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到提瓦特的這二十年,對於習慣於前世和平生活的白木勝來說,並不好過。
例如,在他十一歲時,他的劍術老師領他外出修行,和海亂鬼拼了個兩敗俱傷。
那是白木勝第一次殺人,他清晰的記得,滾燙血液噴進了眼睛裡的疼痛,以及刀刃穿過人體內臟時,刀柄上那令人感到噁心的手感。
自那以後,他不再修習劍術,甚至連劍都沒辦法握住。
又例如,在他八歲那年,負責教授他稻妻歷史的巫女與一位幕府軍武士相戀,還俗去過普通的農家生活。
然而,在他十歲的時候,他又見到了這位「老師」,老師破破爛爛的,分散在一片半人高的麥穗地里,看不出一點曾經端莊大氣的模樣。
兇手正是那位幕府軍的武士,那人染上了賭博,將巫女賣給了賭場的老大就跑路了。
巫女就這樣在地獄中度過了一年,而後用最悲慘的方式離開了這個殘酷的世界。
難道白木勝是個災星,容易剋死周圍親近的人?
不,是在這個國家,這樣惡劣的事情比比皆是,這點小事甚至上不了天領奉行的公務桌。
人命如草芥,想要活下去就已經拼盡了全力,更不要說追求那難以企及的「永恆」。
當然,如果苦難是永恆的話,那麼稻妻確實是一個永恆之國。
白木勝自認為已經看透了世間的苦難,已經沒有什麼能讓他這一顆古井無波的心為之驚駭。
即便如此,當白木勝看到營地內的慘狀時,他還是愣住了。
營地中的木架子上,掛著兩人,從戴著的絲巾看,一個是冒險家,另一個似乎是商人。
那個冒險家,大概也就十六七歲的樣子,四肢早就不翼而飛,一根鋼管從下穿到上,錯雜的暗紅色軟管混著黃色綠色的髒污被吊在空中隨風擺動,一些從冒險家的口中流了出來……
那營地中心小火慢燉的是什麼?
白木勝不敢笑。
至於那位商人,白木勝看不出她的年齡。
她的手被釘在木架上,腳踩在自己的頭上,身上遍布被野獸啃咬的痕跡,上半身已經看不出人樣了……
如果撒旦喜歡抽象藝術,他看到此情此景一定會笑開了花。
白木勝的胃酸翻湧,手中的劍都差點拿不穩掉在地上。
就在這時,他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背後襲來。
他迅速轉身,揮劍擋住了攻擊。
那是一支無聲的袖箭!
那野伏眾見偷襲不成,立刻從腰間抽出了刀,對著白木勝突刺而來,
白木勝一個側身躲過劍刃,手中劍橫掃而出,只差一點便能將那人一劍梟首,
那人也是及時的收回了劍身,堪堪要擋住白木勝的攻擊。
於是,白木勝稍稍偏轉了劍身的軌跡,轉而向下一記袈裟斬,順勢砍下那人的一條手臂。
趁著疼痛還沒湧上,那人連忙向後退了幾步,對著營帳內大叫道
「靠,你們幾個快點,我頂不住了!」
白木勝自然不會放過這一機會,腳下發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再出一劍,砍斷了野伏眾的一條腿,而後反握劍柄,對著那人哀嚎著的喉嚨狠狠的刺了下去。
營帳內的那三人這才凌亂著衣裳沖了出來,二話不說,拔出刀就是一陣亂砍。
白木勝眉頭緊皺,向後移動幾步,卻沒想到有兩人的劍刃擊打在了一起,兩柄武士刀就這樣被振飛了出去,還恰巧誤傷了最右邊的第三人。
難道幕府軍現在徵召的武士,都是這種水平嗎?
白木勝沒時間替九條裟羅感到悲傷,趁他病要他命,壓低身體欺身上前,一劍封了一人的喉,借勢一個側踢,腳尖狠狠的嵌入了旁邊那人的根,
又趁他嗷嗷叫的時候,對著他的中軸就是一記正蹬,靠著這股反作用力恰恰好躲開了第三人的追擊。
手中的劍再次閃過,第三人還未能回過神來,已經變成了白木勝的劍下亡魂。
一劍補了在地上疼的打滾的野伏眾的刀,白木勝不安的掀開營帳的幕布,走進了營帳里。
營帳內,只有一盞昏黃的燈勉強可以提供照明。
借著微弱的燈火,白木勝看到了一個被綁在椅子上的女孩。
她的身上遍布大大小小的傷口,每一寸都覆蓋著髒污,手筋腳筋顯然已經被挑斷,瞳孔灰白且無神,眼瞼還有殘留的蠟滴。
她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散發著濃濃的死氣,聽到白木勝的腳步聲,她沒有任何的反應,似乎在已經放棄了 掙扎。
白木勝並未放下警惕,隔著幾步遠問道
「你是誰?」
女孩沒有回答,白木勝只能先用劍挑斷了她身上的繩子,將外套丟給了她,然後開始搜查營帳。
營帳內有不少用於消炎的藥品,還有箱裝稻米和小麥,以及一些數額不等的摩拉。
白木勝將這些物品全存到了系統空間裡,卻發現自己的褲腳被輕輕的拉動了。
原來是那小女孩,四肢並用的爬了過來。
「有什麼事嗎?」
白木勝把聲音放低,生怕驚嚇到她,
她看上去很虛弱,費力的指著營帳外,用幾乎聽不清的嘶啞聲音問道
「……姐……姐?」
白木勝這才想起來,與那位冒險家和商人一同遇害的,還有商人年幼的妹妹。
看著女孩臉上麻木的表情,白木勝的心中無比糾結。
告訴她真相?這對她似乎太過殘忍。
隱瞞真相?她早已經過了能被糊弄過去的年紀。
猶豫只是片刻,白木勝不自覺的用手摸著耳垂,側過頭,用平靜的語氣回答道
「你的姐姐很好,她已經被送去稻妻城做緊急治療了,我也會把你送過去和你姐姐團聚。」
聞言,那女孩的臉上終於有了一絲釋然,說道
「求……求你……」
白木勝聽不清她的聲音,只能蹲下身,從腋下將她瘦弱到幾乎沒有重量的身體抱起。
「你說,我在聽。」
小女孩附在他的耳邊,這下白木勝終於聽清了她要說的話。
「求求……求你……殺……了我……」
白木勝再次陷入了沉默,身體和思緒好像被鎖住,遲遲不能理解小女孩話中的含義。
這世界,已經如此魔幻了嗎?
不知過了多久,白木勝長嘆出一口氣,
「既然……你已經決定了……我成全你。」
從系統空間中取出一張咒符,白木勝將它貼在了小女孩的額頭上,輕輕念出禱詞
「申告白辰,鎮魂之由,允我作祝,
苦痛為露,天明當消。
歸去燈引,魂渡今生。」
小女孩的眼角落下一滴淚水,白木勝不忍看到,
「鳴神大社的神櫻樹會指引你回家的路,宮司大人與將軍大人會賜予你真正的永恆……」
「在雷鳴的神國中安眠吧……」
「晚安了,小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