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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2024-08-23 16:53:28 作者: 蘇景閒
  通訊頻道里,梅捷琳大剌剌地插話:「打法變了很多,但戰略還是一樣陰險!先用新探測系統嚇得反叛軍驚疑不定,接著加深這種恐懼,動搖軍心,順便截斷唐納的補給。連著兩場仗,不僅成功恐嚇,消耗了唐納的戰力,順便還摸清了對方現階段的水準!」

  她唏噓:「幸好我們跟你是一夥的。」

  破軍出聲:「梅捷琳小姐,『陰險』意為表面和善,背地裡算計使詐不懷好意。我認為這個詞並不適用於將軍。」

  因為這一聲「小姐」,梅捷琳難得謙遜:「破軍,你覺得哪裡不適用?」

  破軍:「將軍表面看起來並不和善。」

  梅捷琳笑得氣差點沒喘上來:「指揮,你看,破軍擁有一雙智慧的眼睛!」

  破軍很有禮貌:「謝謝梅捷琳小姐的誇獎。」

  陸封寒認識到,從前單單純純的破軍也被這群人帶壞了。

  他不由看向祈言。

  祈言疑惑回視,眼眸乾淨得像泉水。

  桌面下,兩人的手指還勾著,陸封寒想,人不能貪心,好歹他身邊還有祈言這方淨土。

  通訊頻道里,幾個人嘴仗不停,正事也沒有耽誤。

  在破軍又精準點爆了八艘試圖靠近自爆的敵艦後,對面終於停了不入流的小手段。

  沖在最前的杜尚在頻道內招呼了一句:「反叛軍的前鋒畏畏縮縮不敢上來,這他媽烏龜殼子裡是有磁鐵吧,吸著不讓探頭呢?梅捷琳,來組個隊,我去晃兩圈勾引勾引,一旦從殼裡探出來一點,你就猛打!」

  梅捷琳馬上應下:「沒問題!」

  龍夕雲搭腔:「等你把對面勾出來,我帶一支隊伍斜插進去,切了他們後路。」

  杜尚:「都是兄弟!」

  龍夕云:「收繳上來的補給——」

  杜尚立刻改口:「不提補給,我們還能勉強當兄弟!」

  同時,太空帷幕下,杜尚指揮著江陵號假裝躲避斜飛而過的飛彈,「不小心」進入了敵方前鋒的射程範圍,接著又假裝躲閃不及,艦尾被襲來的雷射炮擦過,外裝甲層上留下了一道焦黑。

  頗有些狼狽的,江陵號掉轉艦首急往一旁撤,包括護衛艦、殲擊艦在內的整支艦隊齊齊動作,隊列彎曲,試圖脫離射程範圍。

  反叛軍前鋒怎會放過這個好機會?一直謹慎龜縮的艦隊終於像欲啄人眼的禿鷹般,朝江陵號張開了尖銳長喙!

  電光火石間,澶淵號及其隨從艦將動力系統拉到了最滿,猶如長刀淬火般疾疾襲來,粒子炮開道,一個瞬息,便將綴在江陵號後方的敵艦轟了個灰都不剩。敵方艦列里甚至出現了一塊空白,像斷了頭頸的禿鷹。

  就在反叛軍還沒來得及判清局勢時,龍夕雲率領殲擊艦序列已至,寒光灼目的箭矢般,直插中腹!隨即艦首齊齊九十度後轉,雷射炮不要錢似的扔出去,無聲的爆炸後,只剩七零八落一片殘骸。

  反叛軍的監控屏幕上,原本連成鷹形的陣列眨眼間,便失去了「頭部」與「胸腹」,只剩雙翼與尾羽健全。

  一切不過只在呼吸之間!

  唐納「噌」地起身,面色鐵青:「怎麼回事?」

  匯報的人駭白了臉:「報告!澶淵號艦群來得實在太快,撤退不及,後面又有殲擊艦隊斷路,前鋒無法往後退避,後方也無法往前支援!」

  越到後面聲音越小。

  沒敢說出的話是,敵方士氣如此之盛,我方說得好聽點是謹慎,不好聽就是懼怕不前,打不過的。

  見艦群被衝散,半分鐘裡竟然都沒有恢復陣列的跡象,唐納接入所有頻道,厲聲道:「任一人敢避而不戰,全編隊連坐處死!」

  定遠號上,陸封寒看著虛擬屏上的多維星圖,下達指令:「杜尚和梅捷琳,維因和龍夕雲,轉v型包圍,各自將敵軍兩翼合圍,飛彈助推器通通立起來,燒烤雞翅膀,懂?」

  梅捷琳笑嘻嘻地高聲回應:「明白!」

  龍夕雲也應下:「是!」

  陸封寒眼底映著星圖上虛擬的星光,「圍嚴實了,一艘敵艦都別放跑。」

  「沒問題!」杜尚多問了句,「指揮,唐納你親自動手?」

  「嗯,我親自解決。」

  唐納正在思考是奮力一拼還是撤離戰場。


  他的副官站在他身側,視線直直向前,隱蔽提醒:「軍團長,您可以考慮的時間不多了。」

  前鋒被遠征軍滅得乾淨,兩翼也已經被遠征軍包圍,他位置最後,尚有喘息時間,但只要他被納入遠征軍的射程範圍內,就會變成明晃晃的靶子。

  副官見他還在猶豫,繼續勸道:「戰勢已成定局,您卻還能東山再起。」

  他將「輸定了」三個字說得委婉。

  唐納有他自己的考量:「上一任軍團長的結局大家都清楚,我並非智者的嫡系親信。」

  副官聽懂了他的顧忌。

  不像第三軍團、第六軍團的軍團長一樣,深受智者的信賴,唐納雖然在去年兩場大戰中,越過里斯本星戰線,陸續奪下了都靈星和約克星,但功不抵過,他依然無法承受智者因戰敗升起的怒火。

  他會死。

  甚至不怎麼體面地死。

  縱然智者將「神愛世人」和「神的寬容」掛在嘴邊,但唐納很清楚,智者可沒有所謂的寬容。

  副官是唐納心腹,聲音壓得極低:「我們可以不回去。」

  唐納驟然向他看去。

  這一瞬間,唐納思考了很多。比如暫時躲避風頭,以後回去時可以以誤入時空亂流為藉口,或者跟星際海盜談成合作……

  他很快拿定了主意:「迅速後退,脫離戰場!」

  下屬疾聲問:「是否需要召回殘部?」

  唐納神情冷酷:「時機緊迫,顧不上他們了,我們直接走!」

  下屬想說什麼,但長時間以來的畏懼令他沒敢反駁上官命令:「……是。」

  一旦確定撤退,唐納焦慮感就輕了些。

  「兩翼的艦隊能幫我們擋一擋遠征軍,實在不行,把隨行的護衛艦頂上去,也能當人盾作掩護,主艦撤出戰場是沒問題的。」

  副官點頭應是。

  就在這時,整個監控屏幕上一片紅光,有聲音高喊:「敵襲!已進入射程範圍內!」

  唐納聲帶發緊:「定遠號?」

  「不是定遠號,是中型艦艦陣!從側後方迂迴襲來,那邊有隕石帶,干擾了雷達探測!」

  唐納鬆了口氣——只要定遠號沒來,陸封寒未親自出現,他就有逃出生天的機會!

  他定了心思:「護衛艦在後,用飛彈打擊,掩護主艦撤離!」

  命令下達後,他意識到不對。

  如果澶淵號和江陵號圍攻左翼,平寧號和飛廉號圍攻右翼,那麼,斷後的定遠號不可能停在原地。

  按照陸封寒的作戰習慣——從不怕死,次次都沖在最前。

  也就是說,陸封寒肯定來了!

  他氣管一縮,高聲嘶啞道:「再查!定遠號說不定在中型艦群里!」

  命令還沒說完,腳下的星艦突然震盪!

  「報告!主艦遭受高能粒子炮攻擊!右翼炮台被毀!請指示!」

  「報告!遭遇敵方火力打擊,防禦出現裂縫!請指示!」

  高能粒子炮?

  在一片喧譁中,唐納的大腦費力運轉。

  高能粒子炮只有主艦才能配置,中型艦根本承擔不住,這就意味著——

  「是陸封寒!報告!攻擊來自定遠號!護衛艦已失聯,艦尾損傷嚴重!動力系統受影響!請指示!」

  「陸封寒」三個字被喊出來,空氣都是一滯。

  艦身灰黑的定遠號有如冥河上飄蕩的渡船,而陸封寒,則是令人心生戰慄的死神。

  沒有誰會忘記,上一任軍團長曾奪下一顆珍稀礦星,隨即命人將所有礦工盡數虐殺。不出兩日,陸封寒率艦隊親至,不僅搶回了礦星歸屬,更是逼得前軍團長無人無艦,滿身狼狽地帶親衛倉皇逃離。

  前軍團長曾試圖跟陸封寒講和,說數千礦工,不過草芥,沒有大動干戈的必要。

  陸封寒淡淡回復,我聯盟公民,沒有誰的命是草芥,血債,都要拿命償還。

  也是那一次,陸封寒下令「清艦」——清空每一艘敵艦。

  以至於很長一段時間裡,「陸封寒」這三個字都浸著濃重血色,甚至念出來,也能聞到血腥氣。


  視頻通話強行接入艦中。

  畫面里,陸封寒唇角譏諷:「一年沒交手,唐納軍團長依然沒什麼長進,只知道用人鋪路,供自己逃命。」

  唐納握緊座椅扶手,心中惱怒。

  這人意圖太過明顯了。

  想用一句話,讓他陣前譁變?

  可轉過視線,卻發現周圍的下屬俱低著頭別過臉,看不清神情。

  陸封寒不再廢話:「我以前就說過,血債,總要用命償。你在躍遷點出口伏擊時,應該已經做好了我來尋仇的心理準備。」

  他雙眼沉如古井,語氣輕描淡寫,命令:「發射。」

  三秒後,隱在中型艦後的定遠號由中控系統校準炮口,接連兩枚高能粒子炮發出,如彗星般墜向敵方主艦!

  一枚徹底破開防禦和裝甲。

  一枚將整艘星艦炸成了灰煙。

  無聲的爆炸。

  層層火光映在定遠號深灰的艦身上,像日落夕照,又像朝陽。

  塵埃落定。

  幾分鐘後,通訊頻道里,梅捷琳朝向攝像頭,後背抻得筆直:「報告指揮,任務已完成!」

  同時,龍夕雲、維因、杜尚也接連報告已完成任務。

  爆炸後的殘骸在太空中靜靜漂浮。

  陸封寒在全頻道內下令:「遠征軍全體集結。」

  無數星艦在硝煙和碎片裡穿行,於沉寂中列陣在一處,猶如不可穿透之盾。

  留守指揮艦的埃里希匯報:「懷斯·查德威等十七人,背叛聯盟,泄露機密,已全數擊斃。」

  蒼茫星海中,以黑暗為幕,以不知名的遙遠恆星為綴,遠征軍所有星艦猶帶炮火痕跡,昭示方才經歷的鏖戰。

  尚有餘溫的炮口接連升起。

  在一聲令下後,無數枚飛彈齊齊升空。

  火光灼目。

  陸封寒沉聲命令:「敬禮!」

  群艦之上,無數人在同一時間,身著白色軍裝,軍靴後跟相碰,繃緊手指。

  於群星之間,告慰英魂,昔日潰退千里之恥,今以勝利血洗。

  安息。

  定下駐地後,陸封寒要求統計犧牲名單,並匯報戰損情況。

  「江陵號為前鋒,動力系統受損,已報技術部,損失護衛艦六艘,中型艦三艘,偵察艦四艘,殲擊艦十一艘。略受戰損的星艦未計入。」

  「澶淵號艦首受損25%,護衛艦損失四艘,殲擊艦三艘……」

  「平寧號主艦完好,護衛艦……」

  「飛廉號……殲擊艦損失二十七艘。」

  陸封寒最後開口:「定遠號主艦完好,護衛艦損失兩艘,中型艦損失三艘,殲擊艦損失九艘。」

  匯報完後,梅捷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完了,等回去,肯定又要被洛倫茲一陣冷眼。慫就慫,我決定半個月內都繞著技術部走!」

  杜尚嘆氣:「一樣一樣,有難同當,一起繞。」

  沉默片刻,梅捷琳突然開口:「還是這樣的仗打起來舒服。得了命令,就一心一意悶頭往前沖,上去就是對轟。因為知道,無論左右還是後背,都有人幫忙護著,絕對不會出現衝到一半,背後挨了一炮的情況。」

  陸封寒知道,她說的是大潰敗之後的情況。

  維因接話:「誰不喜歡呢?我就會打仗,玩兒心眼我搞不定,當時內部是敵是友分不清楚,誰都有可能捅你一刀。龍夕雲還讓我跟懷斯演戲,指揮,你知道的,第一軍校真沒教過表演課!」

  龍夕雲斜睨他一眼:「讓你演個啞巴就這麼難?」

  梅捷琳毫不留情地大笑出聲。

  等跟留守指揮艦的埃里希通訊後,又安排好最新的布防,陸封寒關閉通訊頻道,鬆開了領口的一粒扣子。

  再看向安置在一旁的沙發——他處理戰後事宜的這段時間裡,祈言個人終端的虛擬屏依然亮著,人卻已經戴著靜音耳塞,睡著了。

  明知道祈言聽不見,陸封寒還是放輕了腳步。半跪在沙發旁,陸封寒湊近,隱約嗅到了一股雪夜的清冽氣。

  祈言在這時醒了過來。

  他半闔著眼,拉過陸封寒的手掌枕在臉下,咬字有些不清楚:「要去圖蘭上課了嗎?」

  陸封寒眼角倏然間流露出零星的笑意,想說「你又記錯了」,但又想,僅僅只是這一刻也好,讓祈言不用想起從前發生的生離死別。

  他粗糲的手掌蓋住祈言的眼睛,低聲安撫:「睡吧,我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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