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顧川走出衛國公府大門的那一刻,他深吸了一口氣,從未覺得空氣有此刻般清新,胸中鬱氣皆隨著一口長吁散去。
阿竹靜靜地抱著劍,斜靠在牆根,在她旁邊還有一個拉著馬車的車夫。
「你知道我要走?」顧川有些詫異的看著她。
阿竹沒有言語,只是微微點了點頭。
「多謝。」顧川簡短而誠懇的道謝。
進衛國公府時他孑然一身,離去時也沒帶什麼東西走。
父母的牌位,幾身換洗的衣物,還有幾摞已經泛黃的書,身邊唯有小橘跟著。
登上馬車,顧川最後回眸望一眼衛國公府,隨即決然拉上了車簾,便再也沒有回頭。
馬車緩緩駛向新宅,等到了地方,小橘迫不及待的走了下去。
望著眼前的宅門,她滿是興奮的道:「少爺,這就是新宅子嗎?」
顧川摸了摸她的腦袋,笑著點頭道:「嗯,以後咱就住這兒了,喜歡嗎?」
「少爺喜歡,奴婢就喜歡。」她甜甜笑著回道。
喬遷新居,沒有什麼隆重的儀式,只是將屋子簡單打掃了一遍。
顧川站在門前,他本來是要幫忙的,卻被小橘趕了出來,小丫頭說那不是少爺該乾的活兒。
少爺該幹什麼活兒呢?
顧川坐在石墩上想著,不遠處一個儒衫老先生也在曬太陽,手中蒲扇蓋在臉上,一派安詳。
一群孩童嬉鬧著跑過,有一個男孩兒停了下來,他抬頭看了看門楣上「東籬居」三個大字,又好奇的望向顧川。
「你在看什麼?」他問。
男孩兒衣著樸素,清澈水靈的眼睛打量著顧川,道:「你住這兒?」
他微微笑著,溫和道:「嗯,剛住進來的。」
說著,顧川從袖口掏出一塊兒飴糖,遞了過去:「來,吃糖。」
男孩兒看著飴糖,眼睛頓時一亮,小手動了動,卻遲疑著沒敢接。
這時老先生發話了:「虎子娃別怕,小郎君不是壞人,吃吧。」
聽到這話,那男孩兒便沒了顧慮,接過飴糖揭開油紙便一點一點的吃了起來。
顧川扭頭看去,那老先生遮陽的蒲扇抬起,扭頭看這這邊,笑道:「小郎君莫怪,這街上鮮有貴人來,娃子們警惕些也是正常的,還望多多包涵。」
「警惕些好。」顧川點頭,接著又拱手致謝:「多謝老先生了。」
「小郎君不用客氣。」老先生回了一句,扇了扇蒲扇,又扭過頭去閉眼休息了。
顧川回過頭,看著男孩兒,問道:「你叫虎娃子?」
「嗯。」
許是吃了糖,虎娃子也願意回話了,砸吧嘴道:「郎君,這宅子鬧鬼,你不怕嗎?」
「有什麼好怕的?」顧川聽到這話,呵呵笑了起來:「我們害怕的鬼,許是別人想見也見不到的親人呢?」
虎娃子撓了撓頭,他還小,聽不懂這裡面的意思。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玩伴,見他們已經走遠了,連忙對顧川道:「郎君,我要去玩兒了。」
顧川拍了拍他的腦袋,笑著道:「去吧。」
虎娃子一溜煙就追了上去。
顧川緩緩站起,輕輕拍了拍身後,抖去沾身的塵埃。
坐著想了一會兒,他心中已有了計較,知道接下來該如何動作。
偌大的東籬居,僅憑小橘一個人收拾,顯然難以周全,便需要出門採買些奴僕丫鬟,以填補人手空缺。
再者,半月之後便是他的大喜之日,聘禮也需精心準備一份。
皇帝賜婚,雖省去了許多繁瑣禮節,但這份聘禮,卻是他顧川必須要拿出來的,而且絕不能馬虎了事。
他手裡現在有數百兩黃金,換算成白銀,便是數千兩。
這些錢算多嗎?
事實上已經是很多了,這對於尋常百姓來說,無疑是筆巨款,足夠一生無憂。
然而,作為迎娶英國公府千金的聘禮,這些還遠遠不夠。
舉個例子,單是顧川知道的衛國公府,一年的收入便不下於一萬兩銀子。
這還只是一個沒落了的國公府,如今英國公府的地位如日中天,與日漸衰微的衛國公府自是不可同日而語,只會更加的恐怖。
他要準備一份足夠豐厚的聘禮,足夠堵上悠悠眾口的聘禮。
這不僅僅是為了讓婚禮更加體面一些,同樣也是對未來妻子的尊重與珍視,最起碼在當下是這樣的。
心中有了計較,顧川便穿街過巷,不知不覺間已步入繁華的市集。
「駕!!」
突然,一陣急促的馬蹄聲響起,只見一名青年策馬疾馳而來,奮力揮舞著手中的馬鞭,路邊行人紛紛避讓。
顧川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忽聽身後騷動,轉身望去,便見一名青年駕著一匹棕馬,直衝沖地向他奔來。
只片刻間,便已經到了他面前。
「咴咴~!」
馬兒長嘶一聲,前蹄高高揚起,卻又在青年一扯韁繩間穩穩落下。
青年面容端正,膚色如小麥,雙眼炯炯,目光中透著一股不容忽視的兇狠。
他身穿娟甲,腰間的長刀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寶石刀鞘閃爍著耀眼的光芒。
「你就是顧川?」青年居高臨下地打量著顧川,語氣中帶著幾分審視,一開口便道出他的名字來。
顧川不卑不亢地行禮道:「見過將軍。」
身穿娟甲,腰挎長刀,又能在皇城之中如此縱馬狂奔,必是在軍中任職,並且還有著不低的職位。
他回想著自己什麼時候見過這名青年,卻怎麼也回憶不起來,而且看著格外陌生,應該是沒有見過的。
但他又能認出自己來……莫非自己出名到了這種程度,在這皇城中已經人盡皆知了?
顧川這邊想著,那青年又開口自我介紹道:「我叫王鴻。」
顧川再次行禮:「見過王將軍。」
王鴻似乎對顧川的反應有些意外,他語氣中帶著幾分詫異,問道:「你不認識我?」
顧川坦言:「我與將軍似乎從未見過,又何來認識一說?」
王鴻愣了一下,隨即呵呵一笑,道:「現在認識也不晚,家父是王昌雄,你應該有所耳聞。」
顧川頓時恍然,王昌雄乃是當朝吏部尚書,果然是權貴子弟。
知曉青年身份,他點頭問道:「不知王將軍有何貴幹?」
王鴻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手撐在馬脖子上,上下打量著顧川,口中說道:「好,果然如同傳言一般,蒼將軍那等女中豪傑嫁給你,也算是徹底毀了。」
顧川笑了笑,說道:「傻逼。」
什麼意思?王鴻起初一愣,接著忽然反應過來,眼中凶光迸現:「你敢罵我?!」
「將軍誤會了,傻逼在我的家鄉是誇人的話。」顧川語氣格外真誠,怕他不懂,又貼心的補充了一句:「就是夸將軍你很聰明的意思。」
「你……!」王鴻握緊拳頭,想說什麼又說不出口,最終卻是被氣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