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娥一直到下午才回來,說起去縣衙的事。
「我瞧那馮姨娘也是夠可憐的,就住那么小一個屋子,身邊只有一個丫鬟伺候,三十多歲的人,那雙手看起來像五十多歲,一點兒也看不出是縣令家的妾室。咱們這樣開鋪子營生的,看起來都顯得比她年輕。」
李簪詞道,「她如何說?」
「聽到我說店鋪要她長期供貨,幫我們刺繡,她滿口應下。原先我想給她銀子做定金,但縣令夫人派來的丫鬟一直站在門口望著我,我就沒有提錢的事,只讓她拿繡品到鋪子後再結帳。她也好說話,不像別人似的精明,讓提前付定金。」
馮葛慧性子有些軟,不會把別人想壞,所以才會答應給季郝安當妾。
李簪詞從鋪子裡出來,打算去寺廟燒香拜佛求個平安符。
寺廟裡的香客不算多,院子中間的火爐香火卻十分旺盛,冒著檀香氣息。
她燒香拜佛求得平安符,準備走時,忽然書院的一群學生們走進來。
他們意氣風發,高談闊論。
「禮多人不怪,求了這神佛,明年諸兄定能高中。」
「欸,都說人定勝天,自己也得有真本事,否則佛主想幫你,你自己也把握不住。」
在這人群中,有位公子身姿挺拔,顯得格外與眾不同。
那一身略顯陳舊的衣衫,竟像個家境落魄的公子,不像縣令家的公子。
這就是季文聿,十幾歲少年的稚嫩與倔強,比前世三十歲的他少了份沉澱的沉穩。
可能是意識到有人看他,他便轉過頭來,李簪詞忙對他行了個禮,算是友好地打招呼。
他在腦中搜索一番,似乎是不認得她這樣一個人,但出門遊玩的公子小姐,即便不認識,照面了出於教養問個安也是常有。
他出於禮貌,便點了點頭。
旁邊的一位書生求了符,推了推季文聿,「我看你是不是得求個姻緣簽?」
「說得對,我們這幫人啊,若考不中,只能繼續下一次。」
「所以啊,咱們這幫人里,最好命的要屬季中跟姜兄。一個有未來的岳仗,一個有親爹。」
後面他們再說什麼,李簪詞沒有再聽。
回到宅子,魏以薀也正好從外面回來,她忙把自己求得的平安符送出去,「我特意給王爺求的。王爺是我們大靖的將軍,若平安順遂,大靖的國土才不會被他國侵擾。」
魏以薀接過,放到袖口,「今兒出府去,便是求這個?」
「嗯,為了老百姓求的。」
魏以薀道:「你有心了。本王要出海幾日,若有事便跟朱永說。」
李簪詞知道他要去海上布防,但這是機密,魏以薀不可能告訴她。
前世,大靖和博雅國以及東瀛打起來,後來為了防範東瀛和博雅國以及其他列國侵擾,便開始實施海禁。
從短期來看,海禁確實在一定時期內起到了維護大靖的安全與穩定,但阻礙了跟海對面各國的貿易往來,他們這些商人也深受其害,特別是靠海為生的商人們,為了營生,經常背著朝廷跟他國的人私下在海上交易,因此而喪失生命。
後來大靖意識到閉關鎖國,自給自足的危害時,列國的發展已經超出了大靖所認知的範圍。
翌日,魏以薀跟海道郎中胡光北、布政使、按察使來到番禺城外的軍港,一道上了軍船。
博雅國擄掠大靖人口、侮辱大靖朝廷,以及東瀛的囂張跋扈,大家如何都忍不下這口氣。
雖是從中挑撥離間,但也得做好萬全之策。
加強沿海衛所的兵力,增設烽火台和瞭望哨,以便及時發現博雅國和東瀛船隻的動向。
魏以薀特意組織水師加強巡邏,對博雅國和東瀛船隻進行監視。
當日由胡光北以及章敬良一同乘坐船隻在海上偷襲,因為近距離戰鬥,依靠士兵的勇猛和戰術配合,給予敵人打擊,所以得多演練幾次熟悉境況。
突然遇到天氣變化如何應對,迷失方向如何糾正航線,後援如何提供補給,船隻損壞後在海上漂泊如何克服恐懼心理。
諸如此類問題,魏以薀都要在這段時日的演練中,讓大家做到心中有數,堅定信心,待到出海偷襲時,才不會手足無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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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簪詞這幾日每日都出府去,讓吳克仁去幫她購買空葫蘆回來,又找了幾個夥計,把空葫蘆用繩索串聯起來,做成個葫蘆圈,可以綁在腰間。
一串葫蘆圈由六個葫蘆串成,綁在身上不算重。
吳克仁看到院子裡堆滿了那麼多葫蘆圈,好奇道:「大小姐,您這是要做什麼?」
「有用,你再讓夥計們檢查一遍,繩子堅不堅固,葫蘆漏不漏水。」
夥計們按照她的要求,又檢查一遍,確定沒有問題了,便安置好。
她又讓店鋪製作救生包,裡面放一些藥膏、牛肉乾、鹿哨,綁在身上不會重,既可以療傷,又能解餓,若沒有力氣喊救命,還可以吹一聲口哨,讓救援隊確定他們的位置。
她阻止不了戰爭,但希望可以少點人死。
忙完這一切,已經半個多月過去。
這日,她跟劉娥在後院用飯,吳克仁說縣衙的馮姨娘來了。
劉娥便出去招待,李簪詞也跟著出去。
馮葛慧站在大堂中間,跟她前世認識的模樣更為滄桑,有些無措,手上的繡品用布袋包著。
劉娥笑著相迎,馮葛慧把自己的繡品遞過來,「掌柜,您看看。」
劉娥打開布袋,看到她精美的繡工,忍不住誇讚,「不瞞著姨娘,這是我看過的手工最好的繡品,跟真的似的,客人看了保准喜歡。按照最高的價格給您吧。」
劉娥把銀子給她,馮葛慧有些受寵若驚:「太多了,太多了,以前店家給的只有這一半。」
「不多,姨娘做得快,又精緻,這是客人額外給的加價。」
馮葛慧小心翼翼地把銀子收好,劉娥又給了她一幅畫,「繡好了拿來就成。」
馮葛慧把東西放到自己的布袋,走到門口時忽然停下來。
「這耳飾真漂亮,不知多少錢?」
劉娥道,「既然姨娘看上,就給您打個八折,七百文。」
馮葛慧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從懷裡掏出荷包,給了七百文。
劉娥看她如此,又問,「姨娘這是要送給女兒?」
「給未來兒媳婦的,她長得漂亮,這樣漂亮的首飾才能配上她。」
劉娥笑著說,「準兒媳婦真有福氣,想來定是個識大體的。」
馮葛慧回家的路上,想著今日拿了工錢,乾脆給兒子買只烤鴨加個菜,便到菜市場買了一隻。
回到府里放下東西,她讓丫鬟準備幾個小菜,等兒子從書院回來後便能吃飯。
飯菜剛做好,季文聿從書院回來,看到她眼睛通紅,關心道,「娘,您眼睛怎麼紅紅的,最近又熬夜?」
「娘這幾日趕工,眼睛累,休息一日便好了。對了,」她把首飾拿出來,塞到季文聿的手裡,「拿去送給黎小姐,既然你們定親了,你總得熱絡些才是。」
季文聿看了眼,問,「娘怎麼突然有錢買耳飾?」
「有個老闆新開了鋪子,讓娘以後就幫他們繡畫,他們提供線料。今日娘完成了一幅,去店裡換工錢呢。」
看到季文聿面龐清瘦了許多,她心疼地道,「你是不是沒有好好在書院吃東西?晚上也別看書太晚,即便看晚了,也要吃些東西才是。」
季文聿知道她又在轉移話題,「娘,以後這些首飾,您別買了,她不缺這些東西。錢你自己留著花。」
「這怎麼行呢?這門婚事是你高攀了,若還不對她好一些,難免叫她委屈了。」
馮葛慧看他低頭吃著飯,「娘心裡有數的,這個已經買了,娘也戴不了,不送給她不是浪費了?」
「兒子不送。」
「你不送那娘明日替你送去。」
馮葛慧道,「她是千金大小姐,你只是一個縣令的庶子,要對人家好一些。她有脾氣是應當的,畢竟我們高攀嘛。」
季文聿默默地吃完了飯,起身回自己的屋時,順道把耳飾拿走了,馮葛慧這才放下心來。
當初按察使大人去書院視察,問了鹽鐵論,又問漕運之事,兒子對答如流,按察使看重他,不介意他是庶子,考中舉人後,便讓自己女兒跟兒子定了親。
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親事,可兒子卻不上心。
馮葛慧嘆了嘆氣,按察使大人已經說了,明年兒子高中後,兩個人便成親。
若兒子成親了,她這個姨娘也可以隱身了,不讓兒子兒媳婦為難,省得別人因為她是農婦,看不起他們。
馮葛慧讓丫鬟收拾碗筷,又把自己做好的新衣裳拿到季文聿的屋子去,這會兒季文聿正在看書,見她又過來,便起身應了兩步。
馮葛慧把新衣裳放到他手上,「你平日不愛裝扮,若是約黎小姐出來,要穿新衣裳去,省得別的說你不重視她。知道沒有?」
季文聿看了眼,這是雲錦做的,知道定是母親存了許久的錢為他買的,點了點頭,「兒子會穿的,夜深了,母親回房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