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晶蕾聽說賈蘭納妾,她不禁又氣又急,直接吐出了一口血水,讓眾人大吃一驚,少不得在家中又引起了一陣騷動。
王夫人、李紈、尤氏等人聽到消息,都先後過來探視了一番。
及至有人問到病情,究竟是何緣故,導致她嘔出血水時,徐晶蕾卻支支吾吾,王顧左右而言他,眾人也不好意思刨根問底。
因府中還要忙著操辦賈蘭的餞行酒宴,王夫人、李紈、尤氏等人,並沒有在徐晶蕾房中停留太久,只留下了邢夫人,托她好生看顧。
徐晶蕾則打發身邊丫頭小靈,去廚房裡監督那些丫鬟婆子們煎藥。
「一定要給我盯緊了,用量、火候等等,那可是一點兒差錯都不能有。」徐晶蕾叮囑道。
「是。」小靈答應道,隨後便離開了。
直到這個時候,徐晶蕾才終於覓得了一個機會。她噙著眼淚,向邢夫人懇求道,「大太太,請求您幫幫我。」
徐晶蕾早已經揣摩明白,邢夫人既然有意提起賈蘭納妾這個話題,她心中自然有著化解之道。
邢夫人見徐晶蕾已然入轂,心中大喜的同時,嘴上卻裝模作樣道,「環哥兒媳婦真是說笑話了,我身上並無分文,又怎麼可能幫得上忙呢?」
說到這裡,她還故意把手腕伸了出來,感慨地說道,「相當年,我還住在北平城中時,滿手都是金戒指、金手鐲之類,頭上也插滿了金釵珠玉等頭面首飾。可後來賈氏一族先後遭逢大難,頭一次是被德正帝陳安寧下令抄家,家中財富十去其九;大順軍殺入北平後,又遭到了那個惡人劉捷軒的拷掠,將榮府僅剩下的那點兒金銀財寶給一鍋端了。想在回想起來,仍舊令人心痛不已……」
邢夫人不厭其煩,還在那裡絮絮叨叨,囉嗦一個不停,讓徐晶蕾忍無可忍,她掙扎著從床上爬了起來,走到隔壁耳房去了。
這讓邢夫人心中不免一緊,懷疑自己是不是太過於急切了?卻見徐晶蕾款步而入,手中捧著一個精緻的錦盒,邢夫人不禁坐直了身子,眼神里透著一絲期待。
徐晶蕾上前福了一福,溫婉笑道:「侄兒媳婦原本應當親自去給大太太請安,奈何身子病了。前些日子,我偶然得了個精巧的金手鐲,瞧著那樣式呀,只覺得唯有大太太這般尊貴雍容之人方能相配,便趕忙給大太太您送來了。」說罷,輕輕打開錦盒。
邢夫人的目光一下子就被那金手鐲吸引住了,她猛地向前傾身,雙手微微顫抖著伸了出去,仿佛生怕這寶貝會突然消失一般。
接過鐲子的瞬間,她的臉上已是笑逐顏開,原本隨意搭在腿上的手興奮地揮舞了一下,像是個得到了稀世珍寶的孩子。她急忙將鐲子套在自己的腕上,那雙手因為激動而顯得有些笨拙,試了好幾次才戴好。
隨後,她便翻來覆去地賞看,時而抬起手腕對著從屋外透進來的亮光,時而用手指輕輕摩挲著鐲子上的花紋,口中連聲道:「哎呀,我的好侄兒媳,你這一來,真真是讓我這老婆子滿心歡喜。瞧瞧這金手鐲,這般精緻華麗,其工藝定是出自能工巧匠之手,這紋路,這光澤,我可從未見過如此上乘之物。我這一輩子,見過的好東西也算不少,可與這鐲子一比,都失了顏色。」
邢夫人拉著徐晶蕾的手,讓她坐在自己身旁,臉上堆滿了笑容,繼續說道:「你這孩子,不僅模樣生得俊俏,心地更是善良孝順。環兒這臭猴子能娶到你為妻,那是他前世修來的福分。你這雙眼睛呀,就如同那星子般明亮,不僅能相中這等好物,還能時刻記掛著我這老太婆。在這賈府之中,能有你這樣貼心的侄兒媳,我是幾輩子的幸運。不像旁人,整日只知忙自己的事情,哪有你這般用心。」
徐晶蕾微微低頭,謙遜道:「大太太謬讚了,我這個侄兒媳,也不過是略盡孝心罷了。」
邢夫人輕輕拍了拍徐晶蕾的手,連忙說道:「這可不是謬讚,你這個金鐲子,可不光是物件,那是你的一片孝心吶。我看吶,這府里的媳婦們,論賢惠,論懂事,誰也比不上你。我呀,以後定要在眾人面前好好誇誇你,讓大家都知道我有個好侄兒媳。你日後若是有什麼難處,哪怕是芝麻大的小事,也別自己扛著,告訴我,我就算拼了這老臉,也要為你出面。」
徐晶蕾便趁此機會,直接言道,「錢財都好說,只求大太太幫助我,事成之後,我還另有謝意。」
邢夫人拿了好處,自然要給徐晶蕾辦事了,她小聲說道,「明日這場餞行酒,先是招待外面的客人,然後再是榮寧二府之中的各房親眷,最後是府中下人們,也湊成幾桌樂活一下。外面的客人倒罷了,府裡面這些人,可就大有講究了。」
「怎麼一個講究法?」徐晶蕾詢問道。
邢夫人笑道,「這你就不需要知道太多內情了。到時候,我讓人把賈蘭這廝灌醉,再把賈環也灌醉,你藉口把丈夫接回來,趁機溜進賈蘭和素雲的新房之中,隨後事態的發展,就看你的手腕如何了?」
徐晶蕾聽到這裡時,已經緊張得心裡直打鼓,但她早就被郝永忠壞了名節,也無所謂婦道不婦道了,而是抓住其中一個關鍵問題諮詢道,「賈蘭是喝醉了酒,但素雲卻沒有喝醉酒啊。我即便去了他們的新房中,又能做什麼呢?難道讓我躲在床底下,偷聽他們倆卿卿我我,做那些沒羞沒躁的勾當?如果是這樣,那我還不如不去呢。」
邢夫人卻胸有成竹道,「這就是你送我這隻金手鐲的好處了。李紈不是負責管家嗎?素雲是她身邊的得力助手,也參與管理家務。我明日便以清查家中帳本作為藉口,讓李紈和素雲去我房中回話,不把她們倆折騰到凌晨時分,決不允許她們倆離開。這樣一來,是不是便不影響你成就好事了?」
徐晶蕾也是膽大,她咬了咬牙,沉聲道,「如此甚好,那就有勞大太太的熱心幫助了。」
送走邢夫人後,徐晶蕾獨對菱花鏡,眉眼間滿是化不開的情思。她憶起賈蘭的音容笑貌,心中恰似有小鹿亂撞,一抹紅暈悄然爬上雙頰。
「蘭公子……」她輕啟朱唇,聲音低婉如夜鶯啼鳴,那呼喚中飽含著無盡的愛慕。
自打新婚那一日,徐晶蕾初次與賈蘭相見,這個男人的才情與儒雅便深深印入了她的心田。
每每念及他讀書時專注的神情,揮毫潑墨的瀟灑姿態,徐晶蕾的目光便迷離起來,仿若自己已置身於他的身畔,相伴於那書香墨韻之中。
如今,賈蘭即將納妾,紅袖添香,美人在懷,很快他又將奔赴外地做官,讓徐晶蕾的思念成災,如同潮水一般洶湧。
當晚夜深人靜之時,她獨自漫步於庭院之中,望著那賈蘭曾駐足的小徑、賞過的花叢,淚水便在眼眶中打轉。
「不知今後蘭公子身處何方,是否也會念起我?」她喃喃自語,縴手輕撫著自己那嬌媚的容顏,那溫潤的觸感仿佛是他的指尖,令她的心湖泛起層層漣漪。
次日,榮府果然大操大辦,來往賓客極多。
或許是因為避嫌,府中並沒有人過來邀請她前去吃席,但賈環如今也算是榮府的重要一員了,故而被安排至前院接待男客。
徐晶蕾只能委屈地躲在自己屋子裡,聽著身邊貼身丫頭小靈,不厭其詳地介紹著這次宴席的熱鬧場景。
小靈剛才一路小跑著回到房中,臉蛋兒紅撲撲的,眼睛也是亮晶晶的,滿是興奮勁兒,她見到徐晶蕾後,便急聲道:「奶奶,您是沒瞧見那陣仗!今兒個府里為賈蘭公子赴任署理登萊巡撫擺餞行酒,那來的賓客多得跟潮水似的。前廳院裡都站滿了人,有好些個我都沒見過的達官貴人,一個個衣著光鮮,器宇軒昂。他們或低聲交談,或拱手寒暄,時而眉頭舒展,時而笑意盈盈,笑聲、說話聲交織在一處,熱鬧非凡。」
「酒宴的桌子從廳里一直擺到了院子裡,上頭擺滿了珍饈佳肴,什麼山珍海味都有,那酒香飄得滿院都是。我還看見太太、奶奶們都忙著招呼客人,太太臉上掛著得體的笑容,眼神里透著欣慰與自豪;奶奶們也是巧笑倩兮,周旋於眾人之間。賈蘭公子被眾人簇擁在中間,嘴角微微上揚,帶著謙遜,可那眉眼間又透著意氣風發,真真是從未見過這般盛大的場面。」
末了,小靈還附在徐晶蕾的耳朵邊上,說起了一則八卦,「冀國公周進大人也過來吃酒了,他是由賈探春、賈惜春二位姨娘陪同過來的,以示對賈氏一族的特殊恩寵和對賈蘭公子的高度信任。冀國公周進吃酒時,偶遇您的那位小婆婆趙姨娘,兩人對視了一眼,冀國公周進甚至還對趙姨娘點了點頭,可見外面傳言他們倆有一腿,並非空穴來風……」
「是你看錯了吧,光天化日之下,兩人怎麼敢?「徐晶蕾疑惑道。
「天地良心,我絕對沒看錯。」小靈拍著身前那顫顫巍巍的雪脯保證道,「趙姨娘見到冀國公周進後,臉蛋一下子就紅了,好像頓時間年輕了十來歲。後來,她又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事情,偷偷地躲在角落裡,一個人傻笑了許久,八成是在回憶她當年和冀國公周進的那些風流韻事吧……」
徐晶蕾笑罵道,「這種沒有任何根據的話,你這個小騷蹄子也敢瞎傳。小心讓環三爺知道了,扒了你的皮。」
徐晶蕾對榮府酒宴的熱鬧景象不感興趣,對來往賓客中有哪些重要人物,也興致缺缺。
開玩笑,她徐晶蕾也是一方諸侯的寶貝閨女,天下大亂時,各方勢力都曾派人來到豫省巡撫衙門遊說,忠誠親王陳常寧更是親至開封府,勸說她父親徐仲華公開擁護金陵揚光小朝廷,只是被她父親委婉拒絕罷了。
徐晶蕾什麼人物沒有見過,值得她因為榮府某場酒宴上的來賓而一驚一乍?
但她對那位不上檯面的婆婆趙姨娘,卻有著許多興趣。
在這賈府之中,趙姨娘可算是個特別的存在,身份低微卻又總想在這宅門大院裡爭得一席之地。
她是賈政之妾,育有賈環與探春,這身份看似有幾分體面,實則尷尬。
瞧她那副模樣,眉眼間的確是存有幾分姿色,卻因常年的哀怨與算計,增添了幾分刻薄相。
或許是因為她年紀大了,臉蛋雖說不上醜陋,可那皮膚已漸失光澤,眼角的皺紋也藏不住歲月的痕跡。身材略有些臃腫,走起路來卻總是風風火火,似乎時刻都在為自己的利益奔走。
說起她的性格,那可真是讓人忍不住搖頭。她狹隘善妒,見不得他人得寵,尤其是王夫人那邊有什麼好事,她便在背地裡咬牙切齒,眼睛裡常常閃爍著怨毒的光,仿佛在謀劃著名什麼陰謀詭計。
她行事莽撞,說話又常常不經大腦,好似全不顧及自己的身份與賈府的規矩。在她心中,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總覺得眾人都虧欠於她,於是便時常哭鬧撒潑,試圖為自己爭得一席之地。
可她這般作為,只落得個被眾人厭煩的下場。
作為兒媳婦,徐晶蕾也不喜歡她,平常也絕少和她交往。
但今日聽到小靈提起這位婆婆,還談到她和冀國公周進暗中眉目傳情一事,即便徐晶蕾再如何看她不起,卻也不得不承認趙姨娘有著高明的魅惑手段。
趙姨娘通過賣弄風情,不但能把府中男主人賈政拿捏得死死的,連後宅之主王夫人也拿她沒辦法,還能勾搭上冀國公周進這樣一位權勢人物,一頭老母牛吃上了鮮嫩青草,這讓徐晶蕾怎麼能不佩服呢?
趙姨娘差不多大了周進十歲,她徐晶蕾卻比賈蘭都還要小?趙姨娘都能夠成功偷人,她徐晶蕾難道就不行?
想到這裡,徐晶蕾的決心越發堅定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