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章 嚴冬

2024-08-27 23:04:37 作者: 作者風霖
  袁二虎上山砍柴的第二天清晨,大雪已經有膝蓋那麼厚了,低洼的地方甚至到了腰間。

  陳春彩在火爐旁邊晃來晃去,手裡抱著那個剛出世的小傢伙,輕輕拍打著。

  他不停的哭,哭累了就睡,睡醒又哭了起來,就這樣哭哭睡睡從昨晚晚一直到今天早晨。

  「別哭了,我的祖宗誒。」陳春彩無奈的說著,轉身對著徐安山說:「徐安山,你個王八蛋,就知道喝酒,一大早就開始喝你的馬尿,你倒是快去找找袁二虎去呀。」

  徐安山一臉不情願的抬起酒杯把裡面最後一口酒喝掉,砸吧著嘴,像蛇吐著信子似的發出呲呲響聲。

  邊放下酒杯邊嘟囔著說:「雪這麼大,估計這個,這個二虎死山上了,你讓我怎麼去,你想當寡婦嗎?你這個歹毒女人。」

  「哼,我歹毒,你不去找了袁二虎,這個乳犢子看你怎麼處理。」

  「行行,現在雪不下了,天也明亮,我約小文一起去不就行了嘛。」

  徐安山擺手說著把懶床旁柜子上的破洞大棉襖套上,走用拇指粗的麻繩在腰間系住,往裡面插上一把磨的明亮的鐮刀,走了幾步取下門後掛著的虎頭帽子戴上,就這樣出門去了。

  陳春彩拿起熱水盆里飄著的搪瓷小碗,小碗裡是半碗羊奶,用小勺一口一口餵給這個襁褓里的小傢伙。

  昨晚孩子出生以後,袁文就忙個不停,正好家裡母羊剛下了崽,有奶水,就去擠了一些放在茶壺裡,讓陳春彩把孩子和奶一併帶回家去。

  他又去找了村裡的先生和三男五女來幫忙料理陳春妹的後事,然後約了徐安山第二天一起上山去尋他哥。

  忙完已經是大半夜了,村里只剩下零星的狗吠聲音,他才回到家裡。

  這時五個女人已經給陳春妹洗好身子,換了衣服,八個人又一起把陳春妹抬到堂屋中間,放在那個已經架好的棺材裡。

  陳春彩就這樣臉色蒼白的躺在裡面,雙手也被放在了肚臍的位置疊壓著。

  先生李罡風在棺材對著門的這一頭下面放著兩個大碗,一個大碗裡面盛放著米,米里插上點燃的三柱香,另一個大碗裝滿了香油,香油里有一根棉繩,把棉繩高出油的一截也點燃了,火苗在空中搖搖晃晃。

  屋子四個角都掛著煤油燈,這時一群人才在火爐旁圍坐著。

  李罡風給這些幫忙的男男女女講起了他的奇異故事。

  他捋著長長的山羊鬍子,閉上了眼睛,一副超凡脫世的樣子說道:「我生那一年,我父親做了一個夢,夢見一個蒼髮白須的老神仙,老神仙說。」

  其中一個男人說:「李半仙,老神仙說了什麼了,你快說呀。」

  李罡風咯咯的笑,接著說:「老神仙說唐朝有兩位可以探察天機的老道,一位是李淳風,一位是袁天罡,他們把唐朝往後千年的大事都推演出來了。」

  一群人眼睛睜得大大的,像孩子一樣期待著故事的發展。

  李罡風看了看他們,又笑了笑,接著說:「袁天罡怕天機泄露太多,就推了李淳風一把,這才停止了推算。後來這推背圖就被他們二人共同銷毀了,但這推背圖卻有了精魄,經過千年歲月的沉澱,修得真身降世,而這精魄要降到我母親肚子裡了。」

  眾人難以置信的看著李罡風,其中一婦女問道:「李半仙,那你就是推背圖咯。」

  李罡風點點頭,繼續說:「那老神仙還說,我的名字必須取李淳風和袁天罡的一個字,長大後覺醒前世記憶,再續推背圖,我出生後,我父親就給我取名李罡風,並把我送到了東山華清觀修道。」

  越聽越離奇,眾人已經目瞪口呆,紛紛作揖誇讚。

  「李半仙原來是前知千年,後知千年的仙人,難怪大家都要叫你半仙,等你繼續推演了後面的千年,那真要成天上神仙了。」

  「對呀,對呀,我們村就要靠李半仙了,等他成仙了,那我們也是神仙的朋友,親戚了。」

  眾人七嘴八舌的誇讚著李罡風,李罡風得意的笑著,聽著讚揚,他非常受用。

  故事這邊講著,那邊天就亮了。

  門外有人在敲打著門,喊著袁文的名字,這群人中一個男的去開了門,原來是徐安山。

  「大山,這麼早什麼事呀?叩門這麼急促。」

  「哎,趙叔呀,我來找袁文,這二虎一天一夜沒回家了,總要去找一找吧,怕不是出了意外了。」


  趙叔聽完接話道:「是呀,是呀,你說這麼大的雪,二虎上山也不約個同伴,家裡又發生這麼大的事,你說這事弄的。」

  「大山別急,小文昨晚休息的晚,我去叫他。」

  徐安山點點頭。

  過了一會兒袁文盯著亂草叢一樣的頭髮走了出來,揉著發紅的眼睛。

  徐安山看到他趕緊上前兩步:「小文穿衣服,我們尋你哥去,這裡李半仙和趙叔把持著沒有問題。」

  袁文點頭答應,轉身穿好棉襖,就隨徐安山一起出門了。

  他們手裡各自砍了一根木棍杵著,走在沒過膝蓋的雪裡,往馬脖子山緩慢的走去。

  一個半小時左右,總算到了馬脖子山。

  袁文呼著白氣,對著徐安山說:「山哥,你說我哥到底去哪兒了,這馬脖子山樹木密集,雪也厚,我們去哪裡找他呀。」

  徐安山點點頭,從口袋摸出一根烏木雕刻的旱菸菸斗,菸鬥頭和尾都嵌上了黃銅,他又從懷裡摸出一個白菜葉包裹著物品,打開白菜葉是已經被菜葉濕潤了的旱菸葉。

  他麻利的把這旱菸葉捲成圓柱形,剛好插入菸斗里,牙齒咬住菸斗又合上了嘴,再從懷裡拿出一個火柴。

  點燃了旱菸,猛吸了幾口,袁文在旁邊被嗆的咳了起來。

  徐安山哈哈大笑:「你還小,以後就會喜歡了,我們出發吧,你從左,我往右,無論找到沒有,回到這裡等。」

  袁文點著頭就往左邊的山上去了,徐安山掏出鐮刀握在手裡,從右邊也走上山了。

  最先是袁文回到了約定的地方,他垂著頭,過了不多會兒,徐安山也下山來了。

  徐安山看著袁文一個人低頭在那裡,便搖著頭走向他。

  「走吧,小文,回家,你哥怕是找不到了。」

  小文跟著徐安山身後開始抹起了淚水。

  沒到袁二虎家,先是經過徐安山家,他們就停住了:「小文,走去我家,喝杯熱茶,吃點東西。」

  小文哽咽的說「山哥我不餓,不想吃。」

  「你這孩子,走,進去,發什麼什麼事也得吃飯喝水吧。走。」

  徐安山推開門,陳春彩正在背著孩子在屋裡來回晃蕩,看到他們回來,開口問道:「小兵他爹,找到了嗎?」

  徐安山搖搖頭說:「別說人,鬼影子都沒有一個,我在崖邊看到一有泥土坍塌的痕跡,不知是野獸還是二虎弄的,二虎找不到了。」

  陳春彩聽了就哭了起來:「老天呀,造孽呀,一個這樣,另一個又那樣了,剩一個獨巴子,這可怎麼辦呀。」

  聽著她哭,袁文也繃不住了,也放聲哭了起來。

  徐安山把鐮刀從麻繩腰帶里抽出來,砍在土牆縫裡,說:「你們別哭了,事情都已經發生了,哭有什麼用,小文,你先把你嫂子事情安排了,二虎的兒子,我和你彩姐帶著,從今天開始你就是老袁家的頂樑柱,你也18了,不小了,別只知道哭。」

  袁文抹著眼淚說:「好的,文哥,可是我還是很想哭,我嫂子沒了,我哥現在也找不到了。」

  陳春彩現在不哭了,他去鍋里拿了三個已經煮熟的土豆塞給袁文說:「小文,吃點東西吧,回去操辦事情缺啥少啥來和彩姐說,你沒哥沒嫂了,還有我和你山哥,我們也是家人呀。」

  陳文抽噎著點頭,接過三個土豆,拋開其中一個狼吐虎咽起來,含著大口土豆對徐安山和陳春彩說:「山哥,彩姐,我回去了。」

  陳文回家按照李半仙的指示,選了日子,找徐安山借了麵粉,土豆,請了村裡的人吃了頓早飯。

  這天天晴了起來,地上的雪也開始融化起來了,但比大雪的時候更冷,更刺骨。

  下午就安排妥當,準備把陳春妹蓋棺送上山。

  李半仙手裡揮舞著拂塵,嘴裡念念有詞,最後說了一句起,一行十一個壯漢,其中有徐安山,趙勇父親趙慶松,李小寶父親李大橋,還有蘇一石等,用力抬起了棺槨。

  嗩吶聲和金拔聲也隨之激烈的響了起來。

  送葬隊伍開始出發,十一人抬的抬,拉的拉,把棺槨拉到了山了。

  說是山上,其實就是村後的山坡上,這裡早已挖好了坑,他們到了坑邊放下棺槨,一群人抽旱菸,焚香燒紙,等待著吉時。

  李罡風在那個坑旁邊來回跳著舞著,不時往他那又大又寬的布袋裡掏出稻穀往坑裡灑去。

  好一會兒了,李罡風說:「吉時已到,下棺。」

  十一人繼續架起了棺槨,調整了方向,把棺槨放到了坑裡,把繩子木桿也都陸續卸了去。

  李罡風把公雞下來,立在棺頭,喝了一口酒含在嘴裡,往木劍上噴去,又把劍插在棺頭前的坑邊。

  公雞竟然一動不動就那樣站立在那兒,李罡風拔出一把十來厘米的小劍,握住公雞,一劍削去雞冠,把這雞冠處流出的血順著棺材邊沿塗了一圈,便把這無冠的公雞放到了竹籠里。

  李罡風拔出木劍,指著棺材,又開始念念有詞:「天無忌,地無忌,陰陽無忌,厚土無極,大吉大利。」

  說完,周邊的幾個壯漢,拿著鋤頭往坑裡填土,直到土和坑平,又超出了土坑,形成一個圓圓鼓鼓的土丘。

  這時天色也暗了下來,又開始飛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


關閉
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