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江的兩句問話直接把唐朝定在了那裡。唐朝狠狠地閉上眼,然後睜開,還是能聽到身後南江不均勻的呼吸聲。她又暗自揪了自己大腿一爪,她不得不面對現實,這次不是夢。
唐朝其實做過很多次類似的夢,夢到自己的心意被他知道了,而且夢裡的他還回應了她的這份情感。每次做到這種夢她都不忍心醒來,偶爾被鬧鐘或他人吵醒,她還能馬上倒頭繼續睡,並且鍛鍊出了續夢的技能。總之,唐朝知道自己的大腦估計快被她洗腦成功,相信南江也是喜歡自己的。
在自己能控制的夢裡,怎麼樣都是happy ending。可現在怎麼辦,他知道了!他收到那封信了!唐朝有些恐慌,趕快調動大腦去搜索被自己封印的內存,想知道自己都寫了什麼丟人矯情的話!她當時的確是一時衝動,除了最後幾句,前面絮絮叨叨的細節她都不記得了,都被自己的大腦格式化清除了!
唐朝萬萬沒想到她寄出的一封只有收件人姓名和學校的信能被他收到。她寫那封信的初衷真的不是表白,其實就是突然清醒以後想在出國前給自己多年的心意一個有儀式感的句號。雖然當初內心深處還是有一個極小的聲音提醒過她, 「萬一他收到了你怎麼自處?!」 她並沒有為此擔心,反而想, 「如果他真的能收到,是不是說明我倆還是有點緣分?」 因為她的理科思維告訴她不必為小概率事件傷腦筋。現在,做事一向胸有成竹,謀劃在前的她大腦宕機了。
實在沒辦法,只能擺爛,裝作沒聽見、聽不懂來拖延時間。她不敢轉頭看他,因為她感覺到自己臉快燒著了,現在她的臉肯定紅的不像樣,是那種撒謊說爬樓累得都沒人相信的那種紅。
她故作鎮定地一邊爬樓一邊問, 「你剛說啥?沒聽清楚呢。對了,再上一層就到我舅舅家了。謝謝你!」 企圖把話題岔開,反正再爬幾梯就到啦。
南江一下就識破了她裝傻的伎倆,這些都多虧她那封信里回憶的過往,讓他更了解她了。以前他以為她是學習好、聰明卻單純無城府的小姑娘,結果沒想到,她的心沒有十竅也有八竅吧,彎彎繞不是一般的多。
南江一步跨兩梯,追上了她,抓住她的胳臂說: 「那我再說一遍。你寫的信我收到了,你以前的心意我也了解了,我就想問,你現在怎麼想的?」
唐朝低著頭藏起自己的臉,只把頭頂留給他,囁嚅著做垂死掙扎,說, 「誰寫信了,是別人惡作劇吧。」 在沒想好怎麼處理這件事情之前,她只能死不認帳。
聽她狡辯後,南江想,終於見識到什麼叫不見棺材不落淚了!他沒鬆手,另一隻手從外套內袋裡掏出那封信,在她眼前揮了揮,故意壓低聲音說: 「信在這兒呢,要不要幫你回憶一下?」 見她想搶信,南江趕快又把信放回口袋裡,證據得保存好。
唐朝沒想到好的說辭,不敢說話。
南江見她一直低著頭,藏著自己的臉不敢看他,本來就小隻的她感覺快縮成一團了。南江莫名就有點恃強凌弱的負疚感。他還是不忍逼她,無奈的說: 「這封信你別想否認,高中我抄了你多少作業,你覺得我能認不出你的字跡嗎?雖然這封信讓我也很吃驚,但我一秒都沒懷疑過,我知道是你寫的不是別人的惡作劇。」 他嘆了口氣接著說: 「當然,如果你一定要說這是你整我的惡作劇,那我也只能認了,就當自己這一年多的患得患失都是自己活該。」
南江不確定這一年多唐朝的心意是不是已經改變,尤其是她曾那樣言之鑿鑿的寫道: 「如果有一天我願意站在你面前,那就說明我放下了。」
南江記得,高中畢業後她只參加過一次同學會,就是大一那年春節,幾乎所有高中同學都來了。那次她沒和他說過話,只在女生那一桌。後來大大小小的同學聚會她就都沒來過。雖然大學期間有幾次見面,但細想也都是她沒預想到他會在的場合或者沒法避開的情況。也就是說,她從來就是避著他,更別說主動來找他了。而這次同學會,雖然希望她能來,南江旁敲側擊的讓她的幾位好友都問了,還利用了愛徒心切的徐老師。但在她出現之前他一直不確定她會不會來。好在,她來了,見到她,他就抑制不住的開心。可再聯想到她寫的那句話,看到她所謂放下的樣子,他心裡就忍不住罵人, 「去tm的放下!」
唐朝聽到南江說「患得患失」又突然想起他之前的第二個問句「可以撿起來嗎?」 她的心狂跳,臉更燙了,之前是臊得,這次是激動得。
她扯了扯南江的衣擺,小聲說: 「不是惡作劇。」
南江聽到她的回應,盯著他拉著自己衣擺的手,眼睛一下就亮了起來。之前看她一直逃避,南江很擔心她已經改變了心意,為了避免尷尬直接否認到底。聽到她承認了,南江所有的生氣,不滿和焦躁都安定下來,瞬間消散了。而且她拽他衣服!唐朝拽他衣服!她之前從來就沒碰過他一片衣角,不小心的情況都沒有過。一陣陣的歡喜湧上心頭。他兩手握住她的肩膀把她轉了過來,問: 「那你現在是怎麼想的?」
唐朝還是沒敢抬頭,一邊鄙視自己沒出息,一邊腹誹南江: 「這麼直接嗎?你也沒說你是怎麼想的啊?你不是有女朋友嗎?」
打住! 「女朋友」 三個字冒出來的時候,唐朝激動的顫抖的心終於平靜了下來,腦袋也一下冷靜了。
唐朝深呼吸了一下,抬起頭看著南江,也顧不上臉頰上還未褪去的潮紅,說: 「我現在怎麼想的不重要,我過去那些想法也不重要,本來不想打擾你的生活,我也沒想過你會收到那封信,你就當那是我寫給過去的自己的一封告別。對不起!再見!」 唐朝轉身就想走,忘了南江的手還抓著她的肩膀,她動彈不得。她輕聲說: 「麻煩放開,借過!」
還沉浸在喜悅中的南江被她這突然變化的節奏給整懵了,他習慣性的聽她話準備鬆手。但突然反應過來她剛那句話的意思是要撇的一乾二淨,他下意識的用力抓緊了她,不放人。
唐朝輕哼一聲, 「哎~」
南江聽到,馬上抱歉的說: 「對不起,沒事兒吧?都怪我,手太重。」 但南江還是沒放手,只是放鬆了力道。
冷靜下來的唐朝思路清晰,對南江說: 「沒關係,謝謝你送我回來。已經很晚了,你家裡人會擔心的。趕快回去吧。」 看唐朝雖說著謝意,但臉上的表情已經冷了下來,南江只好緩緩把手收回來,尷尬的插進兜里。
高中時期南江其實就有點怵冷靜看不出表情的唐朝。雖然還有很多話想問,也只能咽了回去,對她說: 「好的,那我就不往上走了,看著你進門我就走。」
唐朝點了點頭,說: 「好,謝謝。」 轉身快步往上走。
還有兩梯就到門口了,南江心裡突然就一陣焦灼緊張,總感覺她進去後,他倆又會回到一直以來幾無交集的平行線狀態。那封信給他的底氣和信心又一點點冒了起來。
唐朝最後兩步也減慢了速度,她內心的兩種情緒一直在交戰,
一個喊著: 「南江看起來明明就對你有點意思,你咋不抓住機會!」
另一個捂著耳朵,也喊道: 「她有女朋友,我不能插足她們的感情!」
「你怎麼知道他們沒分手 ,都一兩年了!」
「那如果他們是因為我分手,我更難受!」
「他們因為什麼分手是他們的事情,關你啥事兒?!」
「也許是因為我那封信?」
「如果因為一個出了國的人的一封信,寫完信後也毫無聯繫都能讓他們分手,那說明他們感情本來就不牢靠!」
「可那個女孩子特別好,特別喜歡他,勇敢熱情,和他所有的朋友都相處的很好,他們都很喜歡她。」
「那也得南江同樣那麼喜歡她兩人才能長久啊。」
「……,南江也沒有說他喜歡我啊。」
「唐朝!」南江沒忍住,叫住了她,也打斷了唐朝那幾秒內糾結的情緒。
唐朝轉頭看向南江,此時他臉上這種表情和他這個人有點違和。那是一種帶點緊張和害怕的情緒。而南江一向是從容閒適或吊兒郎當的樣子。看到他皺得緊緊的濃眉,眼裡寫滿不安。唐朝面對南江時總處於不在線狀態的勇氣,竟然晃了出來。
唐朝遲疑的問出: 「你女朋友知道那封信嗎?」
南江在幾乎同一時間問到: 「你現在有男朋友嗎?」
「沒有!」
「沒有!」
兩人再次異口同聲,聽到彼此想要的答案,兩人都放鬆下來,為兩人的默契偷偷的開心。
南江一開始還以為她問的是和自己一樣的問題,所以直接回答沒有。慢半拍的反應過來她問的是什麼意思後,挺意外她以為自己有女朋友,於是進一步解釋道, 「我沒有女朋友。信只有我自己看了,沒讓別人看,誰也沒給看。」
唐朝開心起來,眼睛都笑彎了,這個驚喜太大了!不過女朋友是怎麼回事。
唐朝已經站在舅舅家門口了。她指了指門,示意南江她要進去了。南江吃了定心丸,也不再磨唧,說: 「好,快進去吧,一會兒手機聯繫。」
唐朝開門進去後,在關門的一瞬給南江揮手。南江開心的轉身,三步並作兩步的躍下樓去,感應燈趕不上他的速度,腳下差點踏空。南江卻還是好心情的哼起了曲子,心花怒放都無法表達南江現在的心情。
而唐朝,關上門後,也馬上捂住自己的心口,摁住自己快蹦出來的心,他終於知道自己的心意了,而且他沒有女朋友!唐朝激動的想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