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月後的一個深夜,別墅里的電話突然尖厲地響了起來,瞬間劃破靜謐沉睡著的夜色。
張迎華匆匆打來的電話,她正趕往醫院。
醫院那邊來了電話,張雲成快不行了。
像是心有靈犀般,沒等林叔上樓,張迎康便突然驚醒了過來,而後猛地坐了起來,臉色很慘白。
胸口有些悶,在發慌,心跳也很不正常。
應顏被張迎康的動作一驚,也懵懵糊糊地爬了起來。
「嗯?是不是做噩夢了?不怕,不怕,抱抱。」應顏眼睛都還沒完全睜開,兩隻手已經在張迎康的身上輕輕地拍了起來。
張迎康喘了一口氣,輕輕地搖了搖頭,剛摸著應顏的腦袋想說「沒事」的時候,房間門突然被敲響。
「大少爺。」林叔的聲音。
張迎康慢慢側過頭。
知道張迎康不喜歡別人打攪,所以沒有特殊的情況,林叔他們從來不會上樓,更別提現在三更半夜了。
林叔低沉哽塞的聲音在外面繼續響起:「大少爺.....先生他......」
.......
線條流暢的黑色轎車在空無一人的大道上飛速行駛著,張迎康靠坐在車后座,臉上沒什麼表情,唇線卻一直緊緊地繃起。
應顏揪著心,不知道該說什麼話去安慰,只能緊緊地握著他的手,祈禱時間過得快點,再快點。
車子終於到了醫院。
張迎康下了車子,不知是因為沒站穩,還是因為太過慌亂,身體一個蹌踉差點摔倒,還好林叔眼急手快地扶住了他。
「小心!」
應顏嚇了一大跳,趕緊跳下車,繞過來扶住張迎康。
「我沒事。」
張迎康搖了搖頭,牽著應顏的手快步朝醫院走去。
因為走的快,明顯看出他的肢體有些不協調。
等應顏跟張迎康到了搶救室門口的時候,裡面的醫生剛好打開門,正拿下口罩對著門口的張迎華說著什麼。
下一秒,便看到張迎華身體一晃,一下子就癱軟了下來。
旁邊穿著睡衣、皮鞋的景征榮一把扶住張迎華,然後直接將她抱起來。
張迎康站著沒有動,身體突然變得僵硬。
他沒有聽到醫生說的話,但是看到了他最後的口型。
「節哀。」
簡單的兩個字,卻仿佛讓人理解不了它的意思。
應顏看到癱軟下來的張迎華,又看看臉色瞬間慘白慘白的張迎康,也明白了什麼。
眼眶一下子就紅了,而後第一個哭了出來。
她才剛把「爸爸」叫得習慣起來。她背地裡偷偷叫了好多次啊。
那邊景征榮突然臉色嚴肅地猛地抱著張迎華往回走。
應顏看到張迎華的手正捂著小腹,臉上冒著冷汗,整個人像是被抽掉了筋骨,柔弱得再不見一絲凌厲強悍。
景征榮抬頭看到張迎康他們,立刻停了一下腳步,快速道:「她懷孕了,我們儘快回來。」
而後便不顧張迎華猛然掙扎的身體,抱著她大步離開。
張迎華之前因為工作太累有過先兆流產的跡象,這段時間一直被景征榮看管著保胎。
張迎康也不知道聽到沒有,好一會才動了動眼神,抬腳慢慢朝急救室門口走去。
被推出來的張雲成已經蓋上了白布。
他沒能見到他最後一面,就如,當年他沒來得及見到她最後一面一樣。
......
張雲成入葬的那天,陰雨連連,寒風刺骨。
墓園裡,一身黑衣的張迎康與張迎華都很沉默,景征榮靠在張迎華身後給她打著傘,貼得很近,張迎華也沒有任何反應。
應顏也踮著腳尖舉著傘,安靜地看著張迎康看似平靜卻白到不正常的臉色。
她知道,他們都在強撐著。
晚上的時候張迎康就咳嗽了起來,雖然吃了藥,夜裡的時候還是發起了燒。
應顏先是餵張迎康吃了退燒藥,然後一遍又一遍地輕撫著他的額頭。
好在天快亮的時候,張迎康終於徹底退燒了,身上還出了一層汗。
應顏用被子把張迎康捂得緊緊的,就這麼縮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他。
真的好心疼他。
即使他一句話都沒有說,她卻知道他一定很難過很難過。
······
張迎康醒過來時,外面的雨已經停了,天氣晴朗。
頭還有些昏沉,身體也有著緊緊的束縛感。
張迎康垂下視線,這才發現自己被裹成了一條蟬蛹,動彈不得,應顏就趴在旁邊,手掌放在他的耳側,他一側頭的時候便碰到了。
應顏卻沒醒,依舊沉沉地睡著,眼底有著一層清晰的陰影。
好長時間後。
張迎康突然輕聲開口:「我愛你。」嗓子裡發出的聲音很啞,幾乎只是一道低沉的氣流。
應顏卻突然醒了過來,長長的睫毛掙扎著抖動了幾下便睜開眼,表情迷迷糊糊地看著張迎康:「嗯?你剛剛是不是說愛我了?」
張迎康輕輕地翹了一下嘴角,低下頭,臉色很白,顯得瞳孔更加得深,黑如墨玉,不染纖塵。
「嗯,我愛你。」
他已經學會愛人了。
應顏清醒了過來,立刻親了張迎康一下:「我也很愛你。」
真的好愛好愛。
......
張迎華雖然懷了孕,也保住了胎,但是卻不願意跟景征榮結婚,就這麼一直耗著。
堂堂的景太子求婚不成也願意跟她耗,不過能占的便宜死勁占,一點沒讓自己吃虧。
張迎康不知道他們之間的情況,張迎華似乎也不願多說。後來張迎康私下裡跟張迎華談過,在知道張迎華依然抱著不婚的想法後,沉默一會道:「記住,張家還有男人,不要讓自己受欺負。」
張迎華頓時就紅了眼眶,側過頭,輕輕點了點。
可能是由於懷了孕,再強悍的女人都輕易變得柔軟起來,很容易感動。
很快,張迎康便接替了張迎華的位置。
股東大會的時候,張迎華本來還擔心那些老狐狸們會作些亂,結果卻一切順利。
張迎康成為華耀康成集團新的掌權人仿佛是眾望所歸。
後來,張迎華才明白,原來他們以前的刁難只是不服她是個女人,不甘居女人之下,即使她在集團這麼多年一直兢兢業業,立下了那麼多的汗馬功勞。
......
清晨,鬧鐘響起的第一秒,被子裡立刻伸出一隻修長的手,按掉。
張迎康睜開眼,再低頭,之後便開始動作輕輕地將趴在他身上的應顏一點一點往下翻。
每天最艱難的時刻。
應顏雖然閉著眼沉睡著,雙手卻一直摟得緊緊的,而後似乎感覺到自己要離開那溫暖的身體了,立刻勾著腿掛在了張迎康的腰上,死活不鬆開。
張迎康看了一下時間,眉間神色透著掙扎,最後還是親了親應顏,開口道:「顏顏,乖乖的,已經八點一刻了。」
這是她自己定的鬧鐘時間。
前一天是八點。
應顏哼哼唧唧了一會,終於睜開眼,而後困眼朦朧地看著張迎康,聲音軟噥:「不要,還要睡,好累好睏。」
昨晚睡得好晚的。
累壞她了。
張迎康不知想到了什麼,側了下頭,輕咳一聲掩飾不自在:「嗯,乖,你繼續睡。」說完又溫柔地親了親應顏。
應顏仰著臉讓張迎康親著,雙手依舊緊緊摟著他的脖子,等張迎康停下來才瓮聲瓮氣道:「你也一起睡好不好?」
軟軟不舍的聲音,讓張迎康差一點就要點答應下來。
想到上午有一個重要會議,張迎康還是堅定下來,聲音越發溫柔:「乖乖的,我很快就回來了,好不好?」
應顏知道這就是沒商量了,扁扁嘴,只能再占點便宜:「那你要親我十下才可以走。」
「嗯。」
最後親了二十下的張迎康終於得已脫身。
簡單的起床,卻比他處理集團里最棘手的事件都要困難。
應顏似乎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太黏著張迎康了,開始反思。
張迎華偶爾會來江山別墅,大多數是實在厭煩景征榮了,躲無可躲,只能來這裡。
景征榮就算再渾不吝,到底是忌著張迎康一點。
別看張迎康表面看起來清清淡淡、一身清貴優雅,同為男人的景征榮卻直覺他並不如他表面那麼溫和無害。
畢竟,跟無法無天的他不同,張迎康從小到大都是接受了最嚴格的精英教育,只可能是心思更深沉而已。
張迎華到了別墅里就看到應顏呆坐在落地窗前,正緊緊地皺著眉,似乎在深深地苦惱著什麼。
「這是怎麼了?」
張迎華自己都沒意識到,自己對著應顏的時候,神色十分自然地變得柔軟。
聽到張迎華的聲音,應顏立刻扭頭。
張迎華正脫下外套,黑色的高領毛衣下,小腹還沒有隆起,幾乎看不出懷孕的跡象。
應顏看著挑眉看向她、眉眼透著英氣的張迎華,輕輕地搖了搖頭。
她在思考人生。
張迎華剛想說什麼,身上的電話突然響起。
應該是公司上的事,應顏看到張迎華一邊接電話,一邊走到落地窗前,單手插著兜,聲音微沉,有條不紊地一一交代安排著事情。
張迎華個子很高,身形十分修長瘦削,此時逆著光,渾身渡著一層暖光,沉著認真的模樣幾乎讓應顏看呆了去。
而後,看著看著,應顏突然就開悟了。
晚上張迎康回來的時候,應顏立刻迫不及待地把自己的想法跟他說了。
她想重振「應氏中醫館」。
說這話時,應顏那雙黑滴溜溜的杏眼冒著異常閃亮的光。
張迎康聽了,表情微微頓了一下,一會便笑著說了聲「好」。
在張迎康的安排下,很快「應氏中醫館」那塊金光閃閃的匾額便掛了起來。
應顏終於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