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父母病故後，除了老家年邁的奶奶，親戚朋友都怕弟兄倆上門求助，紛紛避之不及。
剛成年的秦陽，不得不以優異的成績從高三輟學，加入送外賣大軍，用尚未成熟的肩膀，硬擔起這個破敗的家。
起早貪黑，節衣縮食，拼了全力才把弟弟送進全縣最好的小學。
為的就是他以後能出人頭地。
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弟弟也很爭氣，勤快踏實，刻苦學習，成績一直拔尖。
這麼懂事，怎麼可能跟同學打架？還到了請家長的地步。
掛斷電話，秦陽心亂如麻，再沒有吃瓜的心情了，趕忙穿上外賣工裝，拿起電瓶車鑰匙，打開門噔噔噔往外跑。
下到二樓，剛好跟抓狂的男房東對上眼。
這傢伙頭髮凌亂，雙目布滿血絲，面部猙獰可怖，哪還有平日裡的穩重？
秦陽不由的放緩腳步，有些尷尬的笑笑，微抬右手晃了晃：「嗨…」
「哎呀！」
男房東看到秦陽，氣急敗壞的一跺腳，背過身去，沒臉見人了！
秦陽識趣，趕緊離開，來到院子裡，騎上電瓶車，直奔學校。
外面大雪紛飛，寒氣刺骨，輪胎軋著積雪咯吱作響，稍微快點都打滑，只能雙腳耷拉著地面，維持平衡，艱難前行。
前方紅燈亮起，秦陽輕捏剎車，雙腳撐地等待。
並排停著一輛大排量摩托，臉凍的通紅的綠毛騎手拍了拍頭上的落雪，朝后座的同伴喊：「聽說沒？出新遊戲了，叫《復活》，全息設備艙，不光沒有宣傳過，而且還有點奇葩！」
戴發箍的同伴甩甩腦袋：「怎麼奇葩了？遊戲裡能嘿嘿？」
「你特麼早晚得死在這上面…遊戲說能改變人生你敢信？不過有要求滴，只限十八到四十五周歲，並且殘疾人、心臟病和高血壓等不得進入，是不是很奇葩？」
「反向營銷唄，能不能在遊戲裡嘿嘿？」
「那特麼誰知道？不過設備艙是真貴，一套一萬五！這不坑爹嗎？吃相這麼難看，肯定沒人玩…」
秦陽擔憂弟弟，耳朵聽到這些無關緊要的內容，自動被大腦過濾掉了。
紅燈轉綠，他輕扭電門，眯著眼睛，迎風冒雪的前進。
十多分鐘後，終於趕到學校門口，剛停好電瓶車，門衛就跑出來驅趕：「這裡是貴族學校，不許送外賣，奧特！」
「大叔，我是學生家長，來處理事情的。」秦陽卑微的解釋。
當初求爺爺告奶奶，歷盡千辛萬苦，才送弟弟進來，他敢得罪誰啊？
「呵，你是家長？」門衛打量著穿外賣工裝，電瓶車上帶餐箱的青年，嗤之以鼻，「那我就是校長！趕緊奧特！」
這時一輛白色SUV飛馳而來，還未到，就「嘀嘀」的鳴笛，姿態不可一世。
秦陽認得這車標。
得幾十萬。
門衛扭頭一看，滿是皺紋的臉上迅速變化，堆起誠摯的笑容，同時按下開關，電門咔咔開啟，豪車徑直進入。
那一瞬間。
秦陽隔著車窗看到車主，滿臉橫肉，留著油光滑亮的大背頭。
「看到了吧？這才是家長！就你這樣的？奧特！」門衛指著車尾燈，再次驅趕。
作為外賣騎手，這種事經歷太多了，秦陽不跟他爭論，掏出手機聯繫班主任。
雪花飛舞。
被寒風一卷，直往脖子裡灌，冰冷徹骨。
見班主任真打著黑傘走來，門衛詫異了，可依然不屑，就算是家長，也是個送外賣的家長，有什麼了不起？
看到秦陽這身行頭，班主任先一愣，接著眉目間湧出嫌棄，但還是語氣冰冷的給門衛說明了情況。
這才開了門。
第一次單獨進宏偉的校園。
秦陽有些緊張。
小心踏上辦公樓的台階，輕輕跺腳，仔細拍掉身上的積雪後，才走進辦公室。
「這是秦小文的哥哥。」班主任淡淡說一句，便摘下金絲眼鏡，擦拭上面的水霧去了。
「哎呀，這麼大雪還體驗生活？不簡單！」翹著二郎腿的中年人立刻起身，伸出右手迎上去。
身上的棕色風衣款式帥氣，面料高檔，價值不菲。
旁邊滿臉橫肉的大背頭也笑眯眯的走來。
秦陽一愣。
這不正是剛才的豪車車主嗎？
巧了！
趕忙笑著伸手：「小老百姓，要養家餬口，不是體驗生活。」
弟弟就在那，雖然狼狽，但人家態度好，自己應該禮貌，這是做人的基本原則。
哪知風衣男眉頭一皺，突然縮回即將握住的手，把秦陽晾那，看向班主任：「不是貴族學校嗎？咋還有窮比呢？」
本以為在這上學的家庭都非富即貴，還想藉此機會搭上新業務，如果真成了，小孩子鬧些矛盾算什麼？
我尼瑪…碰到個魚目混珠的玩意！
浪費感情。
那還給毛線臉啊？
「啥玩意都要？現在學校這麼飢不擇食嗎？」大背頭也是一秒變臉，雙手背後，盯著秦陽譏諷道。
「你們自己談吧！」班主任戴上眼鏡，嫌棄的瞥了兄弟二人一眼，置身事外了。
秦陽咬著嘴唇。
自己談？
這倆人像是好好談的嗎？
自己被羞辱沒什麼，早都習慣了，可弟弟都看著呢，他那么小，萬一留下陰影…
但這種局面，除了無力就是無奈，最後也只能尷尬的縮回手：「怎麼回事？」
「怎麼回事？」風衣男冷笑，「秦小文霸凌我兒子，導致他身心都受到了極大傷害，說吧，咋辦？」
說完掏出高檔香菸，散給班主任和大背頭，自己叼嘴上一根，斜眼輕蔑的看著秦陽。
秦陽咬了咬牙，裝作沒看見，低頭問弟弟：「是這樣嗎？」
「不是。」秦小文摳著手指，滿臉委屈，「我在學習，他們非要我傳紙條給蘇小晴，我不想，就打我…」
十歲的他懂事了，能看出哥哥正遭受的屈辱，想反抗，可家裡這麼窮，跟誰都碰不起…
看著弟弟紅腫的臉頰，脖子上的抓痕，還有衣服上凌亂的腳印，秦陽深吸口氣，沉聲問道：「什麼時候，在哪打你的？」
「吃完午飯，在教室。」秦小文聲音很小。
「你放屁！」罵聲炸響。
秦陽扭頭。
見一個膀大腰圓的胖男生坐在窗邊，全身名牌，翹著二郎腿，下巴高揚，鼻孔看人，宛如睥睨眾生的上位者。
見秦陽看來，胖男生指著秦小文：「是他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總騷擾蘇小晴，我倆看不過去，勸一句就揍我們，看給我打的！」
伸開手掌，上面微微泛紅。
「是他！是他！就是他！」旁邊的高個男生指著秦小文，嘴快的堪比潑婦，「霸凌我們！」
兩人氣勢洶洶，渾身上下卻沒一處損傷，跟秦小文的慘狀完全不同。
誰說謊再不明顯不過了。
可班主任就視而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