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清晨,左禪被凍醒了,哪怕他身上披著厚厚的毛皮斗篷。
左禪起身原地跺了跺腳,那種麻木的感覺略有減輕,便走向已經熄滅的灰燼。
那道源獸燻肉和不知名內臟黏連在一起,不過索性是熟了。
左禪將肉塊逐個取下,拿樹葉包裹起來,又從獨行獸身上割下一小塊皮毛裝上,最後揣在了懷裡。
想了想,他將獨行獸後背的整片鱗甲也割了下來。剔除多餘的皮肉,將鱗甲纏在了腰上。
一來是起到防護作用,二來這鱗甲拿回去可以兌換軍功。
在前哨站,不同的源獸身體部位可以兌換不同的軍功,這頭獨行獸鱗甲軍功不高,但是會有五百銅的獎勵。
左禪渾身上下總共也就九十九銅的家產,這份鱗甲足可以讓他在蘭亭兩個月不愁吃喝了。
收拾完畢,左禪再次向著北方進發。
正午,頭頂的太陽被雲層稍稍遮蔽了一些,此時左禪已經走出了森林。
他在一處填滿了小型源獸屍體的低洼處看了好久,確認裡面沒有新鮮的肉可以採集之後,轉身準備離去。
「小兄弟,來了為何不進來啊?」
身後的聲音讓左禪停下了腳步。
身上的斗篷完美得遮擋了他顫抖的雙手。
將頭壓低了許多,左禪轉身便看到了站在源獸屍體上的男人。
小眼無眉,裡面是麻布衣裳,外面包著一層又一層源獸皮毛。
左禪不說話,倒是這男人自來熟的張口道:「身上也是背著案子的?來這的都是這樣的,小兄弟別擔心。」
一邊說著,還一邊做出邀請的動作。
「離了這地界,方圓幾十里可是連休息的地方都沒有嘍。」
能休息?左禪雙眼一亮,想到了之前李元告訴自己的事情。
有些在天元五國犯事被通緝或者被撥除元力的人中流傳這一件事:迷霧森林之外,源獸地界之中,有【狗窩】。那不是真的狗窩,是無家可歸之人的樂土。
實際上是什麼樣子李元也不知道,他是在他老子和別人談生意時偷聽到的,當個樂呵講給了左禪聽。
現在這情況,左禪覺得自己遇上了【狗窩】,不去看看他心裡刺撓。
表面上不動聲色來到男人身邊,斗篷下則握緊了短匕。
男人看到左禪過來,自覺地開始引路。
錯亂的源獸屍體之下隱藏著一個一米左右直徑的坑洞,兩米來深。
左禪隨著男人跳下來才看到這坑洞側面還有一個黑黝黝半人高的洞。
男人點著火把在前面引路。
「我叫趙大,是這裡的看門狗,也就是守門的。你剛來還不熟悉,我給你簡單說說咱這【狗窩】的規矩。」
趙大貓著腰慢慢走著,說話聲卻停了。
左禪從懷裡摸出十個銅幣,遞給了前面的趙大。
用手指捻了捻,趙大繼續說著。
「這狗窩裡呢,攏共就三種狗,獵狗、哈巴狗、流浪狗。獵狗是這狗窩的打手兼護衛;哈巴狗是這裡的商販,賣啥的都有,回頭你可以好好逛逛,只要你能付得起代價;流浪狗就是那些沒有元力也做不成哈巴狗的人。」
「在這狗窩裡,你只要不惹事,就能湊活過,但是你要是怕事,一天都活不下去。」
「那你呢?」
「我啊,我是獵狗,我們這些獵狗輪流來做這看門狗。你懂的,人手不夠嘛!」
趙大回頭對著左禪笑了笑,在這逼仄的地洞裡顯得有些詭異。
再往前,則寬闊了許多,兩邊的洞壁上相隔不遠便有一盞油燈。趙大將火把插在一旁,向前一指。
「再往前就是【狗窩】,我還得在這待一陣子,小兄弟你自己過去吧。」
左禪順著他手指的方向走去,趙大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有啥問題報我名字啊小兄弟,好使。」
左禪回頭又遞給趙大二十銅幣。趙大樂呵呵地接過,拿起火把又朝來路走去。
沿著傾斜向下的地洞走了約莫半個小時,轉過一個拐角,突然傳來了一陣嘈雜聲。
「一級源獸心臟批發了,一個只要二十銅!」
「三級源獸眼珠,三級源獸舌頭,走過路過不要錯過,難得一見的美食了!」
……
越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左禪找了個沒人的空地坐了下來。
就這短短十幾米的路,左禪都不知道自己捅了多少人,短匕上的血還在滴答滴答的落著。
真是名副其實的狗窩,一個比一個像人,但幹的事是一個比一個狗。
有借著打招呼把手往左禪懷裡伸的,有擦肩而過但往左禪屁股上摸一把的……
敢碰他的都挨了一刀。
左禪還沒坐穩,前方便來了一批人。領頭之人長得還沒左禪高,但比左禪寬了許多。
旁邊還有人一邊帶路一邊指著左禪。
「馮哥,就那個小子,我看著他從門口來的,絕對是新人。我不過就給他順了順胸口火氣,他就給了我一刀。」
那馮哥走到近前,讓手下小弟們把左禪圍了起來。
「小子,來當流浪狗的?懂不懂規矩?」
馮成是這裡的獵狗,自然能看出來左禪身上沒有元力。在這狗窩裡,沒有元力的就是哈巴狗和流浪狗,但是哈巴狗要麼冷傲孤僻,要麼阿諛奉承,哪像他似的。
披著個斗篷,走一路還捅一路。
左禪聞言抬頭,看著馮成那格外茂密的鼻毛,心裡想著這禿子頭上的毛不會都長鼻子裡了吧。
馮成哪知道左禪在想什麼,直接命令手下的小弟把左禪架了起來。伸手就往左禪懷裡摸。
「你傷了我的人,在這地方買藥可是很難的。馮哥我也不難為你,給一百銅幣這事就過去了,咱就當交個朋友。」
他嘴上說的客氣,手上倒是一點沒停。直接把左禪懷裡的銅幣摸了出來。
數了數,六十九個,不夠。
馮成把左禪身上的銅幣往懷裡揣,正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被架起來的左禪不樂意了。
六十九銅!我所有的身家!你往自己懷裡放!
觸發暗裔,再從虛無中閃出。
左禪握著短匕直接往馮成腦袋上送。
馮成看著莫名其妙掙脫的左禪,急忙運轉元力,一道勁風打在左禪身上,將他打飛出去。
身子撞在後面的牆壁又掉下來。
「小子,你倒是挺狠,但是沒用!」
馮成過去給了他兩腳,自顧自走了。身邊小弟們則是一擁而上,對著左禪拳打腳踢。
人們散開後半晌,恢復過來的左禪擦了擦嘴角的血,又撿起了掉落的斗篷,提著短匕想要追上去。
「我要是你,就不會那麼做。」
邊上的哈巴狗突然出聲。
「這地方雖然是狗窩,但是獵狗們定了規矩,不能殺人。而且那傢伙是獵狗,你這個連元力都沒有的,是找死嗎?」
左禪扭頭看著他,倒是安靜了下來。
「為什麼跟我說這些?」
「我缺個小哈巴狗,你是新人,在這底子算乾淨。」
那男人說著,看向了左禪,指了指身後。
「跟我來!」
看著男人的背影,又看了看已經消失在眼前的馮成等人,左禪扭頭跟上了這奇怪的男人。
左禪也不明白怎麼回事,自從那晚鄭雲被帶走,他就變得暴虐了起來。
不然按照往常,他來這狗窩早就先找個地方躲起來了。
從心嘛,不丟人。
那男人帶著左禪走進後面巷子裡,打開一扇小木門,走了進去。
裡面陳設簡單,一張床,一把椅子,還有個桌子。
男人坐在椅子上,手在前方畫了個半圓。
「隨便坐。」
左禪直接就坐在了床上。
男人嘴角抽了抽,說道:「柳葉刀,是這狗窩的哈巴狗。」
「左禪。」
「小左啊,你是個當哈巴狗的苗子,看看你這不要臉的勁頭,多棒!」
左禪也不理他,甚至直接躺在了床上。
雖說就是個木板,但比他在野外天為被地為床可舒服了許多。
柳葉刀看他不願多說,開門見山道:「你那是獨行獸的鱗甲吧,開個價,我收了。」
原本柳葉刀不想插手,畢竟這狗窩裡雖然不能死人,但是活著綁出去死在外面的可是不少。
但是他看到了左禪腰間的鱗甲。他對源獸那可是太熟悉了,這獨行獸的鱗甲他想要好久了,也在這狗窩懸賞過好久,可始終沒有拿到。
單人面對獨行獸的,這狗窩的獵狗都折了三個,多人的連獨行獸影子都見不到。
左禪抽出腰間的鱗甲扔給柳葉刀。
「我要這間屋子,外加兩百銅。」
「可以!」
「不行的話一百銅也……嗯?」
左禪看著對面坐著的柳葉刀,柳葉刀也看著左禪。
「咳咳,我要現在就看到!」
左禪為了掩飾尷尬,加大了音量。
柳葉刀直接從屁股後邊掏出來一根棒子。一根銅幣捆成的棒子,剛好兩百銅。
「這屋子給你住,啥時候走還給我就行。」
柳葉刀捧著鱗甲,看都不看左禪,出門不知道去了哪裡。
左禪關上門,從懷裡掏出燻肉吃了起來。
【狗窩】有三條街,兩條都是哈巴狗用來買賣貨物和居住的,一條是獵狗們住的地方。
左禪在這街上晃了很久,賣了自己身上披著的毛皮斗篷,換了一件麻布斗篷披在身上,還在一個哈巴狗那裡更新了裝備。
一把苗刀。
全長僅比左禪矮一頭。
上次還沒死的時候,左禪專門報過學習班,那個學習班,五十個學生就畢業一個,左禪就是那唯一一個。
買這苗刀沒花錢,那個出售的哈巴狗需要左禪支付的代價是今晚跟著他一同出去狩獵源獸。
這苗刀跟天元大陸上的已知兵器截然不同,要不是足夠鋒利,那哈巴狗甚至都決定直接融了它打造別的兵器了。
畢竟沒有人會使用這麼長的兵器,不如長槍好使,不如短刀方便。
交代了集合時間和地點,左禪背著苗刀返回了從柳葉刀那裡賺來的屋子。
柳葉刀此時正站在門口,等著和左禪談一筆交易。
迷霧森林邊緣的湖牙前哨站重兵集結,在胡一天來到前哨站的那一天,梁志便向蘭亭發了消息,隔天便調來了兩萬兵士。
隨著兩萬兵士一同到來的,還有探親結束的魏大智,直接便被梁志編進了先鋒軍斥候營。
他一直到軍隊拔營出發都沒見到左禪和鄭雲。
這天,梁志再次找到了胡一天。在前哨站的帥帳之中,梁志焦躁不安,而胡一天則老神在在。
「胡將軍,這不是小事了,我們必須傳信國都早做準備!」
「小梁啊,你在這前哨站幾年莫非是天天睡大覺了?怎麼說出這種混帳話!」
梁志氣急,心道你都見到那傳說中的荊棘女王了,還在這這麼悠閒,合適嗎?
那是屠殺過百萬人族大軍的血與荊棘王座上的女王啊老頭兒!
「安靜點小梁,陪老頭子我說說話。」
梁志悶頭坐在下首,想著應該怎麼和其他地區要人。
不要不行啊,萬一這源獸衝過來,退到迷霧森林就等於敗了,他還怎麼回去國都。
「這次她過來不是為了開戰!」
胡一天一句話就把梁志定在了原地。
「雖然不知道她要幹什麼,但是一定不是為了開戰。這次除了她,我沒看到另外幾個王座。」
胡一天說完,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梁志則是開始頭腦風暴了。
「那幾個源獸之王互相牽制,單獨出現的王座歷史上確實沒有主動挑起過戰爭。但那是荊棘女王,這個規律在她身上不一定是對的。」
「您老說那天她帶走了一個人類,我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她現在開始對人類感興趣了,不久的將來可能會開戰?」
「最起碼是等她研究完那個被帶走的人類之後,而且這並不是絕對。」
胡一天接上樑志的話,又抿了一口茶。
梁志站起身,在帥帳里來回踱步。
這種事情是有操作空間的,他被外放到這前哨站,等都城那邊的那位氣消了自然會召他回去。
但是光溜溜地回去和帶著軍功回去,那意義可是大不相同。
之前的紅色石頭交給了國師,他可以確定國師會站在他這一邊,最起碼會站在他這邊一些時間。
可是不夠,要想推動他心裡那個計劃,還需要更有分量的事情。
而這事情,胡一天給他送來了。
「小梁啊,你怎麼做我不管,但是你也知道,我和我那幾個老兄弟,你的叔叔伯伯們,現在都在這邊境晃悠著。」
「我們等不了幾年了。」
梁志看著胡一天花白的鬍子頭髮,渾身打滿補丁的麻布衣裳,心裡覺得不是滋味。
「來人,調集一千兵馬,隨我出發!」
梁志怒吼出聲,帥帳外的值守兵士趕忙跑去點兵。
梁志看向北方,握著刀的手一直沒有放鬆。
而另一邊,柳葉刀也和左禪談好了交易,左禪按照約定時間去找了那個賣刀的哈巴狗,準備去狗窩外邊狩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