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能說什麼,由著母親發落了。」
秦舒順勢坐在了門口的台階上,蕭茗蕤依舊站著,兩人的聲音都很小。
「妹妹發燒那次,我特意向夫子告了假。當時總有一種要失去的錯覺,好在人醒了。今日那一句話便是我當時對妹妹說的,不知怎麼漸漸的就成了一種習慣,逢年過節總要說上一說。」
「曦兒,是妹妹的乳名,這些年除了祖母和我,已經沒人記得了。為了避免麻煩,祖母也只是私下裡叫叫。」
地上有些涼,秦舒不舒服的動了動。蕭茗蕤見狀將自己的外袍脫了下來,幫秦舒鋪好。
「你這是給我面子啊。」秦舒笑得嬌俏,唇角的驕傲濃的化不開。
「我小時候也是聽過母親的一些故事,當年嫁入蕭府那可不僅是一樁姻緣,而是豐厚的利益。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感情最好是勢均力敵,不然總要有一方委屈。這莫大的壓力,只怕成為了母親日後的枷鎖,但也是救贖。」
蕭茗蕤何嘗不知道呢?「被別人戳著脊梁骨說,母親變得越來越偏執,因為我和妹妹她走不出這個樊籠。」
「我不知道怎麼辦。年幼無知,鼓起勇氣告訴母親讓她離開這個滿是算計的地方。巴掌落下,她卻告訴我簡直是痴心妄想,為什麼所有人都不看好她。以後,我想著只要儘量順著她,讓她有所欣慰也好,苦也會少一些。」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你和妹妹的日子會更難過。而且我已經感受到你心中滿溢的苦澀了。」
「順從的時間久了,我們也變得麻木。偶爾的反抗成了良心內過不去的一道坎兒。那種感覺很窒息。」
「你們兄妹啊,心腸太好,也想得太多。久而久之確實也就麻木了。」
也許是找到了傾訴的人,蕭茗蕤的話格外的多。
不知幾時,涼風微起,兩人才商量著進了院子,竹安落了鎖。
還未離開永城的慕媃收到一封信,氣的慕媃轉身便對自己的大哥嚷嚷。
「一個兩個的都反了天不成,你看看,你看看,蕤兒連聲招呼也不打就走,連去哪兒也不說。」
慕訣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當年不讓你下嫁蕭家你不也是這般嗎?」
慕媃將信拍在了桌上,半天也沒說出一句話。「不行,我得先去找玥七。沈家已經敗落了,她必須走。還有蕤兒和秦舒的婚事也必須了結。」
原本還淡定著的慕訣聽到這裡,將茶杯摔在了一旁,茶水順著桌沿溜走。慕媃被驚到一時沒反應過來,「兒女的婚事已成,你不想著幫襯一二,還想著棒打鴛鴦,你這母親可是當的有水準。」
「你好好想想,一雙兒女哪一個肯與你親近,別說是你,蕭家也是如此,連個孩子的心都暖不住。今日你先跟我回去,其餘的話什麼都別說。記住是爹要見你。」
「我錯在了哪,哪一點不是為了他們好」,執迷不悟,當真是執迷不悟。
——
三輛馬車,一前一後地行進著。沈勰和蕭玥七走在最後,本來姑嫂二人坐著同一輛馬車。奈何蕭玥七暈馬車,吐得天昏地暗。為了不耽誤路程,沈勰提出換乘,趕在了最後。
蕭玥七吐得是一點力氣都沒了,整個人都躺在沈勰的懷中。小姑娘的眉頭皺的很緊,臉色蒼白,額頭微微滲出細汗,沈勰耐心的擦著。
有些路難免顛簸,為了蕭玥七好受些,沈勰乾脆屈膝坐在了馬車內廂靠邊的位置,鋪著的毯子讓蕭玥七身體舒展開來,頭枕在沈勰的腿上。
如此親密的接觸,沈勰非常不自在,總感覺這馬車內燥熱的很。
輕裝簡行的一路,沈勰就這樣待在逼仄的馬車中,蕭玥七不好意思卻也沒辦法。原本想找夜闌照顧自己,但沈勰說不放心,要是讓大哥看見就不好說了。
離中秋還有三日的時候,一行人也算是到了。新府落雖比不上以前,但看著更像個家。
下了馬車的蕭玥七腿腳有些發虛,萬母看著蕭玥七也是頗為心疼,原本想歇會兒再走動,誰知道平日裡和木頭樁子似的沈勰這會兒倒是不木了,直接攔腰抱起。
萬語荷還沒邁過門檻,蕭玥七有些心虛,眼睛不停的亂瞟,「你放我下來,歇會就能走了。」
「官府文書,明媒正娶,正兒八經的夫妻,你怕什麼。況且那多麻煩,還要吹會兒冷風,進去屋裡好好歇著。」
夜闌和隋文此時的嘴角已經壓不住了,怕隋文笑出了聲,夜闌比了一個噤聲的手勢,可蕭玥七早就看到了。
感覺到懷裡的人微微靠近,沈勰低頭只看到了蕭玥七發紅的耳垂,孰不知自己也是。
將人放在床上後,沈勰藉口要處理事情先離開了。可看著那落荒而逃的身影,蕭玥七才明白他好像也有些害羞。
甚至晚膳都沒看見人,而沈勰已經在書房坐了好幾個時辰。空空如也的書案,就連後面的書架上都沒幾本書,這心到底是亂了。
「我什麼時候竟也這般了,當真是『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思緒亂涌間,院外起了風,又要變天了,沈勰關窗的時候想到了什麼立刻趕回了院中。還沒打開門便聽到了蕭玥七的咳嗽聲,一聲接不上一聲。
天公不作美,風吹得人衣袍都亂了。沈勰沒進屋,轉頭找了把傘,再次出去。夜闌打開門後就看見了沈勰的背影,換了壺茶水進了屋。
「少夫人,剛才婢子看見姑爺帶了把傘出去。」
「不會是尋醫去了吧。」蕭玥七靠在床頭,夜闌端著托盤遞來了藥。可今日不知怎麼的,蕭玥七不僅身體難受,心裡也是困苦不堪。
「我不想吃,你拿下去吧。哥哥尋來的藥丸我也吃了不少,管不管用你最是清楚了。」
「少夫人,這吃了總比不吃的管用。」看著蕭玥七闔了眼,夜闌只能收了。不一會兒,一場大雨落下,催的急,地上的泥土便競相比高,好似煙雲入落凡塵。
沈勰帶著好不容易找來的醫者進了屋,只是床上的人眯著了好一會。兩人儘可能的不吵到蕭玥七,可沈勰剛碰到手腕,床上的人便清醒了。
老者替蕭玥七把了半天的脈,只道,「鬱結於心,只是這為什麼咳嗽卻仍是說不出,談不明白。」雨勢依舊催得急,隋文帶著人去了客房。
沈勰有些不知所措,這病當真無藥可醫嗎。鬱結於心,連蕭玥七本尊也不知道結在哪。
「玥七,你有什麼事便同我講,莫要傷著自己,心結易結不易解。」
「好,我有些困了,睡吧。」
——
「阿箬」
又是那個夢,沈勰再次被驚醒。還沒回過神來,就發現蕭玥七不見了。屋裡沒有,打開門就看到了站在梧桐樹下的妻子,沈勰有些被嚇著了。
看到光腳的蕭玥七,沈勰回去拿了雙鞋。喊了好幾聲,蕭玥七沒有反應。靠近之後,才發現身前的人念念有詞。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夫君,我心好痛呀,你不要回來,他們要害你,他們要害你。」
「夫君你在哪兒呀?好刺眼的光我看不見你。」可能因為害怕,蕭玥七退了好幾步,撞在了身後人的懷中。轉身抬眸,滿眼的驚喜。
「夫君,我看到你了。你在哪兒了,不對,你快走,你快走,我會害了你的。還有大哥,你快帶著大哥走。」蕭玥七痛苦的扯著頭髮,沈勰害怕她傷了自己,拽住了她的手腕回抱著。
顯然現在的蕭玥七不知道怎麼了,好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一個充滿悲傷的世界中。
「我不會走的,你在這兒我哪裡也不會去。」蕭玥七情緒異常激動,不停的推搡著沈勰,嘴裡依舊念著東西。
「『鳳凰鳴矣,於彼高崗。梧桐生矣,於彼朝陽。』」
沈勰只能配合著,情況不明,不能刺激到她。「娘子乖,我們一起走好嗎。」蕭玥七好像聽了進去,乖乖地牽著沈勰。躺在床上後,許是沒有安全感,亦或是習慣了,蹭到了沈勰的懷中。
感受到腰身被箍緊,沈勰拍著她的肩,漸漸的倆人都放鬆了。
第二日風清氣爽,難得睡過了頭,蕭玥七睜眼看見沈勰的時候掙扎著從他的懷裡出來,可是不成想身後的人卻告訴她別亂動。
「夫人別動,我先離開。」頸間溫熱的鼻息噴灑,蕭玥七卻覺得心都涼了,安安靜靜的等著沈勰起了身才坐起來。
大清早的離得那麼近,屬實不在蕭玥七的安全距離內,更何況還是一個被窩內,可是他的懷中好舒服呀。
可憐沈勰血氣方剛的大小伙子,一大早的被撩撥到。其實自第一次遇見蕭玥七,沈勰就發覺自己從來都是想要發自內心的親近她,即使不熟也不太想分那麼清楚。
新婚夜時,要是蕭玥七告訴自己不想同床共枕,想必打地鋪也是心甘情願的。你可真貪心哪沈勰,連感情都是要悄悄摸摸的,真是又慫又貪。
吃完早膳要去看鋪子,到了院中,那顆梧桐樹沈勰多看了幾眼,真是越發的唾棄自己了,好好的傷春悲秋幹嘛,一定是最近太悠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