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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2024-08-23 16:53:28 作者: 蘇景閒
  戰事後總會迎來一段無比愜意的休閒時光,梅捷琳難得睡了個整覺,溜達去廚房,準備找點除營養劑以外的吃的,解解饞。

  幾個艦長的房間隔得不遠,她沒走幾步就碰見了維因,靠多年默契,通過眼神確定好對方此行的目的地,一起往廚房走。

  通道內沒幾個人走動,不是在崗或被外派,就是還在睡覺。

  維因問梅捷琳:「你什麼時候啟程?」

  反叛軍十一軍團被滅,理所應當的,戰線又往前推了一大截。陸封寒已經分配好,幾個艦長各自有一片星域需要帶隊巡視。

  一是把游離的殘兵清剿乾淨,一是核對星圖,例如哪裡多了粒子風暴,哪裡的恆星有活動的痕跡。巡視途中,順便還能實地調整布防。事情不麻煩,可也不少。

  「找點吃的再走,天天喝營養劑,嘴裡都快淡出鳥來了。」梅捷琳眉間有點躁,「我昨晚還在想要不要找指揮申請申請,等我巡視完,能不能往南十字大區溜一圈,落個地,呼吸一下純天然的空氣。」

  維因一聽就懂:「你是想找個男人睡吧?」

  梅捷琳摸摸鼻子,又理直氣壯:「上戰場太消耗人了,腦子裡每條神經都繃得死緊,我需要紓解!需要休息!需要釋放壓力!」

  維因不是很懂:「到重力訓練室窩兩天?」

  嫌棄地撇撇嘴,梅捷琳有一套自己的審美:「肌肉太厚會丑,影響床上的視覺審美,我現在剛剛好。」

  兩人正說著,廚房門向雙側滑開,梅捷琳看清裡面的情景,腳下一個趔趄,下意識揉了揉眼睛:「我出門忘帶眼珠了?」

  維因也震驚:「指揮怎麼在這裡?我們走錯路,走到指揮室了?」

  全指揮艦皆知,陸封寒在生活上向來沒多少品質追求,營養劑營養膏換著吃,能從一月一號吃到十二月三十號,期間連拿土豆泥罐頭到廚房熱一熱都懶得。

  梅捷琳喃喃吐出四個字:「……真是見鬼了。」

  這時,破軍的聲音突然響起:「請問您在哪裡看見了鬼?」

  陸封寒安慰破軍:「他們開玩笑的,沒鬼。」說完轉頭望向立在門口的兩個人,手指往上指了指,「他害怕。」

  梅捷琳有五秒的凝噎。

  出現在廚房的總指揮,以及,怕鬼的……人工智慧?

  維因反而沒覺得有什麼問題:「破軍才半歲,怕鬼很正常!」

  他又幾步過去,八卦,「指揮,你怎麼來廚房了?」

  再等他低頭一看,陸封寒表情嚴肅地握著一把鋒利小刀,神情謹慎,正細緻地把蘋果塊削成兔子形狀。???

  他見過陸封寒拿槍,也見過陸封寒扛炮,但從未見過陸封寒如此賢惠又居家!

  陸封寒沒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問題,解釋:「祈言有點不舒服,給他準備盤水果。」

  「哦,哦,這樣啊……」維因猛地想起坐大腿的畫面,抓心撓肝想問點什麼,又半天開不了口。

  在表皮切上v形切口,做好最後兩隻蘋果兔子,陸封寒問:「搶回來的物資分配完了?」

  梅捷琳正窸窸窣窣地撕巧克力包裝,聞言答道:「分贓必須排在戰後必做事情的前三!早分完了,我們幾個分了六成,剩下的都充到了後勤。昨晚後勤部估計在加班清點物資,報告應該很快就會遞到指揮你那裡。」

  太空軍從來沒有想像中那麼浪漫,戰場上瀟灑開完炮,下了戰場就得老老實實寫報告,更別提還有換防頻率、公休輪值、盤點物資。特別是在勒托失守,聯盟軍政中心集體搬到奧丁,大家日子都不好過的情況下,物資儲備和管理就顯得極為重要。

  這也是為什麼他們一個個看見敵方補給艦就眼冒綠光的原因。

  幾年來培養出的默契,陸封寒問了句就沒再管,端著果盤離開了廚房。

  破軍打開臥室門,陸封寒一進去,就迎上了祈言看過來的眼神。

  莫名覺得這眼神有點委屈,像是可憐巴巴地在問「你到哪裡去了」。陸封寒自覺解釋:「去了趟廚房。」

  說著,把果盤放到了祈言床頭的小桌上。

  早上按照二次酌減的藥量吃了藥,沒過多久,祈言就軟綿綿地沒什麼力氣,被陸封寒抱著放進了被窩裡。

  此時,他的視線落在果盤上,眼廓微微睜大:「是……小兔子?」


  「嗯,天天吃營養劑吃不膩?嘗嘗別的味道。」陸封寒將裝扮成兔子的蘋果塊餵到祈言嘴邊,對方乖乖張了嘴。

  見他吃下,陸封寒手指捋過他額前的碎發。

  祈言輕輕一顫。

  陸封寒挑眉:「疼了?」

  避開陸封寒的眼神,祈言搖搖頭:「不疼,癢。」他目光掠過陸封寒的指尖,「你指腹上有繭。」

  知道祈言敏感,陸封寒沒再逗他,等他吃下第二塊,低聲開口:「祈言,我是真實的,能確定嗎?」

  祈言抬眼,眼神很靜。

  或者說,祈言的眼神一直都是這樣的。陸封寒不知道搞科研、一輩子都在追求真理的人是不是都是如此,眼底深處,總有種罕見的純真和心無旁騖,不會太在意雜事與世故,眼睛一直望向一個遙遠的方向。

  「確定。」

  祈言回答的同時就明白了陸封寒的用意。

  將蘋果塊切成兔子,是從前的陸封寒沒有做過的事情,自然也是不存在於他記憶中的片段。

  不是虛構,而是真實。

  眼前這個男人,真實存在。

  這一瞬,祈言心底隱隱裂開一道細縫,有某種悲愴絲絲縷縷地逸散。

  卻又因為身旁這個人的存在,這種難過被曠野的長風盡數衝散。

  他想起什麼:「葉裴邀請我一起去吃蘑菇醬義大利面。」

  明白祈言是在求證,陸封寒捏了捏他的鼻子:「指揮艦上沒有蘑菇醬,圖蘭學院才有。」

  「我記錯了。」

  陸封寒又餵祈言吃了一塊蘋果,有些突兀地開口:「我很慶幸。」

  祈言說話含糊:「慶幸什麼?」

  陸封寒語氣很輕:「慶幸你還願意信任我。」

  無論是對他靠近的不排斥,細微處表現的依賴,還是允許他的親吻,甚至是此刻向他求證記憶的真假——

  陸封寒都分外慶幸。

  祈言沒有排斥他,沒有疏遠他,還願意相信他。

  他害怕過,害怕兩人之間會豎起一道高牆,他要怎麼才能越過去。

  可是沒有。

  即使他曾給祈言帶去那麼多痛苦。

  即使痛得狠了,也沒有懼怕。

  祈言咽下蘋果,很理智:「因為誰也不知道意外什麼時候發生,你救了我。」

  「你回來了。」

  說出後四個字,祈言下意識地停下,遲疑道,「我剛剛好像有點……開心?」

  他又有些茫然,「我不能確定那種感覺是不是開心。」

  陸封寒手指擦過他的唇角:「確不確定都沒什麼。」他自然地轉開話題,「剛剛在幹什麼?」

  「昨天跟你提過的,干擾『千里眼』回傳畫面的頻率,我有了一點想法,正在嘗試。不過我不清楚遠征軍的頻段分解,想去問問洛倫茲。」

  陸封寒想起在勒托時祈言熬過的夜,知道他的意思:「現在去?」

  祈言想起梅捷琳他們提交的一沓維修申請單,「現在去會不會耽誤他的工作?」

  「我猜這一個星期內,洛倫茲的臉都會很臭,現在去或者七天後去,並不會有任何區別。我們七天後去找他,說不定洛倫茲情緒爆炸的機率更大。」等祈言下床,陸封寒給他披了件外套,「走吧,我跟你一起去。」

  技術部的區域內,瀰漫著一股濃郁的咖啡味道。

  葉裴和蒙德里安被前輩帶著去修理江陵號的動力系統,裡面的數據汪洋一般,兩人在裡面漂了個通宵,現在正一人抱一杯濃縮咖啡續命。

  捶了捶自己的頭,葉裴說話都有氣無力:「我已經傻了,動力系統到底是哪個魔鬼設計出來的,他腦子的構造是不是跟我們的不一樣?不過我現在已經明白了,為什麼部長這麼討厭梅捷琳艦長和杜尚艦長!他們兩個,就是無限制增加工作量的存在!」

  蒙德里安喝了口咖啡,苦澀刺激味蕾,大腦才跟著清晰了兩分:「我聽前輩說,動力系統是百年前,由白塔的人設計的基礎雛形,後來年年都在升級,所以內部越來越複雜。」

  「是白塔啊,『為人類的延續』。」背出白塔的宗旨,葉裴露出心嚮往之的神情——


  這個名字對任何一個從事科研工作的人來說,都猶如天邊明星。

  下一秒葉裴又萎靡下來,「剛剛前輩講的內容我只記下了三分之二,等找個時間,我們對照一下,把筆記補全。我覺得今天一天的內容,比傅教授一個月講的還多!」

  蒙德里安應下,又突然說了句:「你覺得像不像?」

  葉裴眨眨眼,跟對暗號似的:「你也覺得像?」

  兩人對視,都知道對方明白自己在說什麼。

  蒙德里安又接了句:「我聽洛倫茲提過,總指揮姓陸。」

  葉裴手指捏著杯柄,身體略往前傾,語速稍快:「你是不是也覺得那個聲音跟祈言的保鏢特別像?就是昨天那句『遠征軍全體集結』,我當時一聽就想起來了!」

  說完,葉裴又坐回自己的椅子,推翻剛剛的猜測:「不過怎麼可能,指揮可是遠征軍的總指揮,還是聯盟最年輕的准將,我估計要不是因為年齡,早就能靠戰功升少將了,不可能在勒托給人當保鏢的。」

  蒙德里安捧著快見底了的咖啡杯,覺得葉裴說得很對。

  「是吧,聯盟這麼多人,聲音相似很正常,『陸』這個姓氏不算少見,你看,陸鈞將軍不也姓陸嗎。」葉裴又想起成立日那天的情景,「不過要是以後能再見,應該當面道謝才行。」

  這時,大門的方向傳來動靜,葉裴和蒙德里安不經意地望過去,就看見祈言走了進來。

  她正想起身,緊接著就發現,祈言後面還跟著一個人。

  身高腿長,五官線條銳利,氣勢懾人,站在祈言身側落後半步的位置。

  這個畫面葉裴非常熟悉,在圖蘭學院時,她幾乎天天都能見到。

  祈言和他的保鏢總是同進同出。

  但這裡是遠征軍的指揮艦。

  隨即,她看見技術部的人陸續起身,標標準准地行軍禮。

  葉裴轉向蒙德里安,眼神飄忽,低喃:「是不是我熬夜熬太多,出現幻覺了?」

  很快,仿佛永遠端著一杯濃縮咖啡的洛倫茲走出來,語氣不太好:「定遠號壞了?」

  「不是,想找你問問頻段分解。」陸封寒看清洛倫茲眼下的青影,心想梅捷琳和杜尚繞著技術部走實在是正確的決定。

  目光精準地轉到祈言身上,洛倫茲有幾分探究,不過他看得出陸封寒本能間展現的對這個人的保護欲,不過三秒便收回了視線:「到我工作室說。」

  洛倫茲的工作室東西雜亂,角落立著幾塊手寫板,上面寫滿了各式符號和公式。

  祈言停下:「您在研究拉普斯公式變換?」

  洛倫茲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手寫板上是他前幾天凌亂寫下的草稿,毫無條理,沒想到祈言竟然能從中看出來。

  「沒錯。」

  祈言走到手寫板前,拿起金屬筆:「介意我在上面寫字嗎?」

  洛倫茲在這方面不怎麼在意:「隨意。」

  祈言這才將手寫板上的幾行解析過程圈上,在空白的位置落筆,一邊道:「在這之前都是對的,這裡要用上第一斷點,得到一個雙曲量。」

  他寫字的速度很快,工作室中,除星艦運行的白噪音外,便是金屬筆落在手寫板上的聲音。

  「……再用斯特勞判別法,提取正確量。」

  洛倫茲目光定在手寫板上,眼底灼熱:「你怎麼想到的,採用第一斷點?」

  祈言不知道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將金屬筆放回原位,才回答了一個不算答案的答案:「這裡只能用第一斷點,二級分離是錯誤的。」

  洛倫茲將祈言寫下的內容反覆看了好幾遍。

  他最初以為,祈言因為在勒托救了陸封寒一命,所以才上了指揮艦。但現在看來,明顯不只如此。

  一個能在極短的時間內,輕鬆發現他在拉普斯公式變換中哪裡出了錯、解決了困擾他小半個月的難題的人。

  不過洛倫茲沒追問,只認真道了聲謝。

  祈言搖搖頭:「你不嫌我魯莽才好。」

  這期間,陸封寒後腰靠著桌沿,站姿懶散,一直安靜等在旁邊。

  直到他聽見時常因睡眠不足而脾氣暴躁、眼神總帶著幾分冷嘲的洛倫茲問祈言:「請問今天有時間嗎?我有幾個問題想向您請教。」

  陸封寒眼神微凜,有了幾分危機感。

  他站直,看向祈言,嗓音是一貫的柔和:「問完頻段分解,我們就回去?」

  祈言看看等他回答的洛倫茲,又轉向陸封寒:「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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