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上班的好日子。
上午八點多，林曦和王沐晴乘坐公司專車，從京都出發，直奔付錢寶位於杭城的總部。
車上，不停地播放著當日的新聞。
「工信部、文化部近日表示，今年要扶持一批有特色、有國際競爭能力的文化企業出海，這是貫徹執行《當代文藝復興戰略》的重要舉措，也是東夏文化『走出去』的必然途徑。據悉，微聊、微博、快音、音浪等目前東夏大熱的社交平台可能在此之列不過，業界更看好快音、音浪為首的短視頻平台的出海，因為微聊、微博在國外有LINK、FACEBOOK、推特等成熟競爭對手，而短視頻領域在海外卻依然是空白。
根據此前預測，國家扶持出海的短視頻平台，很可能從快音、音浪之中二選一。因而今年被稱為『短視頻大年』，兩者究竟誰勝出，很能奠定今後十年東夏網際網路科技領域的新格局。」
「據報導，備受矚目的《偶像創造營》將在今晚決出東夏八強。此前人氣很高的MINI組合隊長趙依白喊話花樣少女組合，稱希望她們能夠通過復活賽復活，然後雙方再一決高下。
MINI和花樣少女是當下東夏最炙手可熱的女團，不少粉絲表示很樂意看到雙方對決。」
……
和林曦並排坐在后座的王沐晴說道：「今天這些新聞，好多與你相關。」
林曦低頭正玩手機，在給陳思彤發了一個「親親」的表情後，抬頭看了王沐晴一樣，然後點頭。
「嗯。」
王沐晴嘆了口氣，心想他是在刻意避著自己麼，最近他甚至連胸都不看了，上車時就瞥了一眼自己的絲襪罷了。
此時，音浪總部大樓，大會議室。
長圓桌兩邊，坐著十餘位音浪的高管，而許魏廣端坐於圓桌頂端的位置上。
「感謝各位同仁在春節檔的努力，我們才能取得如此傲人的成績。」許魏廣臉上洋溢著微笑，「雖然幾經波折，但是我們還是圓滿的達成了目標，這說明我們的音浪團隊，是一個能打、能勝的隊伍嘛！」
「嘩啦啦」，掌聲一片。
儘管誰都知道，他們之所以能圓滿達成預期目標，完全是因為微博和微聊在替他們「賣血」，可是誰願意承認呢？
這時，許魏廣又把視線投向坐在自己左手邊一人：「魏總啊，這次請你代表微聊技術團隊過來，就是想好好跟你們說一聲謝謝的！從今往後，微聊與音浪不再是投資和被投資的關係，而是全方面的戰略夥伴關係!未來音浪如果出海，必將搭載微聊想搭載的一切。」
這話說完，那位在春節期間負責和音浪對接的，微聊技術部負責人魏總，這才嘴角微微一揚，臉色好看了些。
的確，這次為了幫音浪，微聊付出了很大的代價。
去網上看看就知道了，現在有多少網民在罵微聊？
什麼強制GG，什麼壓根不在乎用戶體驗，甚至隨意封殺競爭對手的連結，每一樣都被罵得狗血淋頭。
不過還好，畢竟微聊現在是手機聊天界中的巨無霸，幾乎沒有任何對手，所以網友罵歸罵，也沒見有幾個人卸載。
於是魏總說道：「都是應該的，我們是兄弟單位嘛。不過，這次是特殊情況，我們還是希望下不為例。這是我們總裁要我傳達的，我不會說話，就直接轉述了。」
許魏廣連忙點頭：「那是自然，那是自然的！」
這時，有高管說道：「對了魏總，你們知道最近音浪出了一款搖一搖什麼的麼，好像玩的人不少？你們微聊要不也搞一個，我覺得肯定能大火！」
魏總聞言，頓時不屑一笑。
「不就是約X插件嗎？這種旁門左道，我們微聊要是用了，那是自降品牌。放心吧，一陣風，都圖個新鮮而已。」
許魏廣立即笑著接話：「那是，那是。微聊有自己的產品邏輯，怎麼會用這種旁門左道？再說了，微聊現在早已過了用這些譁眾取寵吸引用戶的階段了，現在要打造的是屬於微聊的生態！」
魏總欣賞地看了許魏廣一眼：「沒錯，許總真知灼見。在網際網路即時社交軟體這個領域，其實從去年起就大局已定了。大浪淘沙，就剩下我們一家，可預見期內也不可能再有另一家了，因為用戶的人脈已經固定在微聊了。所以我們今年的目標，就是建立『微聊大生態』，到時候希望音浪也能多多參與和支持。」
什麼叫「大生態」？
簡單說，就是開始想搞哪些功能來賺錢啦！
許魏廣一聽，頓時連連點頭：「一定，那是一定的！」
簡單的慶功會開完，其他人都出去了，就剩下王大江和許魏廣。
王大江問道：「許總，你看這個春節檔的戰報，現在發出去呢，還是明天再發？」
所謂的「發出去」，指的當然是發給各位投資人了。這麼重要的「戰果」，當然要及時通知投資人。
許魏廣想了想：「可以發，不過麼，再投入產出比上，我們可以再誇大個……20%！」
王大江頓時一愣，連忙說道：「許總，你也知道，這種事捂不住的啊！這萬一要是查起來……」
「怕什麼？」許魏廣說道，「等出季度報表的時候，我們給真實數據不就行了？到時候就說統計失誤，數據偏差了20%，不是很正常？」
「20%……還正常？」
「呵呵！」許魏廣淡淡一笑，「我們又不是上市公司，偏差了誰來處罰？再說，楚秘書長說正常，誰敢說半個不字？」
王大江一聽「楚秘書長」幾個字，頓時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咱這是奔著快音去的啊！他們要超我們20%呢，要是超不過……」
「看破不說破！」許魏廣又哈哈一笑，「咱們這麼一弄，接下去好戲就要登場了！」
……
付錢寶總部大廈，投資管理部總裁塗江的辦公室。
一個穿著西裝、精神抖擻的年輕人，帶著兩名手下走了進來。
對塗江說道：「塗總，我們是集團內部紀律調查委員會的，剛剛接到內部舉報，說您涉嫌參與一樁利益輸送，介意現在問您幾個問題麼？」
很多大集團公司都有內部的反腐部門，而芝麻開門集團的內部紀律委員會，聲名在外。
聲名在外的原因，是他們大都由法學院和警校的人組成，有些甚至還是退休的經偵幹警，在芝麻開門內部屢破「大案」。
他們之所以有那麼多「大案」可破，是因為集團太大太有錢，鑽空子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塗江微微一愣，眯眼打量了下這三人，然後笑了起來。
「你們老大呢？就派你們幾個人來啊？搞事情，也不能這麼搞吧？」
「我們先了解下情況，塗總不必太緊張。」
「問吧。」
「我們了解到，年前您跟快音有做過一份對賭合約是嗎？」
「對啊，怎麼了？」
「我們想問的是，在對賭協議簽訂之後，您有沒有擅自調動集團公關資源，幫助對方贏下賭約？另外，現在對賭結果尚未出來，您又擅自決定以對方贏下賭約的標準，來對快音進行投資……不知道您自己認為，這屬不屬於利益輸送？」
塗江沉吟了下，眉頭漸漸皺緊。
隨後冷聲道：「說吧，到底是誰想搞我？」
……
林曦和王沐晴抵達了芝麻開門杭城總部。
很快，就被請進了會議室。
進了會議室後，發現裡頭除了塗江，以及他的一位助理，還有三位年輕人。
林曦以為是相關部門來旁聽的，於是和塗江握手後，問道：「這幾位，要不塗總介紹下？」
塗江苦笑一聲，說道：「那三位是集團內部紀律委員會的，想旁聽我們的這次的談判。」
林曦心想，不是說簽約麼，怎麼一下子變成「談判」了？
但是看塗江那副表情，又琢磨了下「內部紀律委員會」在這個時候突然出現……頓時恍然大悟。
毫無疑問，人家內部紀律委員會不認可這筆交易，甚至還想趁機找茬。
所以，「簽約」變成了「談判」。
而且，很明顯是有人故意要搞塗江。
弄不好搞塗江的背後，是想搞快音呢？
這時，那三個年輕人中，為首的一人走了過來。
一副公事公辦的語氣，說道：「您就是快音的林總吧？我們是芝麻開門集團內部紀律調查委員會的，現在我們接到舉報，有些情況想跟你做一個初步的了解。」
那理所當然的表情，讓林曦不由眼睛微微一眯，透出一絲冷冽。
什麼意思？
自己大老遠跑過來，合著不是來簽合同，是來被你們審訊的？
林曦就算脾氣再好，這會兒也快要炸了！
他嗎的，五嶽會恨自己入骨，都沒敢派人來審訊自己，一個破合作單位的，還是幾個小員工，就敢拿自己當罪犯審？
王沐晴一看，頓時也怒了。
「你們瘋了吧？什麼舉報？我們有什麼義務配合你們調查？」
年輕人卻不為所動，平靜道：「女士，請不要激動，我們只是正常履職，了解下相關情況而已。如果您不配合，那接下來可能是我們的法務部門出面了，到時候會更麻煩。」
年輕人穩如泰山，因為調查反腐不是請客吃飯，難道要好聲好氣？
嗯，很少人敢跟芝麻開門法務部較勁的。
你要較勁，就立即先停了合作，或者停了投資，就問你怕不怕？
你要還不怕，那芝麻開門法務部打官司的勝率接近百分百，這你總該怕了吧？
但顯然，這些人中不包括林曦。
王沐晴氣得臉都紅了，還想再說，卻被林曦攔住了。
林曦淡淡一笑，盯著那年輕人，緩緩上前一步。
年輕人忽然覺得這笑容有些可怕，頓時腳底發涼，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
「你、你要幹什麼？」他大聲道，似乎在給自己壯膽。
林曦淡淡道：「聽好了，你要審我還沒資格。如果非要審，首先你得讓你們芝麻開門董事局那位牛董，去快音樓下跟我的前台約時間，我允許他上來了，他再上來，我允許他問了，他再問。問的時候最好給我帶點微笑，我討厭別人跟我黑著臉！聽明白了，點點頭？」
年輕人愣在那，咕咚一聲咽了下口水，呆若木雞。
王沐晴依舊不解氣，補充道：「別說你們芝麻開門的法務部，就是五嶽會的法務部，在我們面前也不過如此！小朋友，你新來的吧，真不知道快音是怎麼一步步走到今天的？掛個工牌，你真認為你有資格跟我們林總說話了？誰給你的勇氣，來找他問話的？」
別說，王沐晴罵起人來也是挺狠，句句罵在了點子上。
那年輕人頓時紅了臉，張了張嘴，卻怎麼也說不出話來。
而塗江這個人精，則故意不來勸架，反而幸災樂禍地看著那貨在那挨罵。
是該罵啊，三個愣頭青，也不看看那是誰？
你以為那是集團的供應商呢，得仰仗集團的訂單活著，所以看到你們一點脾氣沒有？
那是林曦，也不想想人家是怎麼玩五嶽會的，能讓你幾個小嘍囉給玩了？
憋了半天，那年輕人才說道：「好，那、那你們後果自負。」
正在這時，只見會議室的門打開了。
走進來一個高大的中年人，中年人氣質儒雅，面帶微笑。
塗江立即起身，恭恭敬敬地對那人說道：「范董，您怎麼來了？」
被稱為「范董」的男人，笑呵呵道：「聽說集團派人來找你麻煩，說你利益輸送啊？呵呵，所以我來旁聽。要是確有其事，我就親手扭送你到公安機關。要是沒有道理，我幫你去集團討個說法。」
塗江苦笑一聲，又趕緊介紹道：「林總，這位是我們芝麻開門的五位元老之一，也是我們付錢寶的董事長兼執行長范丁義氣范總。」
不等林曦開口，范丁義就說道：「林總，久聞大名啊！今日一見，果然一表人才。」
林曦跟他握了握手：「范董，久仰久仰。想不到還能見到芝麻開門傳說中的五元老之一，真是不虛此行。」
頓了頓，又輕描淡寫地看了那三個年輕人：「不過，一會兒要是那三位小朋友認定塗總對我們快音有利益輸送，那還請范總不要扭送我。我還是想打官司辯上一辯，你知道我喜歡打官司。」
「哈哈！」范丁義爽朗一笑：「林總說笑了，三個小朋友不懂事，我代表集團給你道個歉。能否給我個面子，先不要理他們？你要是嫌煩，我先讓他們出去。」
顯然，范丁義是站在自己手下愛將這邊的。
作為芝麻開門集團事實上的二號人物，儘管名義上說他管不動紀律委員會——那是另外一個元老的勢力範圍。
但他想讓那三人滾蛋，那三人就必須滾蛋。
一席話，讓那三個年輕人頓時有些窘迫地看向了別處。
林曦呵呵一笑：「不必了，他們要聽就聽，順便給他們上一課。」
小小的插曲後，眾人落座。
塗江終於開口了：「既然范董也在場，那我們就長話短說吧。反正，鑑於目前的情況，我認為可以執行先前我們約定的3億美金收購5%快音股份的計劃。具體原因我之前跟范董解釋過了，其他小朋友還不懂事，就沒必要解釋了。」
確實，這個決策只有長期廝混資本圈的老鳥才能懂。
塗江為什麼不想對比快音和音浪的投入產出比，而直接認輸？
很簡單，林曦手握幾千萬必然綁卡的用戶，他手上有「人質」啊！
哪怕快音的投入產出比，真的沒有高出音浪20%，那麼付錢寶也不敢強行收購快音10%的股份！
為啥？
因為你敢收購，快音就敢在你收購之前，找飛翼支付，直接綁了這幾千萬客戶的卡，然後完成那10個億的提現！
對賭合約上可沒說，你還能在收購之前左右快音的決策！
這麼一來，付錢寶不但失去了一個大幅提升綁卡用戶數的機會，而且還會憑空再多出一個對手來！
你問飛翼支付的背後東家是誰？
那特麽是東夏電信，同樣有的是錢啊！
人家一下子獲得了這麼多的綁卡用戶，能不動繼續砸錢玩一把大的，跟付錢寶、微聊支付爭一爭市場的心思？
所以，現在塗江完全承認，自己當初老馬失前蹄，小看了這個林曦。
這賭局，不管結果如何，贏的一方都永遠是快音！
好在，范丁義也是聰明人，他是懂這個道理的，所以塗江才不怕什麼「利益輸送」的審查！
不過，范丁義也不著急表態，而是笑呵呵地看向林曦，說道：「林總，你的意思呢？」
林曦笑了笑：「看來范董還是想知道，兩家公司到底誰的投入產出比更優秀啊。」
范丁義哈哈一笑，「誰高誰低無所謂。當然了，有具體數據的話，我去集團那邊說話也能大聲點。要是沒有，那我大不了小聲說話好了，林總不必為難。」
「沒什麼好為難的。」
林曦淡淡一笑，然後讓王沐晴拿出電腦，連上投影。
又看向那三個年輕人，說道：「既然你們會來搞事情，恐怕已經得到音浪的投入產出比了吧？說說，是多少。」
為首的那個年輕人，終於又興奮起來。
臉色潮紅地說道：「確切消息，音浪春節檔投入7.8億，收穫8900萬的新增下載，以及5200多萬的日活用戶！按照日活來算，投入產出比大約是15：1！」
說完，心裡冷笑。
呵呵，你去比啊！人家有微博、微聊免費引流，你怎麼比？
范丁義和塗江聽完，也露出了一絲驚訝的表情。
15：1，也就是獲取一個用戶的成本僅僅只花了15元，的確是非常之低了！
要知道，之前付錢寶為了讓用戶綁卡，而退出各種補貼用戶和商戶的措施，折合下來一個獲客成本，也得達到28.5元左右，幾乎是人家的一倍！
林曦聽完，也確實微微皺了下眉。
對王沐晴說道：「比我們預想的，還要低不少？」
王沐晴點點頭：「確實，我們預測的應該是18塊多。不過他們有微聊、微博，沒準是能達到。」
那年輕人見林曦皺眉，頓時又活泛起來了。
「那麼，快音是多少呢？」
林曦呵呵一笑，沒有理他，而是對范丁義說道：「沒猜錯的話，你們集團內部有人跟五嶽會在勾結，所以才派了這些小蝦米來添堵，目的是要麼攪黃我們的合作，要麼就是讓你們強行收購快音股份，破壞我的實控權，然後逼我們成為敵人。這個，建議范總好好查一查。」
范丁義微微一笑：「謝謝提醒。」
沒有多說，但是他隱隱感覺，對方有後手。
范丁義對林曦越來越感興趣了。
作為芝麻開門的二號人物，讓他如此感興趣的人，可是真的不多！
果然，林曦很快又說道：「不過好在……對手實在太弱了。」
此時，王沐晴也放出了PPT。
上頭，赫然出現了幾個碩大的數據。
而這數據，讓在場所有人，都瞬間瞪大了眼睛！
新增下載量：1.92億！
新增日活數：1.51億！
總投入：7.92億！
在一片沉寂後，那一臉漲紅的年輕紀律主管，猛地站了起來！
「不可能，你們光是獎金就發了10億！所以你們活動作弊，這不符合商業精神，也不符合芝麻開門的企業精神！」