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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

2024-08-23 16:53:32 作者: 蘇景閒
  祈言尚未來得及反應,陸封寒熟悉的氣息便席捲而來,充斥了周圍每一縷空氣與他的唇齒。

  太突然了。

  陸封寒行動明明顯得充滿侵入意味和不容拒絕,但動作卻是溫軟的,呼吸和體溫的熱意將無數敏感的神經末梢紛紛喚醒,甚至指尖與大腦皮層都同時泛起一陣刺癢酥麻。

  氧氣被掠奪,祈言開始感到眩暈,雙腿力虛發軟,可他正被陸封寒局限在牆面與胸膛之間,只好手攥著陸封寒的衣服,堪堪保持住站姿。

  房間裡,除星艦運行產生的白噪音外,兩人的呼吸聲纏在一處,越來越重,直到被對方的牙齒蹭過下唇,祈言微疼間低低出聲,陸封寒才驀地停下動作。

  手掌覆在祈言腰側,額頭相抵,輕輕蹭過祈言的鼻尖:「感覺到了嗎?」

  陸封寒的嗓音沙啞,帶著某種難以描述的性感,說話時泄出的氣音還未平復,盡數撩在祈言的耳膜上。

  祈言嘗試發出聲音,才發現自己的嗓音也跟陸封寒如出一轍,「是真實的。」

  不是虛構,不是想像,一切都是真實發生。

  陸封寒手指蹭過祈言的下唇,輕揉了兩下:「疼了?」

  明明是一個再簡單不過的動作,被這人做起來,卻多了些別的意味。

  祈言「嗯」了一聲,別開視線:「有一點疼,痛覺好像比平時要敏感。」

  真是要命。

  陸封寒清楚祈言向自己描述感受的習慣,但這一刻,陸封寒不得不調起大半的自制力,以抵禦某種不文明的心理活動。

  他提起話題,轉移注意力:「一年前我們簽的那份合約,還在勒托的房子裡?」

  祈言順著他的話回憶:「對,當時來不及回去拿,只來得及在剝離破軍的數據核時,將那台光計算機清空。不過我裝合約的密碼盒是用液態複合金屬做的,防護等級非常高,就算房子被炸毀,密碼盒也不會壞。」

  聽見「液態複合金屬」幾個字,陸封寒立刻想起祈言在勒托時用的那輛堪比陸上裝甲的懸浮車。

  像是知道陸封寒想起了什麼:「懸浮車和房子還有那些藥,都是白塔準備的,他們擔心我出意外。」

  祈言又順帶提及,「vi型治療艙的發明者住在我附近,白塔在實驗階段出產了幾台,我在勒托,就放了一台在我身邊。在我們去星港的路上,我遠程開啟了隱藏模式,除非我解除,否則它就是一件沒什麼實際用途的笨重家具。」

  當時雖然時間緊急,但祈言將需要處理的事都處理好了。

  陸封寒想起以前每天接送祈言上學放學的時光:「嗯,等把勒托搶回來了,我們可以繼續住回去。」

  最初他對祈言打消疑慮,就是因為那台治療艙。

  全聯盟公開的信息里都只有四台,第五台不會無緣無故地出現在祈言的臥室里。

  只不過他沒料到,他的僱主會是y,白塔的首席。

  「好,」祈言唇色還有些紅,他想到什麼,「我們還可以邀請伊莉莎和奧古斯特做客,他們很好奇我在勒托住的地方。」

  「還有要邀請的人嗎?」

  「有,我還想邀請加米葉、穆青和曲清茗,他們都是我在白塔的鄰居,和我住得很近。」祈言比劃著名解釋,「白塔在礁湖星雲一顆不大的行星上,建造之初,將功能區域規劃得非常完善。我所在的那一片居住區,有七棟房子,不過曲清茗常年不在白塔住,我很少見到她。」

  白塔對大多數人來說,都是十分隱秘的存在,即使陸封寒是軍方准將,依然知之甚少。

  他沒有過多打探,只關注祈言以前的生活:「有沒有跟你同齡的人,像葉裴或者蒙德里安、夏知揚他們那樣的。」

  「很少,奧古斯特和伊莉莎都比我大三十歲左右,穆青比我大二十一歲,曲清茗比我大十九歲。我以前遇見過一個只比我大五歲的女生,叫許寧,因為對同一個課題感興趣,我跟她在交流會上說過話,不過我沒能跟她成為朋友。」

  陸封寒敏銳地察覺:「出了意外?」

  「對,她有一次離開白塔,去梅西耶大區的一個實驗室提取實驗數據,回程途中被反叛軍截殺。那時她排在黑榜的第二十九位,剛成年。」

  祈言聊了他在白塔的實驗室,聊了花園裡培育出的顏色造型都很奇怪的花,聊到了加米葉在做實驗時的怪癖……


  從對話中,陸封寒窺見了祈言從前的生活。

  他有傾力要做的事,生活雖然單調,但很有趣。他沒有同齡的朋友,這讓他在初到圖蘭時,於人際交往顯得笨拙,但那些年紀比他大許多的長輩,讓他在年少時就逐漸形成了模糊的信念,才會對圖蘭的校長說出,有些事,就算隨時會死,也不能不去做。

  祈言瞥了眼自己剛剛簽下的那份合約,眼中的光微爍:「將軍,跟我在一起,會不會很無趣?」

  他才成年不久,白紙一般,在面對一段感情時,會有些患得患失。

  陸封寒不答反問:「跟我相處時,你會不會覺得我很無趣?」

  「當然不會,」祈言立刻搖頭。

  相反,在和陸封寒相處時,他覺得非常有意思,對他來說,陸封寒帶有獨特的引力場,無時無刻不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每一處細微——肋間心臟的跳動,手掌乾燥的溫度,挑唇時的不太嚴肅,都讓他想要反覆探究觀摩、不斷接近。

  陸封寒給出答案:「你要相信,我跟你是一樣的。」

  接著,他喚了一聲「破軍」。

  破軍似模似樣地模擬了三聲敲門的動靜:「我進來了,希望沒有打擾到你們。」

  陸封寒指指兩人簽了名字的紙張:「掃描這份合約,存一份電子檔在你的數據核里。」

  「好的將軍,樂意為您效勞,我保證不看這份合約的內容。」破軍不忘自吹自擂,「除非我啟動自我分解程序,否則,星網的數據流存在,我和數據核中的所有數據都不會消失。」

  破軍思考幾秒:「從這一方面來說,我令這份合約變得更加浪漫,當然,我的存在也很浪漫。」

  兩天後,維因和杜尚率先回航,梅捷琳和龍夕雲則在八月三號回到了艦隊駐地。

  大步走在通道里,梅捷琳摘了手套,思來想去:「破軍,你在嗎?」

  破軍的聲音出現:「梅捷琳小姐找我有事嗎?」

  「你看看我有沒有什麼變化。」

  幾秒後,破軍回答:「您有很多變化,一周不見,您的體重增長了1.5公斤,腰圍增寬一厘米,您的頭髮也有所變長。」

  梅捷琳立刻忘了自己剪瘸了的公主切,驚道:「我重了這麼多?我不該找你聊天的,沒人告訴我、我不知道,那我就沒變胖!」

  破軍:「您的行為有一個成語專門描述,自欺欺人。」

  梅捷琳:作為一個人工智慧,你沒必要懂這麼多。

  大步走進會議室,梅捷琳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撩了眼亮起的星圖,一眼認出:「中央行政區打架了?」

  陸封寒:「沒錯,三小時前,聶將軍調兵,從反叛軍手裡搶回了薩伏伊星。」

  梅捷琳身體微微前傾,更近地看星圖:「薩伏伊?成立日後第四天被反叛軍占了的那顆行星?中央行政區的駐軍終於出息了。」

  雖然身在前線,少有人提及中央行政區的情況,但多數都如梅捷琳一樣,哪月哪日被反叛軍奪了哪一顆行星,心裡記得清清楚楚。

  只是身在戰場,那些太過憤怒、易感情用事的心緒,就不用時常掛在嘴邊了。

  維因開口:「倒不至於終於出息,這半年裡,差不多搶了五顆行星回來,還打了幾場仗,從反叛軍的虎口邊護住了不少。有這個成績,已經不容易了,各行政區的駐軍以往開槍的機會都不多。」

  梅捷琳話里很嫌棄:「反叛軍可不會體諒他們平時摸槍摸得多不多。」她轉了口風,「不過讓駐軍那群弱雞對上反叛軍,確實吃虧。」

  反叛軍是完全的軍事化社會管理模式。

  每一個人出生後,會被集體撫養,再長大一點,會開始分工。聰明的人單獨培養,面向科研及相關方向,普通人部分進行社會必要的基礎工作,另一大部分則會往軍隊輸送。

  在梅捷琳看來,反叛軍所有底層的人存在的目的,就是為了供養金字塔頂尖的人,一如蟻穴的分工。

  這樣的社會結構下,「人」根本不能算作「人」。底層的人,充其量只是工具,中上層的人,最多也只高級一點——算是智者的工具。

  她問了正事:「指揮,今天開會主題是什麼?」

  陸封寒:「主題是聊天,不過你來得晚,維因他們聊天的勁頭已經過了。」


  梅捷琳瞪大眼睛,後悔莫及:「我就不該在房間裡反反覆覆照十分鐘鏡子!」

  聊天就真的是聊天,巡視星域這種事非常無聊,來來回回見到的除了自己的副官還是自己的副官,所以回來了,開會一起聊天,罵罵自己遇見的殘兵,叨叨碰見的糟心的隕石帶,有助於身心健康,是遠征軍的常規節目。

  杜尚沒配合梅捷琳再聊一場的意思,詢問:「副主題是什麼?」

  陸封寒回答:「洛倫茲反映說,信號基站該排查故障點了,照例,每個人分一部分,自己去或者派人去都可以。」

  太空軍遠程通訊需要藉助基站的信號傳輸,正使用的、備用的、用來迷惑偽裝的,基站點非常多,位置隱蔽,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檢查一遍。

  很快,星圖上亮起無數基站點,按照所在區域,共被分為了六部分。

  陸封寒指節叩了叩桌面:「b區已經被埃里希領走,昨天就出發了。剩下的五個區里,你們先分,剩下的是我的。」

  這任務沒做過百次也有幾十次了,梅捷琳幾個都不客氣,不到十秒就分完,還把最遠的一塊區域留給了陸封寒。

  陸封寒習慣了他們的德行,將e區收到了手裡。

  梅捷琳多問了幾句:「指揮,你親自去?」

  「不然?」陸封寒撩起眼皮,「你們還能在巡視時到處晃晃,我待在指揮艦上,哪扇窗外亮著幾顆星星都一清二楚。」

  梅捷琳眼珠一轉,又問:「您和祈言一起?」

  等陸封寒肯定了她的猜測,梅捷琳自覺看穿了自家指揮的目的——

  一邊工作一邊約會,二人世界,多好的培養感情的機會!

  指揮,看不出你這麼有心計!

  梅捷琳雖然沒全對,但也確實猜中了陸封寒的幾分心思。

  指揮艦上人來人往,兩個人才在一起,單獨相處的機會太少了,憋得陸封寒心底火氣一陣一陣往上冒。

  這次用的是改裝過的偵察艦,偵察艦隱蔽性高,開啟隱形模式後,不容易被雷達掃到。

  兩人在駕駛艙坐好後,操縱台的指示燈逐漸亮起。

  破軍出聲,十分體貼:「請問需要我開啟代駕模式嗎?」

  陸封寒單手握著操縱杆:「從現在開始,你可以假裝自己不存在。」

  「好的將軍,」破軍毫不玻璃心,「需要我時,您可以叫我的名字,除此之外,我會假裝不存在。」

  操縱著偵察艦飛入航線,見祈言正翻看操縱系統中存儲的駕駛手冊,陸封寒開口:「要是感興趣,下次我可以在模擬駕駛艙里教你怎麼開,上手之後,就能在太空里試試。」

  說完,直接邀請,「手要不要過來握著操縱杆,體驗一下?」

  祈言才看完手冊,遲疑:「可以嗎?」

  「怎麼不可以,我在,不會出事故的。」

  祈言這才把手遞了過去。

  金屬操縱杆上還有殘餘的體溫,祈言剛握上,手背又覆上了陸封寒的掌心。

  粗糲的薄繭蹭過,很癢,讓他連後頸都泛起了一種刺麻感。

  他淺淺意識到,自己對陸封寒的觸碰,好像確實比以前敏感了許多。

  「對……就是這樣,按照顯示的航線往前。」

  在兩人的操縱下,黑灰色的偵察艦緩緩遠離了懸浮在太空中的龐大艦群,猶如深海中的一葉孤舟。

  祈言逐漸被舷窗外的景象吸引。

  體積巨大的隕石,未知年代的金屬殘骸,遙遠閃爍的恆星……

  而這一切,都讓人更深地意識到,自己是如何渺小的存在。

  與此同時,心裡會湧起強烈的孤獨感,但因為身邊人的存在,這種空洞般的孤獨又很快被填滿。

  陸封寒忽地開口:「我是故意的。」

  祈言轉眼看他:「什麼?」

  「故意領這個任務,故意只帶你一起。」

  陸封寒毫不遮掩地剖析自己的意圖,「心理學上稱,當兩個人身在茫茫的太空中時,因為遠離族群,加上危機四伏的不穩定環境,會產生相依為命的情緒。這種環境和產生的情緒可以刺激彼此間的情感。」

  祈言聽過這種說法。他仔細從登艦開始回憶了一遍,發現確實是這樣的,又好奇:「將軍,那你被刺激到了嗎?」

  陸封寒雙眼直視正前,軍服外套的金屬扣一粒沒系,制式襯衣也散著領口,鋒利銳氣混合著荷爾蒙的氣息,絲絲縷縷地逸散出來。

  操縱台的光映在他臉上,從祈言的角度看,自額頭到鼻樑,覆著一層微光,讓他的側臉愈發顯得稜角分明,線條硬朗。

  正當祈言看得一秒出了神,陸封寒視線依然直向前方,卻捏攏祈言的手指,放到唇邊,輕輕咬了咬白細的中指指尖,嘴角一勾:「你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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