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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2024-08-23 16:53:31 作者: 蘇景閒
  梅捷琳幾個帶隊出發去巡視星域後,指揮艦上清淨了不少,唯一令陸封寒不太順心的,就是洛倫茲時不時地會來找祈言問些亂七八糟各種問題。

  大半跟動力系統相關,但動力系統太過複雜,還是無數次更新修補疊加起來的難度,幾句話根本講不清楚,祈言多數時候會跟著洛倫茲去技術部,實地動手操作。

  於是,技術部的人發現,連著兩三天裡,他們見到陸封寒的次數比以往半年還要多!

  連葉裴都悄悄跟蒙德里安嘀咕:「怎麼有種回到圖蘭學院的感覺?指揮跟著祈言同進同出,祈言在實驗室挖數據,指揮就在一邊等著,等祈言的事做完了,兩個人再一起離開。」

  她眼風示意,「看,現在祈言在調試動力系統的數據,指揮在旁邊批文件。」

  蒙德里安頭髮剪短了不少,露出額頭,清爽許多,他點頭贊成,眼裡透出懷念:「確實很像。」

  揉了揉乾澀的眼睛,葉裴又忍不住道:「不過祈言真的太厲害了,竟然連動力系統都會修!我堅信在圖蘭時,祈言肯定掩蓋了真實實力!」

  蒙德里安:「應該沒有,可能只是圖蘭沒有他展露真實實力的機會。」

  「也對,在is設備室,祈言不是還攔截過反叛軍入侵總部內網嗎,」葉裴又來了動力,「我也要努力!我可是未來聯盟最厲害的科學家之一!就是不知道戰爭結束之後,圖蘭會不會保留我的學籍,讓我繼續回學校上課。」

  勝利總是帶給人希望。

  陸封寒坐在一旁,斷斷續續地聽見葉裴和蒙德里安的對話,不由朝祈言的方向看了一眼。

  只能看見側面,祈言身上的制式襯衣依然寬鬆,可以看出腰線細瘦,他正在跟洛倫茲說著什麼,旁邊還有兩個技術兵拿著記錄板飛快記錄。

  不知道那兩個人問了什麼問題,洛倫茲直接飄了一個白眼,祈言神情沒什麼變化,應該是放慢了語速,讓兩個技術兵將內容記下來。

  跟以前一樣,明明看起來冷淡疏離,實際卻很是耐心。

  就在陸封寒準備收回視線時,卻發現,祈言幾乎是習慣性地朝他的方向望過來。

  兩人的視線一撞。

  祈言像是一驚,飛快偏頭,還十分故意地挪步,改為了背對。

  陸封寒失笑。

  覺得可以跟祈言聊一聊什麼叫「欲蓋彌彰」。

  通訊響起,陸封寒接通,聽見了梅捷琳的聲音。

  「指揮,這裡通訊信號不太好,我就不給你撥視頻了!」

  陸封寒對下屬的秉性知道得一清二楚:「換髮型了?丑?不敢給人看?」

  「你在我旁邊裝了監控器?肯定還不止一個!」梅捷琳有點難以啟齒,最後自暴自棄,「沒換,就我自己手欠,準備修兩刀,沒想到一刀下去,我左邊的公主切被剪瘸了!反正現在在太空瞎晃蕩,沒人看見,就是沒剪瘸!」

  她說完,飛快轉移話題:「對了指揮,我是來報告,我這裡發現了天然蟲洞,以前被小行星帶擋著,才沒被找出來,這次我偶然繞到了另一邊,就被探測器發現了。」

  陸封寒吩咐:「天然蟲洞又是在小行星帶,很危險,做完標記和記錄就退出來,小心,別把命賠進去。」

  「知道了。」梅捷琳不知道是不是在外面漂了兩天,滿肚子的話沒人說,拉著陸封寒就止不住聊天的衝動,「指揮,我發現你這次回來,有點變了。不太明顯,你自己也可能沒發現,你以前對『死亡』有種鈍感。」

  陸封寒沒切斷通訊,難得耐心地聽梅捷琳往下說。

  「最明顯的就是,每次在模擬駕駛艙打架,要是一不小心『死』了,不管是我是龍夕雲還是隨便一個誰,心率都會蹦一下,那是本能里對死亡的畏懼,誰都不想死不是嗎?」

  「我沒有?」

  「你當然沒有,你剛剛竟然會順口提醒我小心別死了,要不是隔太遠,我都得看看是不是有誰頂替了我的上官!」

  陸封寒不否認梅捷琳說的話。

  他對死亡確實存在鈍感,只是平時難得表現出來,大概也只有文森特梅捷琳幾個人才能察覺出。

  這個問題第一軍校里的老師提過,上一任遠征軍總指揮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一個士兵,最重要的不只是要不畏死,更要貪生。

  不畏死讓你悍勇向前。


  而貪生,讓你於險境中謀求活路。

  從技術部離開,陸封寒問祈言早餐想吃什麼。

  大清早,祈言就被洛倫茲拉來修系統,雖然沒有明顯的時間參照物,但人會疲憊、會感到飢餓,陸封寒看現在是上午九點過,已經是祈言平時吃早飯的時間了。

  祈言沒多思考:「我想吃星花菇面。」

  陸封寒捏捏他的耳垂:「好幾天了,吃不膩?」

  祈言轉開視線,兩秒回答:「吃不膩,」

  答完,耳垂上的癢感還沒散。

  他以前雖然怕疼,但似乎也沒有這麼敏感。可現在,陸封寒的一個眼神,一個小動作——

  任何一個細節都被放大、被他在心裡一遍遍反覆琢磨回味。

  想到在白塔時,和伊莉莎說過的話,祈言究其原因——這就是喜歡嗎?

  這應該就是喜歡。

  兩人去了廚房。

  陸封寒一邊接通訊,處理了兩條後勤的申請,一邊井然有序地做麵條。他身上還穿著軍服,制式嚴肅,不過袖子挽了幾疊,領口解開,一雙白手套隨意地塞在口袋裡,露出幾寸白。

  祈言的記憶里,幾乎沒有過類似的畫面。

  他站在一旁,看得專注,想將任何一個微小的細節都記下來,供以後回想。

  吃完早餐,陸封寒拿藥,又倒了水給祈言。

  藥量已經從最初的一大把,減到現在的只吃半片了。

  祈言一口咽下:「對了,伊莉莎說,如果等會兒的測試里,我體內的各項激素和化學物質分泌水平正常了的話,就可以不用再吃藥了。」

  減藥到現在,祈言的戒斷反應不算嚴重,最明顯的應該是黏人了很多,不過陸封寒還是擔心:「有沒有什麼不舒服?」

  「沒有特別的感覺,我的情緒好像一直就沒有別人那麼豐富,比如夏知揚或者葉裴,他們的情緒就很豐富。」

  祈言思索,「不過我在回憶起新年那天,跟你一起去天穹之鑽廣場跨年,開心的情緒很清晰,我覺得我應該是恢復了。」

  陸封寒知道祈言不是故意,但這句話的每個字,都撓在了他心尖的癢處。

  想起那場雪:「嗯,那天我也很開心。」

  七月二十八號晚上,指揮室里,陸封寒正在和聶懷霆通話。

  視頻畫面中的聶懷霆比成立日當天蒼老許多,鬢角甚至染了星霜,在陸封寒面前,他沒有掩飾自己的疲態:「情況怎麼樣?」

  陸封寒:「還行。第一軍團和第七第八軍團都不算反叛軍精銳,不過一個月不到,接連剿滅了三支部隊,反叛軍不會容我再這麼『放肆』下去。」

  聶懷霆睨他:「他們不容你,你就不放肆了?」

  「我可沒說這樣的話。」陸封寒矢口否認,「不過遠征軍展現出如今的戰力水平,反叛軍那邊不會毫無應對。很大可能,下次面對的,不是最新型武器的攻擊,就是三四支軍團的合圍。」

  「擔心?」

  「沒什麼擔心的,軍人的職責便是戰鬥。」陸封寒舉重若輕,「終歸是要打的,早打晚打,沒多大區別。」他轉而問道,「勒托怎麼樣?」

  聶懷霆捏了捏褶皺的眉心:「霍奇金作為曾經的聯盟上將,身居要職數年,居心之下,他知曉和掌握的機密,不比我多,卻也沒有少到哪裡去。這導致勒托被反叛軍控在手中,就像一座四周臨海的孤島,不能獨用武力,只能另闢蹊徑。」

  想起在圖蘭學院發生的槍殺事件,陸封寒腳後跟併攏,語氣雖然差不多,細聽卻添了幾分嚴慎:「統帥,遠征軍會盡最大努力牽制住反叛軍的大部分戰力。萬望勒托這顆『天穹之鑽』,不要熄滅在黎明之前。」

  聶懷霆深深看著陸封寒,鄭重應下:「知道了。」又嘆息,「是我們這一輩不爭氣,才要你們跟著憂心。」

  陸封寒搖頭:「時勢所趨,非一人之禍。您說您那一輩不爭氣,我們這一代也沒爭氣到哪裡去,誰也不用指責誰,況且,現在的聯盟還需要您保重。」

  他清楚,對成立日遭受的襲擊、以及後續退守奧丁星的事,聶懷霆一直心懷愧疚。他不好勸得太明白,只能這麼說上幾句。

  聶懷霆許久才開口:「你說話跟你父親的風格很像。放心,勒托一日未收回、反叛軍一日未滅,我是不會死的,死也要等能瞑目的時候再死。」


  沒再回話,陸封寒腳後跟輕輕一碰,行了一個略顯懶散的軍禮。

  聶懷霆點點手指,笑罵:「你啊,真該被拉回第一軍校,把禮儀課重新上一遍。」

  陸封寒照例一副油鹽不進的姿態:「我還有事,不陪您聊了。」

  等通訊掛斷,破軍詢問:「將軍,您記憶出現了錯誤,您接下來沒有具體日程安排。」

  陸封寒坐回自己的椅子,回答破軍:「很明顯,這是人類的一種話術。」

  他亮起虛擬屏,將日曆調出來,盯著上面顯示的數字,許久沒動,思考著什麼。

  安靜的指揮室里,破軍再次詢問:「將軍,您在看什麼?我通過攝像頭分析了您視線的落點,並沒有任何特殊,可是您已經看了六分鐘了。」

  陸封寒沒答,問他:「梅捷琳他們明天是不是都不在?」

  破軍:「是的,按照幾位艦長傳回的進展報告,明天都無法回程。」

  「埃里希明天輪休?」

  「是的。」

  「埃里希輪休,文森特就會很忙。」

  「按照『工作量守恆』定律,是的。」破軍很好奇,「將軍,您在籌劃什麼?或者,星曆217年7月29日這個日期很特殊?」

  陸封寒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軍服外套往外走:「沒錯。」

  不知道他是在肯定「籌劃什麼」,還是在對「這個日期很特殊」表示認同。

  二十九號,祈言在技術部待了五個小時,現場架構了一個檢測工具,能夠在短時間內,精準篩查出動力系統損壞區的具體數據點,避免了技術部的人每次都要在浩如煙海的數據流中去艱難尋找。

  這個工具做出來後,技術部的人只想把祈言供起來,甚至斗膽生出了想去跟陸封寒搶人的想法。

  不過想起陸封寒天天跟進跟出、守得嚴嚴實實的姿態,又被迫打消了心思。

  見祈言忙完,葉裴有些奇怪:「祈言,今天指揮怎麼沒跟你一起過來?」

  她手上端著一杯咖啡,正處於用咖啡續命的階段,基本杯子一見底,人就跟著升天。

  祈言手指發酸,交叉著活動了兩下,回答葉裴:「他說他有事要處理,處理完會過來接我。」

  等祈言往外走了,葉裴又喝了口濃縮咖啡,苦意在舌尖炸開,她突然想到,指揮現在還是祈言的保鏢嗎?如果不是,那兩個人依然同進同出——

  好像有哪裡不對勁?

  祈言離開技術部,金屬門向兩側滑開,他快走了兩步,出了門,卻沒有看見想見到的那個人。

  腳步驀地緩了下來。

  雖然伊莉莎告訴他,檢測結果已經完全正常,他的情緒恢復了,但祈言還是延續了之前的習慣,分析自己的情緒——

  是失落。

  沒有看見陸封寒,知道應該是事情還沒有處理完,但他還是感覺到了失落。

  祈言發現,陸封寒已經讓他養成了太多習慣。

  而這些習慣已經被時間融進了身體裡。

  恍然間,變成了他的一部分。

  祈言又驀地想起,曾經看過很多論述「愛情」的文章,但文字的表達太過抽象,他尚不能理解。

  而現在,他探索一段關係中存在的情緒,只覺有柔軟無刺的藤蔓輕輕纏在了他的腕間,牽著他的心神。

  很奇妙的感覺。

  這一刻,他很想見到陸封寒。

  且他很確定,並非是減藥的戒斷反應時湧起的不安驅使的,而是,單純地很想見到那個人。

  只是見到,就會很開心。

  「破軍,將軍在指揮室嗎?」

  破軍的聲音從他配置在右手的個人終端上傳出:「首席,將軍在您的休息室里。」

  祈言疑惑:「我的房間?」

  破軍:「是的,將軍為您準備了午餐。」

  祈言沒有多想,沿著陸封寒帶他走過的路線回了房間。

  房間裡,陸封寒見祈言回來,端出溫著的一碗粥,用金屬勺敲了敲碗沿:「該吃午飯了,星花菇粥,你嘗嘗能不能吃。」

  清楚祈言的挑食,陸封寒用詞不會用「好不好吃」這樣的詞彙,而是很直接——能不能。不過他還是很有信心,祈言不拒絕星花菇的口味,熬粥對技術含量要求不高。


  祈言確實忘了午飯這件事,在框架和數據構成的世界裡,他很容易忘記飲食和睡眠。不過這時,嗅到食物的香氣,他忽然有些餓了。

  接過陸封寒遞來的勺子,祈言在一旁坐下,嘗了一口,咽下去後,又吃了一口。

  陸封寒挑眉,知道以後除了星花菇面,星花菇粥小嬌氣也是吃的。

  所以在勒托時,並非他廚藝技能存在缺陷,而是食材跟不上。

  量剛好符合祈言胃口的大小,吃完後,祈言淡色的薄唇多了兩分血色。

  將餐具收到一邊,陸封寒問祈言:「在技術部累不累?」

  「不累,我依照以前看過的資料,做了一個小工具,以後他們維修動力系統效率會提高一點。」祈言想說自己手指有點酸,要揉一下,但時間隔了不短,已經不酸了,只好作罷。

  陸封寒這時才拿出一張薄薄的白紙。

  祈言看見紙張,眨了眨眼——遠征軍為高效和方便存檔,很少會使用到紙張。

  等再看一眼,祈言看見上面寫有字跡。

  字跡是陸封寒的,他認得。

  陸封寒道:「今天是七月二十九號,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們在勒托簽過一份合同。」

  祈言點了點頭。

  他有些不知道陸封寒是要說什麼。

  當時重傷的陸封寒從治療艙中醒過來,滿是戒備。後來,他用一千萬星幣的治療費,讓陸封寒簽下了合約,承諾在兩年的時間裡,保護他的人身安全,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這是他當時在陸封寒昏迷的那兩三天時間裡,想出的唯一辦法。

  現在,時間剛剛過去一年。

  祈言指出:「按照合約,還有一年時間,明年七月二十九號才會到期。」

  陸封寒手裡的紙遞了過去:「給你。」

  祈言接在手裡,紙面上的字跡鐵畫銀鉤,內容很熟悉。

  「合約,」祈言念了最上面的一行字,看了看陸封寒,接著往下念,「自星曆217年7月29日起,乙方保護甲方的人身安全,無論何時,無論何地。……時限,終生。到期後,合約解除。薪酬,允許、允許我的墓碑,與你的墓碑並列。」

  而在乙方的位置,陸封寒已經簽上了名字。

  和最初的合同上一樣的橫豎重,撇捺張狂,筆劃間鋒銳逼人。

  祈言猝然抬眼,看向陸封寒。

  「將軍……」他的尾音有些抖,可他卻又不確定為什麼會抖。

  他只覺得心跳在加快,有什麼情緒要衝出來一般。

  陸封寒回應他:「我在。」

  他面部線條硬挺,眉眼是俊朗的,多年的前線生涯將他琢成了悍然的匪氣,而這份強硬在祈言面前,俱柔和下來。

  祈言執著地望向他,問他:「你知道如果這份合約成立……你知道這份合約的意義嗎?」

  「我知道。」

  陸封寒當然知道。

  他同樣明白一年前的今天,他簽下的那份為期兩年的合約,對於祈言來說,到底存在怎樣的意義。

  當時他不解,祈言為什麼會將寫著合同的白紙對摺,小心放進一個密碼盒了。

  他現在明白了。

  那是祈言在掙扎著,想竭力嘗試,能不能再在這個世界上活兩年——

  日日都承受著旁人難以感知的痛苦和混亂,卻依然未曾輕易放棄。

  雖然陸封寒至今不明白,祈言為什麼會選擇自己。

  但他想,他懂,他懂得祈言的心情。

  祈言眼睛微澀,他手指捏緊薄薄的紙面:「那你……合同期限……」

  他思維混亂,連完整的意思都無法表達出。

  可陸封寒聽明白了。

  「你想問我什麼?」

  祈言視線與他相觸,將想說的話說了出來:「時間太長了,要是以後,有一天,你發現我會讓你感到疲憊,我和你想像中的不一樣,怎麼辦?」

  「沒有怎麼辦,也沒有想像。」陸封寒看著他略顯倉皇的目光,語氣輕且堅定,「祈言,你叫我『將軍』,我就可以一輩子做你的將軍。」


  祈言一時間不知道應該再說什麼。

  他只覺陸封寒深刻的眉眼中,揚起一陣風暴,將他捲入其中。

  他無措出聲:「將軍——」

  「噓,乖,聽我說。」陸封寒將人擁在懷裡,抱著人,順勢靠到了牆上,脊骨抵著,單手攬了祈言的背,視線定在某一處。

  「我很貪心,我不想只有一年,兩年也不夠,才七百二十天,怎麼夠?所以我設置了時限,雖然我認為,一百年,三萬六千天,仍是太少了。」

  陸封寒說著話,感覺自己身體裡湧起某種灼燙情緒,無法平息,讓他想駕駛著殲擊艦,去小行星帶中穿梭無數遍來消解。

  他想到梅捷琳說的,他對死亡存在鈍感。

  「我獨來獨往慣了,前面十年,或者從十一歲開始到現在,十八年?都是這麼過來的。我不存錢,撫恤金沒有受益人,早早想好了墓志銘,設想過未來死亡的場景,很久以前就做好了為聯盟赴死、為群星捨命的準備。

  可現在——我變了。

  因為你。

  我不想死在漂浮的星艦殘骸中,也不想死在某一顆行星上,更不想在粒子炮下被揚成灰。

  我有了想見的人,只要還剩一口氣在,都一定要爬回來見一面的人。」

  祈言指尖輕顫,垂在身側的手倏然抓緊陸封寒的衣擺:「是我嗎?」

  「是你。」

  父母在他年少時去世,多年混跡前線,讓他對死亡坦然而無畏懼。同時,他沒什麼崇高的追求和理想,也沒想過名留青史。

  他活得從來隨心所欲,這世界上,也沒有誰是非他不可,有時會有自己不過是太空中一粒浮塵的寥落感。

  他心知自己對祈言的意義,相反,祈言對他來說,又何嘗不是?

  祈言,是那個錨點。

  那個絆著他、令他輕易不讓自己死去的錨點。

  陸封寒嗓音帶笑:「所以,要簽名嗎?在合約上籤下你的名字,按照聯盟法律,這份合約即時生效。」

  祈言簽了。

  每一筆每一划都落得慎重。

  簽完,盯著兩人並排在一行的名字,祈言不禁怔然,下意識地分辨和確認,這段記憶是真實的。

  陸封寒仿佛能看穿他的內心:「不確定是真實還是虛構?」

  祈言點了點頭。

  下一秒,他的肩膀被人扣住,連錯幾步,祈言就感覺自己被抵到了牆面上,還能察覺到陸封寒用手擋了擋,避免他的背撞上金屬牆。

  還未站穩,眼底驚訝尚在,陸封寒擒住他的下巴,不容拒絕的吻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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