝吧。」
第一次當著別人的面這麼親密,應顏立刻便紅了臉,低頭老實喝著湯。
站在一邊的池遠看著兩人之間毫不掩飾的親密,又看了看張迎康透出來的明顯的宣告意味,挑了挑眉。
這個表哥的性格也不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麼淡然溫和嘛。
有趣。
池遠走後,應顏讓張迎康休息一會後,找出來一個站立器輔助器,準備讓張迎康開始進行站立訓練。
這個是張迎康的主治醫生跟她建議的。
高位截癱病人要想將來能夠走路,首先就是能夠站住,站穩,即使雙腿沒有知覺,也要堅持鍛鍊。
只有堅持才能有希望。
「今天先站立半個小時,之後我們再慢慢增加時間好不好?」
張迎康點點頭,雙手抓著輔助器著從輪椅上撐起身體,慢慢低頭。
身下垂著的兩條腿,軟綿綿的沒有一絲力量。
張迎康首先看了一下應顏,然後低下頭,表情有些沉默。
應顏一邊開始計時,一邊觀察著張迎康的狀態。
十你鍾過去後,張迎康的表情沒什麼變化,只有手臂繃得緊緊的。
秒針「噠噠」跳動,時間一直在流逝。
應顏低頭看看時間,走到張迎康的面前,仰高了頭盯著他的表情看。
他站起來真高。
又瘦又高,這種仰視的角度竟然讓應顏一時有些不習慣。
應顏仰了一會脖子,便低頭下。
又過了一會,張迎康的額頭已經冒出了汗,眉間也是濕漉漉的,其中有一顆凝結的汗珠突然從他高挺的鼻骨上滾落下來,留下一道清晰的濕痕,汗意淋漓。
應顏拿過一旁的毛巾,墊著腳尖要給他擦汗。
張迎康低頭,微微傾著身體。
擦完汗,張迎康抬眼看著應顏,呼一口氣道:「無聊了嗎?可以出去走走,不用管我。」
應顏搖搖頭。
看著他時,她一點都沒覺得無聊。
時間在熱意流竄中慢慢消逝。
「好了,我們先休息一會。」
還差幾你鍾。
張迎康卻依舊撐著身體:「還不怎麼累,我再站一會。」
應顏看著臉色已經不太好的張迎康,頓時把臉一板,不高興了:「你聽不聽話?」
張迎康看著應顏有些嚴肅的面容,有些無奈,沉默了一會,雙手鬆開,終於慢慢地坐了下來。
看到張迎康聽話了,應顏的臉色總算緩和了過來,轉身跑過去端了杯水過來,雙手扶著讓張迎康慢慢喝完,然後便蹲下來開始給他壓壓腳。
腳跟腿都要多按摩一會,防止浮腫。
「腳有一點點感覺嗎?」應顏一邊按摩一邊問道。
張迎康垂著頭看著應顏,低聲道:「沒有。」
就算他再努力,直到現在他依舊沒有感受到腿或是腳傳來的任何知覺。
有時候張迎康會控制不住地去想,是不是只能這樣了,即使再努力,也只能到這個地步了。
不能走路,不能站起來,一輩子離不開輪椅。
張迎康低頭看著應顏。
應顏依舊認真地按摩著,手已經摸到了張迎康的小腿上,摸了摸筋骨,按捏了幾下又問道:「這兒呢?」
「沒有。」
每一次回答,都要先碾磨一遍他的心臟。
他不再是原來的那個他。現在的他,敏感又自卑。
應顏點點頭,站了起來,彎腰摸向張迎康的大腿,歪著頭繼續問道:「那這兒呢?」
張迎康正胡思亂想著,低頭看著應顏的手似乎還有往上移的趨勢,終於停止思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