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觀者如雲
陳宜中想起了他與文天祥,陸秀夫之間的種種。
其實,他們三人之間相處的並不愉快。
文天祥為什麼幾乎孤身到了幾乎已經是淪陷區的江西將兵?
陳宜中為什麼要去安南等地求援?
中樞大權在誰手中?
張世傑在最後的權力鬥爭中,扮演了什麼角色?
而今知道這些的人,越來越少了。
陳宜中也不想說了。
總之,國之將亡,從來不是從一個地方開始。南宋行朝內部問題重重。
陳宜中很多角色也未必光彩。
但是人在局中,很多時候身不由己。
只是此刻,這都不重要了。
陳宜中醉眼朦朧之間,恍惚來到臨安城,恍惚看見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寶馬雕車香滿路。
恍惚身在不在昆明,而在臨安。
對面正是文天祥,與陸秀夫。兩人起身向他敬酒。
「陳公,請。」
蓋因他是三人之中,年齡最長,資歷最深的前輩。
「免了,現在該我給你們敬酒了。後生可畏,百年後功名,你們兩人定在我陳某之上,我陳某服了。」
渡盡劫波兄弟在,才能相逢一笑泯恩仇。
可惜。
有些話,總就沒有辦法說了。
陳宜中心思重,連喝幾碗,就酩酊大醉了。
小公主看在陳宜中,呼和喊叫,痛哭流涕。只能將他攙扶下來。
這個時候有宮女準備來收拾。
小公主攔住了,說道:「能不能將在這裡置辦一座席面,就放在這裡,放到明天早上。」
陳宜中的身份地位在這裡擺著。
宮女立即退下了。
小公主對空著的桌子,行禮說道:「諸位慢用。家祖不勝酒力。告辭了。」
一陣風吹過。酒碗上泛起漣漪。
似乎有人來了。
似乎永遠不會有人來了。
*******
王文昭對雲南的兵力最為關切。
這一場閱兵。
他從頭看到尾。
心驚膽戰。
首先是軍隊的士氣。
閱兵是看不出來戰鬥力的。但是軍隊的氣質與士氣,卻能看出來很多東西,王文昭作為海都的幕僚,雖然沒有打過仗,但出沒於戰場上,卻也是常有的。
這士卒有沒有殺過人?殺過幾個人?
王文昭是能看出來的。
對於這些閱兵的將士,王文昭只有一個評價:「老卒。見慣生死的老卒。」
這種老卒是一支軍隊的中堅力量。
這裡有兩萬老卒,最少能支撐起十萬大軍的戰鬥力。
也就代表雲南最少有十萬大軍的精銳。
十萬精銳,已經相當不少了。
足以展開一場會戰了。
海都而今手中騎兵數量不少,但是有沒有什麼十萬精銳,都不好說。
畢竟海都被伯顏陰那一下,太慘了。而今軍隊規模上去了。畢竟蒙古人兵民一體,但是精銳卻並不是那麼好恢復的。
至於後面的大炮。
更是讓王文昭心驚膽戰。
對於火炮,不僅僅海都有了陰影。
海都部下很多人都有了陰影,特別是被伯顏伏擊之後,死裡逃生那一批人。這一批人還是海都的骨幹。他們對當然伯顏忽然拿出數百門炮,對讓他們進行轟擊的場景,一輩子都亡不了。
海都從小打仗,打了幾十年了,敗到僅以身免。也是第一次。
火炮也是王文昭觀察的重點。
但是這種重數噸,路過的時候,都能讓人感受到地面微微顫動的火炮。更是王文昭從來沒有見過的。都不敢想像這有多大威力了。
「我必須立即回西域了。想辦法從雲南搞到火炮。」
王文昭很清楚自己的使命,是與雲南建立初步接觸,摸清楚雲南的情況。回報給海都。
而今王文昭覺得,這一件事情不用做了。
從他現在了解這些。就已經足夠海都做判斷了。那就是不惜一切代價拉攏雲南。從雲南得到足夠的火炮。是海都東進的最大機會。
王文昭決心,過了初五就告辭,回西域。
在王文昭不遠處,就是賀勝。
賀勝冷冷的看著王文昭。
他們所在的地方不遠。這也很正常。
閱兵的時候,觀看的地方並不多,他們都是外國使臣。安置的位置都是相近的。只是王文昭沒有想到大都有人在這裡。一心撲到自己的工作上,沒有發現賀勝。
賀勝看著王文昭,心中一度有一種殺了王文昭的衝動。
不過吳哥那一次失敗的夜襲,給賀勝帶來極大的教訓。
讓他不敢輕舉妄動。
更何況,他在雲南的處境從來不好。
他要是敢在雲南做這樣的事情,明日他就能身首異處。
賀勝這才打消了了這個念頭。
他也該走了。
脫歡此刻已經安靜的躺在棺材裡了。雖然一般來說,供奉的祭品,都是分給王公大臣的。好吃不好吃,那是其次,這代表著地位。但是脫歡沒有人感興趣。
在祭過天地之後,脫歡身首都還回去來了。
賀勝找人縫合在一起。
隨即禮部就派人下文書,趕人了。
賀勝是以為脫歡收屍的名義留下來的。現在事情已經做完了。大漢與元朝沒有什麼好談的。
賀勝自然不能留在這裡。
不過,賀勝相信,他回去之後,必有前程。他父親在忽必烈的命令之下,辦了勸進一案,將東道諸王在大都的勢力清理一空,開啟了東道諸王之亂的序幕。
最後論功行賞,自然有一分前程。
父親水漲船高,兒子自然也高。
更不要說賀勝這一段時間,在雲南可是學過很多東西。他自信對雲南的了解,他在元朝大部分人之上。雲南通就是他未來的青雲之路。
只是賀勝並沒有發現,當初在吳哥害他丟大臉的趙忠就在他隔壁。
趙忠此刻正在招待德里蘇丹的王子。
阿拉丁見今日之情況,忍不住說道:「漢國精銳,是我生平僅見的。我相信,你們一定會打敗蒙古人奪回你們的舊都的。」
阿拉丁不是沒有帶兵打過仗的。
德里蘇丹是篡位上來的。阿拉丁作為他的兒子,自然是他的得力助手。也就是說阿拉丁從小接受的是阿拉伯武士教育,從來沒有接受過蘇丹教育,也不知道有沒有這玩意。
反正現在的阿拉伯世界很混亂,那種你方唱罷我登台。各路勢力走馬觀花。
歷史上德里蘇丹國是一個統稱。類似於中國的五代。
德里蘇丹國時期,有五個王朝相繼。都沒有維持多少年。而今的德里蘇丹國是第二個。阿拉丁這位王子,如果能活個一百歲,一定能看到自己的家族被篡奪。
這正因為如此,阿拉丁對軍隊感覺非常敏銳。
他對這一支軍隊的感覺是,打不過。
正因為打不過,這才開始說軟話。
阿拉伯人,或者說西方人都是這樣的。和平與友誼都是建立在實力上的。
有實力,中某友誼世代常情。
沒有實力?八國聯軍能不能加我一個。
阿拉丁這一段時間與雲南各方面談判,談得那個銖錙必較。
畢竟這種大生意,上面一個數字的變動嗎,就代表著幾百上千貫的損失。
阿拉丁自己本錢沒有多少的。他自然不可承受這樣的損失。
但是此刻,阿拉丁忽然覺得自己做的太過分了。
怎麼能如此為難自己的漢國朋友啊?
畢竟仰光距離孟加拉,也不過幾天的航程。從蒲甘只要翻越一道山脈,就能出現在恆河平原的土地上。
阿拉丁心中警醒之餘,更是開口稱讚雲南正義的北伐事業。
至於雲南能不能北伐成功,他不知道。
也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只要雲南北伐,雲南的戰略重心就向北,這對德里蘇丹國就是大大的利好,自然要拼命的說了。
「謝過殿下吉言。」趙忠說道:「我也是這樣想的。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回家的。」
臨安城已經在趙忠記憶了模糊了。掐指算來。他離開臨安城已經有十年了。
真正天翻地覆的十年。
趙忠都感覺過了一輩子了。
很多人一輩子也未必遇見如此多的事情。
只是讓趙忠很遺憾的是,他現在徹底離開軍隊了。想要帶兵打回臨安,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不過做什麼工作都是為了北伐。
趙忠很明白自己的工作。為朝廷賺錢,有了錢才能北伐。
「殿下,不知道您還準備在雲南待多久?」
「這兩日吧。」阿拉丁沉吟片刻說道。
談已經談的差不多了。
剩下就是磨對方的讓步了。
阿拉丁已經決定不計較這些,要建立偉大的漢德友誼,那自然就是大讓步了。
說起來,他出來的世界也很長了。
再不回去,很擔心德里出問題。
畢竟德里蘇丹也不僅僅有他一個兒子。
「殿下,我再次受命出使西方。不知道能不能與王子一起回德里。」趙忠說道:「還有一些事情,要向王子您請教。」
趙忠想要去西方各國拜訪,最少要一些證明自己文件,單單是虞漢的文件是不行的。因為這些阿拉伯國家,與虞漢沒有交往。這其中有人擔保一下,就好多了。
這也是趙忠如此殷勤的原因。
與阿拉丁王子一起回德里,再從德里找幾個熟悉阿拉伯世界的嚮導,這事情也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