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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2024-08-23 16:53:26 作者: 蘇景閒
  破破爛爛,外觀還扎眼睛的星艦被遠征軍主艦成功撈捕。

  感覺身下的星艦「鐺」的一下被固定,陸封寒靠在椅背上,長腿岔開,思緒尚有些複雜。

  他運氣不錯,從蟲洞出來,破軍就提醒,這個小型蟲洞沒出毛病,連通的地點確實是南十字大區。

  一接入星網,他就給祈言發訊息。幾行字寫好又刪,刪完重寫,像是被困半年,語言功能退化了似的,來來回回,最後發了句最簡單的「我回來了」。

  發完覺得還有很多話想說,但又一個字都表述不出來。陸封寒貪心不足,想,要是這蟲洞出口連通礁湖星雲,或者直接連在祈言面前,該多好。

  躍遷的擠壓感還沒過去,轉眼,陸封寒就發現自己運氣說差不差,說好也不算好,竟然正巧撞上了兩軍對壘——

  一面明顯是埃里希帶隊出任務,另一面,交手不知道多少回的老熟人,唐納。

  雖沒料到,卻也沒多猶豫,陸封寒駕駛著他這艘小破星艦,叮鈴啷噹地就這麼直直刺進了陣前。

  現在看來,效果不錯。

  打開艦門前,陸封寒不知道第幾次問破軍:「有回覆嗎?」

  破軍:「沒有。」

  叩在操縱台上的手指一頓,陸封寒起身往外走,一邊吩咐:「有回覆了,立刻告訴我,立刻。」

  被噴上了花花綠綠彩漆的星艦艦門朝兩側滑開,給人一種力道再重點,門都能脫落的錯覺。

  陸封寒踏上舷梯,等候在外的一眾人幾乎是同時,腳後跟一併,軍靴相碰,發出低沉的「啪」聲,齊齊向他行了一個聯盟軍禮。

  埃里希站在隊伍最前,注視著一步步走下舷梯的陸封寒,兩頰繃得死緊才將將穩住情緒,卻仍是紅了眼,聲音沙啞著,每一個字都利落:「遠征軍副總指揮埃里希·普朗克,向您復命!」

  他深吸了一口氣,灰色的眼眸里仿佛浸著這一年來的血與火:「至此前一秒,遠征軍上下,從未放下過武器,隨時待命!」

  陸封寒注視面前一個個熟悉的人,喉間發緊。

  只是一年不見,卻已兩度生死。

  他慣常不會將情緒表露兩分,抬手鄭重回了一個軍禮,又恢復了眾人熟悉的散漫語調:「諸位,久違了。」

  陸封寒,不,應該說整支遠征軍就不擅敘舊。陸封寒一句話打發了人,命令各自回崗,埃里希和文森特自覺跟了上去。

  文森特換回遠征軍的制服,身上的氣質沒在勒托那麼鬆懈,連背都被撐直了些,就是話半點不見少,等周邊沒別人了,張口就來:「指揮,沒想到你死了一次能活,死二次竟然還能活!」

  陸封寒涼涼看他一眼:「怎麼,很失望?」

  「怎麼會?」文森特故作震驚,又說起,「指揮,幸好你出現及時,把唐納鎮住了,利索交人。不然真要打起來,只為個懷斯,炮彈不要錢啊,勤儉節約不好嗎!唐納也真是,這麼多年了,不知道吃過多少虧,依然改不了多疑愛腦補的尿性。」

  懶得聽文森特廢話,陸封寒點名:「埃里希,你來說。」

  埃里希皮膚有種太空軍人特有的白,他跟在陸封寒右側,接了命令後,從最初開始說起。

  「去年七月,您帶人支援遭遇埋伏後,懷斯在幾方勢力的支持下,當上了代理總指揮。我意識到情況有異,選擇了暫時蟄伏,聽其命令,放棄前線,退守都靈星。」埃里希敘述寡淡,「去年十月三日,半夜,反叛軍突襲駐地,懷斯假裝打了兩場,直接棄守都靈星,退至約克星。」

  陸封寒雖然在is的設備室里做過戰役的復盤,知道是懷斯帶著人送人頭去了,但眼神還是不可抑止地利了幾分。

  埃里希也覺得這場仗輸得憋屈:「當天夜裡,防禦警報系統檢修,敵襲時無響應,巡邏隊換崗,都沒發現反叛軍逼近。」

  陸封寒:「這種屁話可以不說。」

  埃里希點頭,也覺得懷斯搞出來的是屁話沒錯了。

  他往下說:「期間,懷斯的各種小動作都被攔住了,而我從文森特那裡得知,您沒有死。」

  文森特立刻叫屈:「不是我說的!真不是我!是埃里希跟有狗鼻子一樣,發現我心情好,就有事沒事炸我,百密總有一疏,我一不小心才漏了小半句話!誰知道他怎麼從那小半句里,得出指揮你沒死的結論的?」

  陸封寒沒有深究:「說說成立日的事。」


  「沒什麼好說的。懷斯露出通敵的馬腳,我下令抓人,他一早想好了怎麼跑,躲得嚴實。在此之前,聶懷霆將軍曾命令,無論如何,遠征軍守著聯盟的防線,絕不能動。同時,隔得太遠,我不知道勒托的具體情況,也無法區分傳來的命令,乾脆切斷了和勒托的聯繫。」

  埃里希言辭鑿鑿,「您教的,將在外,軍令有所不受。」

  陸封寒沒覺得有問題,問:「勒托呢。」

  「勒托現在成了反叛軍的地盤。反叛軍奉行神神叨叨那一套,以科技大毀滅為立足點,專注給勒托民眾洗腦,還招了一大批的游吟詩人,在聯盟境內四處『傳教』。他們手段不強硬,除對輿論管控很嚴、禁止進出外,勒托民眾基本沒有生命危險,只是不知道多少人會被忽悠瘸。聶懷霆將軍現在在克卜勒大區的奧丁,傷已經痊癒了,十九天前曾通話。」

  埃里希又提到,「反叛軍跟星際海盜攻下勒托後,由於分贓不均,撕破了臉,但不確定是真的撕破了,還是撕給我們看的。」

  陸封寒發現,確實沒什麼好說的。讓他說,也說不出幾句。

  在前線久了,已經習慣拋卻那些枝枝末末,只看結果。

  因為對未來而言,過去的已無法更改,朝前看才是正確。

  到這裡,陸封寒沒再問,也不準備交代自己在晨曦星上的半年困頓,招呼了一聲:「破軍,出來見見人。」

  文森特和埃里希正疑惑陸封寒在叫誰,就聽艦內的廣播中傳出一道陌生的男聲,聲線悅耳,語速徐緩,聽起來似乎很沉穩:「你們好,我是破軍,按照人類的方法計算,我今年半歲了。」

  文森特指指聲音的位置:「人……人工智慧?」

  破軍很禮貌:「我是現今聯盟最先進的人工智慧,今後承蒙關照。」

  陸封寒頷首,沒有多解釋:「嗯,以後會一直在艦上。如果破軍突然出聲,不要受驚嚇。」

  文森特滿臉控訴:「以後都在艦上?半歲啊,指揮,你僱傭童工!」

  陸封寒:「滾。」

  等艦隊撤至駐地,陸封寒回到指揮艦,他的房間還保留著一年前的模樣,連桌上斜斜倒扣的閱讀器都沒挪過位置。

  脫下半年來洗到發白的衣服,陸封寒沖了個澡,換上遠征軍的制服,心理準備做到現在,才敢問:「有回覆嗎?」

  破軍:「未收到任何回復。」

  陸封寒覺得悶,單手鬆開了衣領的扣子。

  要是小嬌氣不理他了,該怎麼哄回來?

  陸封寒又問:「你系統出故障的機率有多大?」

  破軍:「機率低於0.1%,您放心,一般的故障我都可以自行修復。」

  看來「破軍出了故障你要不要看看」這種藉口是行不通了。

  陸封寒很失望。

  就在他琢磨著要不要給祈言再發一條訊息時,回復收到了。

  「很高興得知你沒事。」

  陸封寒把這條回復顛來倒去看了好幾遍。

  哪裡有點不對。

  不,應該是……很奇怪。

  「破軍,你的設計者有沒有設計第二個人工智慧?這會不會是他那邊的人工智慧代他回復的?」

  破軍回答:「沒有,按照人類的說法,我是獨子。」

  「確定這是祈言回復的?」

  「是的,訊息確實來自他的個人終端。」

  祈言回完消息後,就沒再看個人終端。他打開白塔的內網,將上面的最新進度更新為「完成」。

  連續熬了三天的夜,可能是疲憊過度,反而不怎麼困,只是起身時晃了晃,隔了幾秒才站穩。

  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祈言轉頭,對上呼吸急促的伊莉莎的眼睛,對方停在門前,表情像是哭又像是笑:「陸封寒回來了!前線的消息,陸封寒還活著,他活著回來了!」

  祈言站在初夏的陽光里,袖口挽在手肘的位置,皮膚白得像冰冷的瓷器,他點點頭,語氣平緩:「我知道了,我收到了他發給我的信息。」

  他有些疑惑地問伊莉莎:「我回復了他,我覺得我的措辭沒有問題。但,我的語氣是不是應該再……開心一點?」

  伊莉莎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如何回答。


  沒有等她的答案,祈言已經撕開一包營養劑,兩口咽下,朝外走:「太空雷達探測系統的升級已經完成,我從未使用名稱冊里挑了一個,叫『捕風』。不過這套探測系統需要配合星艦中控系統使用,我需要去一趟前線看看效果。」

  伊莉莎跟在他身後:「你如果要去一趟,現在申請使用星艦,很快就可以出發。」

  祈言突兀停下。

  他仔細回憶後,問伊莉莎:「我以前很愛他,對嗎?」

  伊莉莎給予肯定的回答:「是的。」

  「原來是這樣。」祈言垂下單薄的眼皮,像是自言自語,「雖然我回想以前的記憶,都像隔著一層霧,但在收到他發來的信息時,這裡,」他手放在心臟的位置,眼裡有幾絲迷茫。「這裡疼了一下。」

  一小時後,星艦停在了星港外,能源充足。

  奧古斯特跟伊莉莎一起來送祈言。

  登上星艦前,祈言站在兩人面前:「你們不需要感到後悔或者愧疚。如果沒有吃下藥物,我現在很大概率已經死了。失去悲傷和絕望等負面情緒的同時,不再有開心、激動,是應該付出的代價。」

  他嘗試著放緩聲音去安慰:「而且,伊莉莎你不是說過嗎,我以後慢慢會好的。被剝離的情緒,都會逐漸找回來。」

  祈言不明白為什麼伊莉莎又哭了,他不知道應該說什麼話、怎麼做才合時宜,只好沉默著朝奧古斯特點點頭,轉身登上了星艦。

  他其實也不清楚為什麼奧古斯特和伊莉莎一直都感到愧疚。他覺得自己現在這樣,好像和以前沒有太大的差別。

  唯一比較明顯的,應該是他更加理智了。雖然記憶依然會混淆,但他通常會將其視作程序的紊亂,對這種紊亂,他沒有什麼感覺。

  不,應該說,他缺失了「感覺」。

  實驗連續出錯,他不會感到挫敗;飢餓時吃下食物,他不會感到滿足;探測系統升級成功時,他不會感到愉悅;甚至雷雨的夜晚,再次想起林稚的死亡,他也不會有任何悲傷的感覺了。

  他就像一台機器,被剝除了某項功能,只是現在為止,他並沒有覺得有什麼影響。

  遠征軍指揮艦上。

  陸封寒已經將這一年來遠征軍內發生的大小事梳理了一遍,開了三個會,將半年來聯盟的各種時事新聞、各處來的報告通通過目,還接了不知道多少個聽聞他死而復生、特意問候的通訊。

  等把所有事情處理完,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天。

  陸封寒被軍褲包裹的長腿隨意搭著,捏了捏眉心,眼睛有些乾澀。

  他又把祈言回復的信息看了一遍。

  忍不住胡亂猜測,難道是關逃生艙防護罩前親的時候,把人咬疼了?

  或者,出了什麼變故。

  深吸了氣,陸封寒承認,他害怕了。

  他不曾怕過遠征軍物是人非,也沒怕過會不會贏不了反叛軍。不說半年一年,即使他十年後才回來,他也絲毫不懼。

  但,祈言不一樣。

  祈言是他即使被困百年,死前也必須再去看上一眼的人。

  是他心頭荒原燒不盡的野火。

  這時,破軍出聲:「文森特正在艦橋,詢問您是否有空,有重要的事需要您去一趟。」

  陸封寒撈起軍服外套起身,肩章上的銀星微閃:「讓他們等著。」

  等陸封寒大步到達艦橋,就看見埃里希也在,他眼神詢問文森特。

  文森特盡力壓制了,還是掩不住激動:「白塔那邊秘密來人了,說是給我們搞了個厲害的裝備!理論上,能探測到躍遷通道內部的能量源,也就是說,下次反叛軍還沒從躍遷通道里出來,我們就能事先在出口的位置給他們墊上百米厚的炸彈,當迎賓紅毯!」

  白塔。

  祈言現在就在白塔。

  陸封寒把這兩個字在心裡轉了一圈,難得體驗了一把患得患失是什麼滋味。

  耳邊傳來「與指揮艦對接成功」的播報,文森特和埃里希都轉身,朝向艦橋盡頭那扇對接來訪星艦的門。

  白塔的人向來神秘,少有在外露面的,常常只知道名字見不到人,有時連名字都是假的。

  文森特和埃里希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好奇,又不由整了整自己的衣領,以免軍容不整,給遠征軍丟臉。

  陸封寒勉強壓下胸口頂撞的情緒,也望向艦橋盡頭。

  兩分鐘後,艦橋盡頭的銀色金屬門向兩側滑開,一行人走了進來。

  站在最中間的人,穿一件絲質襯衣,看起來有幾分清瘦,神情冷淡,眉眼卻極為昳麗。

  文森特眼睛微張,震驚地看著來人,嘴唇動了動,想說出對方的名字,卻又不敢確信。幾番掙扎後,想起什麼,又趕緊望向陸封寒。

  卻見陸封寒唇線緊繃,牢牢盯著越走越近的那個人,半寸不移。

  神情難辨。

  此時,舷窗外,是無垠的宇宙與璀璨而遙遠的恆星。

  祈言在一步外停下,禮貌地朝陸封寒伸出手。

  因他不屬於遠征軍,叫「指揮」不合適,於是稱呼了職銜。

  「你好,將軍,我是白塔首席,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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